顾明德第二日一早，就带着行李回了小湾村。
建厂的事情已经不能再拖，他虽然想念马月兰，但是从机动三轮车上跳下来那一刻，还是先奔往了村大队。
赵德宝见到顾明德回来，也很激动。
“明德，你们去了这一个月咋样啊？有没有希望？”
他看着顾明德的眼中，藏着期待，但他也清楚，顾明德他们必然也承受着不小的压力，因此就算他迫不及待想知道结果，还是在说完话后，招呼着顾明德先坐了下来。
“你看我，真是糊涂了，你一路回来连家也没进，这会儿肯定累坏了，你赶紧坐下喝口茶。”
赵德宝拿起茶壶给顾明德倒水，他的手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已经年长，开始手抖，还是因为太过激动。
顾明德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微微的歪着身子，气还未喘匀。
“宝叔，我回来就是为了厂子的事。”
顾明德接过赵德宝递来的水，喝了一大口，继而抬起手背抹了一把嘴，吐出一口浊气。
他这一路真的太赶了，而且提心吊胆。
按理说他一个富家公子，被说是揣着十万块钱，就算是二十万，他也该无动于衷，可只要一想到这钱的用途，代表着什么意义，他就觉得沉重。
他带着希望，回来了。
赵德宝想到这句话，眼眶不由得发酸。
他们种了一辈子的地，只为吃饱饭，从没有想过还有别的可能。
如果不是这群青年人，他们的后代也是如此，长到十几岁兴许还不认识一个字，一辈子都被困在这片土地，永远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
“明德，我就知道你们能行。”
赵德宝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心里有千言万语，都不能表达出他的激动。
他紧紧地握住顾明德的手，仿佛这样就能抓住孩子们晦暗童年中唯一的光点。
“宝叔，这只是开始，我这次回来就是想请你帮忙，选一个厂址，再组织村民们盖厂房。”
顾明德将手抽出来，把半成的图纸拿了出来。在绿皮火车上，他也添了几笔，但他到底不如许廊因，不过也够用了。
“我们以个人的名义办了贷款，拿到了办厂的资格证明，现在只要选好厂址，盖好厂房，联系设备商就行。”
顾明德说的很简单，但其实还有很多细节。不过这些都不必在此时浪费口舌，他们需要的是行动。
“宝叔，这是我们进厂里干了一个月画出来的图纸，尤其是廊因和温柔，还深入一线，了解了厂子的运作和机器。”
顾明德则是学习管理方面的问题，这是他们早先就商量好的。
不过顾明德得承认，在这件事上，赵温柔和许廊因付出的更多，他就舒服许多。
“你们真是辛苦了，咱们村的人绝不会忘记你们的付出。 ”
赵德宝想一想就知道，这些没有吃过苦的大学生，在厂子里有多难捱，可他们生生待了一个月的时间。
“明德，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也没有什么文化，但不管这事最后怎么样，你们都是咱们村的大恩人！”
顾明德摆了摆手，他可戴不了这么大的高帽子。
“宝叔，你别这么说，我们也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没有那么伟大。”
顾明德觉得这件事就算论功行赏，也轮不到他受这句话。
“咱们先别说这些了，宝叔，你这不是有镇上的图吗？咱们还是先选选厂址的位置吧。”
这是最要紧的事，今日选好，明天上报，接下来就能动工了。
顾明德是一刻也不敢耽误，毕竟许廊因和赵温柔那边也在等着呢。
赵德宝明白他的意思，打开了柜子，找出了地图。
“明德，我也不懂这些，你看看哪块地符合要求？”
顾明德也不废话，将地图放在桌子上，边看边指给赵德宝。
“宝叔你看，这里虽然有空地，但是太靠近村庄了，而且这是个麦场，肯定是不能征用的，要不然收了麦就没地方碾麦、晒麦了。另一块倒是不错，虽然有点偏僻，但咱们能建宿舍楼。”
这是赵温柔和他交代过的，厂址位置的选择要素，不能影响村民们的生活。
赵德宝连连点头，他不懂这些，只要顾明德选好就行。
“行，那就选这个，明天我去镇里跑一趟。”
顾明德没打算在家里歇着，他开口道：“宝叔，我和你一块去，要是他们有什么问的，我和他们说，也说的清楚。”
赵德宝是没意见的，毕竟他的确是不如顾明德清楚这些事。
“那行，明德，你今天肯定累坏了，先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我去你家里接你。”
赵德宝虽然心急，但也知道这事急不来。
建厂是一个大工程，不是三两天就能完成的。何况这件事儿上头还没同意，等到审批下来，此事尘埃落定，他们就能松一口气了。
顾明德确实累，但他不敢耽误，直到此时才能微微松一口气。
“行，宝叔，那我就先回去了。”
