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丞相下朝回来，老夫人少见地让李嬷嬷通知众人过来明辉堂用饭。
“母亲今日好兴致，可是有什么喜事？”刘芸开口。
老夫人叹息一声：“没有喜事便不能与你们一起用个饭了，果然人老人招人嫌了。”
知道招人嫌便别这么多事，老老实实待在明辉堂安度晚年不好么。刘芸心下这么想，表面上却是一脸自责：“是儿媳说错了话，惹得母亲不悦，儿媳赔礼，还请母亲见谅。”
老夫人：“无碍，早已习惯了。”
刘芸脸瞬间黑了，这意思是说她一直不会说话惹婆母生气，尴尬笑笑：“母亲说笑了。”
韩定坤心下有几分不悦，从前白婧掌家时家中极为和谐，母亲也从不会这般：“母亲，难得咱们能聚在一起，用饭吧。”后看向刘芸：“食不言寝不语，这些年你的规矩倒是都白学了。”
刘芸心中不忿，但又不好反驳，无论丞相心中怎么想，表面上总是要向着老夫人说话，假意笑笑，夹起一块鸡块：“母亲，这鸡炖得不错，您尝尝合不合口？”
老夫人微微蹙眉，李嬷嬷忙上前截下：“夫人有所不知，老夫人为了给丞相府祈福，已改吃素食，如今已有月余。”
刘芸心下不悦，忙夹了一旁的青菜给老夫人。
韩云凌在一旁看着这变化，微微低头，眸中划过笑意，这老夫人拿捏刘芸还真是有一手，以刘芸个性，此刻心中怕是早已气炸了。
老夫人放下筷子看向韩云凌：“云凌，听说你今日搬去了闺阁，可还习惯？”
韩云凌轻轻颔首：“母亲布置妥当，一切都习惯。”
老夫人笑笑：“说起来我还不知你如今住在哪里？”
“青竹阁。”韩云凌老实答道，“虽离祖母父亲母亲远些，但却清净雅致。”
“青竹阁……”老夫人故意顿了顿。
这老太婆又要作什么妖？刘芸忙开口解释：“母亲，当下府中空着的院子也就那里最为别致，且院子大小也能与卿儿的相比，只是略微远些。不过，凌儿曾经住在庄园，儿媳想着住在那会更自在些，这才如此安排，若是母亲觉得不妥，儿媳马上便换。”
韩定坤方要开口，老夫人：“倒也没有什么不妥，只是……”
刘芸：“只是什么？”
老夫人看向李嬷嬷：“我记得那院子十几年没人入住，似乎是因为院子不祥，曾经好像有人在里面病逝了，只是想不起是什么人了？”
李嬷嬷咳了一声，看向丞相对着老夫人摇了摇头，老夫人一副说错了话的模样：“吃饭，吃饭。”
刘芸经这么一提醒，才想起那个地方曾经是谁住的，只因十几年过去没人提过这个人，她都快要忘记这么回事了，忽然想起当年那墙上用料与墨竹的事，心下忧虑，怎么就将这事给忽略了！回首看向赵嬷嬷。
赵嬷嬷见刘芸一脸责怪，倒是不知是什么事得罪了。
刘芸见赵嬷嬷一脸茫然，这才想起，当年那事唯有跟着她的张嬷嬷知晓，这赵嬷嬷比张嬷嬷要晚来相府，不知这桩往事倒也是正常。
经老夫人这么一提醒，丞相也想起了当年那装往事，想起了那个早该忘记了的人，当即没有什么胃口：“儿子吃好了，母亲慢用。”
刘芸心下一惊，忙要起身跟去。
韩云凌低声问一旁韩云雯：“父亲可是生气了么？是因为我住在青竹阁生气了么？”
韩云雯白了韩云凌一眼，爱答不理地回了句：“不然还能因为什么，你就不该回来。”
刚刚站起的韩定坤停身看向韩云雯：“雯儿，有这么同嫡长姐说话的么？！素日里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听母亲说还要你去京都诗会，如此不知礼数去了也是丢相府的脸，诗会你不必去了。”
“父亲……”
柳姨娘起身：“老爷，云雯也是一时失言，回去妾会好好管教，这诗会是京都女儿家露面的绝佳机会，云雯也快及笄了，便让她一同去吧。”
韩定坤：“罢了，若诗会丢了颜面，我必会严惩。”
柳姨娘行礼：“多谢老爷。”同时看向韩云雯，韩云雯随之行礼：“谢过父亲，雯儿知错，定不会再犯。”
韩定坤轻轻颔首，后看向韩云凌：“父亲并非因为你生气，只是你才从庄园回来，住得太远了些，为父想去见你也是不方便。夫人，我记得卿儿旁边的暖阁还空着，便让凌儿住在那里吧，待卿儿回来就和卿儿一起去女子学堂。”
暖阁！刘芸心下不甘，这个小贱人怎么配住在那里！但如今也不敢反驳：“便依老爷所言，妾身这便命人安排。”
韩云凌忙起身：“父亲，不必为了云凌麻烦，青竹阁很好，女儿很喜欢，虽远些，但女儿勤快些常去看看父亲便是了。母亲为女儿收拾青竹阁是用了心的，就连那墙都有股淡淡的清香呢！”
