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笼是铁制的，并没有用贵重的金属打造，反而在底部出现大片的锈斑。形制也不算华美精致，仅是用最普通的金属打造了一个廉价的笼子。
也许是为了适配里面的人。
沈不逊如此想着，揉了揉眼睛缓解方才的刺痛，看得更清楚些的时候，他飞快地移开了视线。
里面是一个女人。
一个身材干瘪瘦弱，样貌丑陋苍老，并且看起来精神有些不正常的赤/裸女人。
沈不逊对着头顶的广播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玛扎娜没回应他。
反而是笼里的女人发疯似地乱叫，紧紧圈抱住自己的同时，还不停地撞击着铁笼。
玛扎娜轻笑：“我最喜欢的作品。”
“你把她当成……金丝雀？”沈不逊说得也有些迟疑。
因为这个女人既不漂亮，也不性感，对方身上虽然也被装上了细长的动物尾巴，但是与那些年轻漂亮的改造人完全不一样，可以说她透着股衰败的死气，更何况她还是个疯的。
沈不逊虽然不赞同这种拍卖并豢养改造人的行为，但也理解不了玛扎娜称其为“最喜欢的作品”。
“金丝雀？”广播里的声音在嘲讽沈不逊天真的想法，“她顶多是阴沟里的老鼠，下水道里的臭虫。”
沈不逊对这说辞还是不理解。
玛扎娜示意：“你再仔细看看她。”
沈不逊并不想直视一位没有衣物避体的女性，特别是这个女人还被锁在笼子里。
他的视线飞快掠过女人的身体，看清她背脊上的鞭痕后，一动不动地盯着女人的脸。
有点眼熟，感觉这张脸经常出现在身边，但是沈不逊一时想不起来到底在哪见过。
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性，瘦弱矮小。
长相嘛，脸上有些粗糙的疤痕，丑陋的肉瘤故意横在脸上，不清楚原来是什么样子，如果没有这些疤，他或许能更快地想起来。
沈不逊捏着下巴沉思，在脑海中把女人脸上的疤痕抹去，大致想象着她本来的样貌。
可就算如此，他也不记得身边什么时候出现过四十岁左右的女人。
再看一眼她的脸，疤痕交错，眼神呆滞，显得整个人更加苍老，但是从她肩颈的皮肤状态又可以看出来，这个人没有沈不逊想象中年纪那么大。
外加对方优越的骨相，不难想象在正常状态下，这是一位漂亮的女士，就算四五十岁应该也会保持优雅知性。
倘若再给她减个几岁，脸上没那些疤痕，眼神灵动，体态丰盈，她也许会是一位出入上流社会名门淑女。
……孟禾云？！
沈不逊也不知道怎么起得这个念头，就在刚刚一瞬间，孟禾云的形象出现在脑海当中，渐渐地与笼中的女人重合。
两人并不相似，可以说是天壤之别，如果让她们站在一起，没有人会认为这是同一个人。
可沈不逊偏偏觉得，她们很像。
跨越了时间，在两人身上呈现出南辕北辙的“相似”。
“想出来她是谁了吗？”
身后突然冒出一道声音，把专注的沈不逊吓了一跳。
沈不逊回过头去，是孟禾云。
是十五六岁的孟禾云，不过说她是玛扎娜也可以。
他看着那张年轻的脸，又回头看看笼中狼狈的女人，笃定地说道：“我想出来了。”
“哦？说说看。”
沈不逊彻底转过身，背对着舞台，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面前熟悉的脸：“她是孟禾云，真正的孟禾云，我说得不错吧？”
玛扎娜的视线越过沈不逊，看向了笼中的女人：“是，你说得很对。”
沈不逊轻笑一声，内心远没有面上那般平静，从[经理]到孟禾云，再到玛扎娜，甚至让他看见了真正的孟禾云现在是什么样子，一时接受这些，还真有些难以实现。
毕竟猜想和事实还是有差别的，哪怕猜想是真的也不行。
更何况现在出现了两个孟禾云。
沈不逊在试图接受这一切的同时，心里不停地泛出一个问题：玛扎娜为什么要取代孟禾云，她又是怎么做到的？
如果玛扎娜靠着舍塔利人的身份就能取代真正的孟禾云，那只能说孟家的人都是傻子。
沈不逊站在原地，犹犹豫豫地想要开口，但是舌头就像不听使唤一样，怎么也问不出他想要知道的问题。
“你为什么是孟禾云？不是，她为什么是孟禾云……也不对，你到底……”
玛扎娜坐在椅子上，脸上一副怀念又寂寞的神情，缓缓开口道：“你是想问我为什么成为了孟禾云吧？”
沈不逊放弃提问，认命地点点头。
走到这一步，玛扎娜没有藏着掖着的打算，但是她并非心甘情愿地解释，于是犹豫着：“该怎么告诉你呢？”