顾明德的房子已经一个月没有住人，恐怕要重新打扫一遍才行，晚上他也要再完善一下图纸，有的他忙。
赵德宝没有留他，而是起身送他出了大队。
“宝叔，别送了，我又不是外人。”
顾明德笑着说道，他真有些不习惯赵德宝这样热情。
“臭小子……”
赵德宝忍不住叫出那个让他熟悉的称呼，这才让他舒坦了一些。
“宝叔，我回去了，明儿个别忘了叫我啊。”
顾明德挥着手，背着包，大步向前，没有回头。
回到熟悉家门前，他颇有些近乡情怯的感觉，或许是因为这次回来，他带着不一样的任务。
从前他只要做一个负责任的老师就行，如今他却要承担起建厂的责任。
顾明德深吸一口气，他看着这道熟悉的门，仿佛推开以后，他的生活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愣着做什么？还不进来？”
马月兰打开门，看了顾明德一眼，便转身又回了院子里。
“月兰，你怎么会在？”
顾明德愣了一瞬间，很快又反应过来，跟在她的身后进了堂屋。
马月兰和他已经许久没见，如今难得的好脾气。
“你是不是忘了回来的时候给我写过信？我算着时间，估摸着你也快到家了，就先过来帮你打扫一下房间。”
马月兰特意腾出来时间，就是想着顾明德回家的第一时间就能见到他。
“你去找过宝叔了，谈的怎么样？”
马月兰大致也能猜到结果，毕竟赵温柔已经告诉过赵德宝她们要做的事情。
顾明德点了点头，将背上的包放了下来。
“很顺利，温柔，她们给我打了一个好基础。”
顾明德若是自己从头开始谈，恐怕要费好一会儿的功夫。倒不是他的能力不行，只是他在赵德宝那里向来都是吊儿郎当的样子，实在不值得信任。
“我和宝叔选好了厂址，明天就去镇上，只要上面同意了，就开始招工建厂。”
顾明德把进度告诉了马月兰，他也想听听马月兰的意见。
“月兰，你觉得我们明天会顺利吗？”
马月兰不知道，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准。但她看着顾明德的双眼，实在不忍心打击他。
“我希望你顺利。”
马月兰抿了抿唇，如果顾明德他们的事情顺利，那就意味着这里的人都有了希望。
顾明德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但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我也说不清楚现在是什么心思，我是希望一切能顺利进行的，但如果太顺利我又害怕。”
顾明德跟着许廊因的时候，从来都不会想这么多。但是现在要让他独挑大梁，做下所有的决定，他就开始惶恐。
“我害怕我做不成这件事，如果因为我，拖了廊因的后腿，我可能会一直活在懊悔当中。”
顾明德面对马月兰，能说出所有的心事和仿徨。
马月兰知道他现在有压力，但压力也是动力。
“你不要总是想做不成怎么办，温柔和廊因他们也没有经验，不都是摸着石头过河的，再说你们已经很厉害了。现在都走到建厂这一步了，只要明天你发挥稳定，接下来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马月兰握住他的手，认真的说道：“你不要总是怀疑自己，宝叔相信你，我也相信你，你明天一定可以的。”
顾明德点了点头，他就算不相信自己，也要相信身边的人。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成果，而是我们大家的努力。我今天一定要好好准备，明天绝不能出差错。”
顾明德将图纸掏了出来，许廊因画的那一版，他好好的收着，他增添的是临摹许廊因的初版画出来的，如今还不完善。
“这是我看着廊因的图纸画完又增加的，温柔也给了我意见，我们都打算在厂房旁边盖栋宿舍楼，另外还有设备，一旦厂房开始动工，我就去买设备机器。”
顾明德其实早就准备好了，他提起来这事便是滔滔不绝。
只是他太紧张了，所以导致自己没有自信。
马月兰耐心的听着他的分析，觉得顾明德真的有在发光。
从前那个爱玩爱闹，甚至有些不正经的顾明德，如今也成长了。
或许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这短短的一个月，真的改变了他。
“明德，你真的已经做的很好了。”
马月兰看着顾明德，轻轻的叫了一声。
她对着他露出了认可的笑容，这一次她不再是鼓励他，而是认可。
顾明德不明白这个笑的含义，但他得到这句话，就已经很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笔力不足，但写到这样的情节，我自己感触还是蛮深的。温柔、廊因还有明德的努力，月兰对理想的追寻，以及那片土地上人们的不易，她们都在努力成为这个世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