刘芸闻言眸色一惊，心下忐忑。
“墙有股淡淡清香？”韩定坤怔了下。
刘芸忙接道：“这孩子便是想为母亲说话，也不该如此说，这墙怎么可能会有清香，想来是院外墨竹的清香。”
老夫人也是一怔，墙有清香，难道当年成姨娘的死还有其它原因？毕竟是陈年往事，她虽看不惯刘芸，但相比之下还是丞相府的名声要紧，那人已经死了十几年，况且左不过一个姨娘而已，若因此闹出丑闻可不是她愿见的。不过云凌这丫头到底是误打误撞还是……
想着忍不住打量起韩云凌，但见韩云凌依旧是一副温婉怯懦模样，暗暗摇头，那么久的事，府中之人知道的都不多，她一个刚刚回府的小丫头能知道什么：“云凌，祖母知道你爱护长辈之意，只是在父亲面前不可说谎。”
韩云凌了然，提及此事也不过吓唬刘芸一下，顺势给丞相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她当然知晓毕竟是一桩丑事，如今朝廷局势，盯着丞相府的人不少，莫说丞相便是老夫人都不可能让丞相府后宅在此时出事，也便顺着老夫人的话：“嗯，父亲，许是女儿闻错了，大概就是外面的墨竹香。”
刘芸这才放下心，青竹阁的墙体必须毁了。
韩定坤复又坐回：“这一站，儿子倒又有些饿了。说起来，自云凌回来为父因忙于公事，都未能好好陪陪你，云凌啊，用过饭后，为父送你回去。”
韩云凌一脸喜色：“父亲，当真么？”
韩定坤笑笑一脸慈爱：“自然是真的。”
用过饭后，韩定坤随着韩云凌一起去了青竹阁，因着今日的事心下本就不悦，如今看着室内陈设对刘芸更为不满，看来这人是当真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表面上一切安排妥当，背地里却耍这些，好歹是他相府嫡女，若是让她人看到这些，岂不是丢了颜面。
与韩云凌说了些话便离开了，临行前特意走近墙边故意带走了少许墙上涂漆。
韩云凌假做未见，直至韩定坤离开院子才回转，心下冷笑，看来她还真是嘀咕了这位成姨娘的分量。韩定坤既然这么做了，必然会彻查到底，现在虽不会发作，但终有那一日。
霜儿：“小姐，这墙有股清香，您是怎么发现的？”
韩云凌摇头：“我哪里会发现，是小嫣，她自幼学习医书，一入这闺阁便察觉这墙体有问题，若是与外面的墨竹混合有损女子根基。”
霜儿点头：“多谢小姐信任，肯将此事告知于我。”
韩云凌有些哽咽：“霜儿，我有些害怕，我与母亲不过才见，她为何要如此害我？”
霜儿上前轻抚了抚韩云凌墨发：“这高门大宅中，害人哪里需要什么理由，好在小姐性子虽好却不是个任人欺凌的，这便是好的，日后奴婢会再教小姐一些，必保小姐一年安全无虞。”
“为何是一年？霜儿你一年后就要走了么？”
霜儿想开口说一说韩云凌的婚事，但一想她今日才见了内宅的手段，定是受了惊吓，便转言道：“没有，小姐不必多想，一年后小姐便有自保的能力了，自然不必霜儿再护着了，时候也不早了，小姐早些睡吧。”
韩云凌有些担忧地看向霜儿，霜儿安慰地笑笑，韩云凌这才放心回了卧房。
待韩云凌安寝后，霜儿便去了老夫人那里将墙体之事告知了老夫人，老夫人得知后：“这小嫣倒是个有用的。李嬷嬷，给霜儿拿些银钱说是我赏的，并嘱咐此事不可对其他人说。”
霜儿不甘：“老夫人……”
老夫人叹息一声：“无论如何，当下盯着相府的人太多了，相府内宅万万不能乱。不过总有一日，一切自会明朗。”
霜儿盈盈一拜：“霜儿省得。”
卧房内，小嫣：“小姐为何要将此事告知霜儿？虽说老夫人待咱们不错，但终是要有防人之心。”
韩云凌：“今日我说出此事，老夫人已经心有疑惑，虽为我骗过，但心有疑虑总能查出些许，与其等到那日倒不如早些说明，如此也可免去未来麻烦。老夫人这人可是个老神仙，这相府的事没有什么能瞒过她，而且咱们日后在这相府唯一能依靠的也是她。”
小嫣了然。
韩云凌叹息一声：“这些事本不想让你参与，只是……唉！你兄长如今还在刑狱司，我虽有意让你们相见，但如今情形着实不便，你怕是要再等上半月。”
小嫣笑笑：“能与小姐一起，小嫣已经心满意足，况且已在京都，总有重逢之时。”
韩云凌：“你也早些歇息吧，明日怕是还有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