玛扎娜脸上的表情不变，动作也不变，但是在沈不逊的眼皮子底下，她活生生地变成了另一副样子。
从十五六岁的贵族少女，变成了体型高大的男人。
沈不逊看傻了眼，但还是认出来这是星舰上[黑哨]的那位成员，当时就是玛扎娜变化成这幅样子去袭击他，试探他。
而在沈不逊震惊的目光下，玛扎娜的面容再度扭曲，五官迅速地抽搐变形，直接变成了先前一直为他带路的服务员小姐。
紧接着，玛扎娜又变成了星舰上的一位工作人员，原来她就是这么逃过洛骁的追踪的。
沈不逊刚要说话，就看着玛扎娜又变成了洛骁的样子，一时间沈不逊的心口郁闷得有些发堵，好在玛扎娜没有逗他的心思，转眼间就变了回去。
又成为了孟禾云。
“如你所见，我是舍塔利人，想必你也获得过一些舍塔利人的资料，知道这是我们种族独特的能力，[拟造]，也就是我可以在特殊情况下记住别人的样子，并让自己变成对方。”
沈不逊没有说话，只是颤着腿坐到了旁边的座椅上。
胸腔内砰砰的，看似平静地接受着眼前的一切，实际上却是什么都接受不了，心脏快速地跳动着，也只是在调解他躁动惶恐的情绪。
玛扎娜又说：“我成为孟禾云很久了，甚至比加入公司的时间还要久，如果不是完成任务来到你的身边，我并不想暴露这个身份。”
“为什么要来到我身边？”
玛扎娜颇为嫌弃地瞟了他一眼：“还不是有些人太蠢，既不能克制自己的行为，也不能克制自己的感情。”
好像是在说他跟洛骁……
但是沈不逊挠挠头，孟禾云来到他身边监视他的时候，他跟洛骁的感情也不怎么样吧。
玛扎娜对他挑着眉毛：“你放心，我对你不感兴趣，对其他人更不感兴趣。”
沈不逊：“……”
玛扎娜挽着脸侧的卷发，她又恢复到最开始跟沈不逊见面时的样子，那个从里到外都散发着成熟女性魅力的玛扎娜。
微卷的长发，玫红色的唇彩，这种略显土气的装扮却在她身上表达得恰到好处，配合上她诡魅的身影，此时隐在包间的阴影里，显得她越发神秘莫测。
沈不逊从没想过当那个探究秘密的人，也没有想过靠近玛扎娜，和她产生一些同事之外的联系。
但是现在，周身的疑云连他也裹挟在内，他不得不问。
沈不逊舔了舔嘴唇，说道：“你跟孟禾云？”
玛扎娜对他挑了挑眉毛，摆出一个满意的微笑：“想知道？”
沈不逊迫不及待地点点头，同时他注意到玛扎娜胸口上充当装饰物的个人终端闪了闪。
玛扎娜毫不避讳地在他面前打开，沈不逊移开了视线，却仍是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联系人，就连刚刚的消息也是[管理员]发来的。
还有任务没完成。
玛扎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直接起身做出离开的姿势。
沈不逊拦住她：“那孟禾云呢？”
“她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就让她在这呗。”玛扎娜说得漫不经心。
“不行。”
“那你想怎么办？”
面对玛扎娜的反问，沈不逊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的处理方法，她跟孟禾云背后还有值得深究的故事，但这些又跟沈不逊没什么关系。
只是就这么把好不容易浮出水面的真相抛弃，沈不逊又做不到。
沈不逊干脆说道：“把她交给我。”
“给你？”玛扎娜一声嗤笑，似乎在嘲笑他这天真的想法，“给你，你又会怎么处理她呢？把她放了？还是送回首都星？”
沈不逊没有说话，或许是两人之间的事情还不了解，他并没有像对待其他改造人一样对孟禾云也抱有同情心，但是孟禾云的去留的确是个问题。
就算他能从精神恍惚的孟禾云那里问出实情，那过后又该怎么处置呢？
真如玛扎娜所言，放了她……
沈不逊又该怎么解释自己跟她的关系。
玛扎娜见他迟迟不说话，便替他决定：“真好啊，就算她是这种落魄样子，也还是有人在惦记她，大小姐就是大小姐，我这种被命运抛弃的人注定不会像她这样……不过，我现在才是[孟禾云]，想让我放了她，做梦！”
沈不逊被她的气势吓住，但依旧没有打消带走孟禾云的想法：“她是竞拍品吧？我买了。”
玛扎娜眼中闪过几分错愕，随后又用笑容讽刺沈不逊的不自量力：“给你个友情价怎么样？”
“多少？”
“三个亿，五天后在经理办公室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