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
坐落于云桃山山顶的梵心寺人潮涌动,烟雾缭绕。
梵心寺在全国都颇有名气,被评为全国最灵验的十座寺庙之一,撑起了端宁市旅游业半边天。
赵青樾俯视着山道上密密麻麻的香客,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在旅游旺季来这里凑热闹。
她一直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从来不信这些,但她偏偏有一个什么都信一点的闺蜜。
“哎呦别看了,既来之则安之,你去给佛祖磕个头,让那些个厄运啊,妖魔鬼怪啊统统滚一边去。”闺蜜叶晗往她手里塞了一把香。
赵青樾无奈接过,走向佛像。
她最近确实很倒霉,用叶晗的话来说,就是她今年犯太岁。
研究生毕业后找了个大型私企实习,结果遇到人渣领导对她动手动脚,她是个暴脾气,直接给了他一个过肩摔,还嫌不解气上去踹了几脚,大放豪言,“这个工作不要也罢!”
转正就这么泡汤了。
没想到这领导肚子不大,心眼巨小,在之后她去其他几家专业对口公司面试时处处给她下绊子。导致两个月过去了她还没找到工作,连房租都交不起,只能暂时挤在叶晗的出租屋里。
当时是她执意留在端宁市打拼,现在也不好意思去求助父母,最近都开始考虑去楼下面馆端盘子了。
她像其他香客一样跪在拜垫上,双手合十,心中默念:“给我一份工作,我就算你厉害。”不知道佛祖吃不吃激将法这一套。
旅游旺季,上山难,下山更难。
明明这里是寺庙,门外竟然站这么多道士,神婆,算命的瞎子和佛祖抢生意,一路拉客给人算命。还有一堆往人手里塞相亲广告、治疗不孕不育广告的大爷大妈。
“诶诶,这位姑娘我看你印堂发黑,最近可能会撞鬼哦。不如我免费给你算一卦。”又一个神棍缠上来。
赵青樾被吵得太阳穴一抽一抽的,只想赶快逃跑,“不用,不信,谢谢。”
“赵姑娘,家中排行老二,今年二十四,刚刚因为殴打老板被辞退,谈过一个男朋友结果才一个月就被劈腿了。”神棍应该是拿出多年抢生意练出来的本事,嘴皮子动得飞快。
赵青樾放慢脚步,和叶晗对视了一眼。
全中。
神棍一看成了,补充一句:“惨呐。实在是惨。”
“真的免费?”
神棍:“遇见了就是缘,就不要和我谈钱。我修习这行就是为了助人为乐。”
赵青樾思索着这句话的可信度,她从小深受科学教育影响,民间骗术打假见过不少,不知道骗子是怎么知道她的信息的。不妨再听听。
看神棍干瘦的模样,要是敢讹上她,凭她的身手也能轻松脱身,想到这里,她说:“好啊,你说说看?”
神棍絮絮叨叨说了一堆驱鬼注意事项。就算赵青樾一个字不信,都忍不住为他的敬业精神鼓掌。
“……如此这般方能逢凶化吉。姑娘把手伸出来。”
赵青樾照做。
他从腰包里掏出一张纸,折了三折往她手里一放,“姑娘回到家中再打开。慢走不送。”
神棍看赵青樾走远后连忙找了个僻静的小角落摘了帽子和胡子,又从包里掏出一张纸拼命给自己扇风,“热死了,也不知道她信不信。”
如果不是答应了师兄保护她,他堂堂正规编制监察员才不乐意来这里当冤种算命先生。
扇了一会儿,他突然一顿,僵硬地把纸扇摊开,“驱鬼指南”四个字刺眼夺目。
坏了!
这不是他准备给赵青樾的东西吗?!
再一翻腰包。
完了完了完了怎么把早上刚查收的违禁品给出去了!
不过,她应该听进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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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招鬼屋员工……年龄不限,性别不限,学历不限,包食宿……嘿呦你别说,待遇还挺好,比楼下面馆好多了。不过,这个和驱鬼有什么关系?”叶晗说。
赵青樾半路上就打开神棍塞给她的纸。这张纸似乎被火燎过,黄不拉几的,上面用毛笔蘸红墨写了几行字,做得像封血书,很符合鬼屋的风格。
“可能……以毒攻毒?”赵青樾说,“原来神棍是个搞招聘的,不过还真是来得及时。”
难道是对佛祖许下的愿望显灵了?
不可能,世界上哪有神佛啊,巧合罢了。
叶晗抢过纸又仔细看了一遍:“不会是骗人的吧,连个电话都没有。”
赵青樾在手机上输入“堕落天堂”几个非主流的字,说:“我搜搜……确实查得到这家鬼屋,在云桃山欢乐世界旁边,地址也和上面对得上。”
连招聘都能玩出这么多花样,还真是各行各业都不容易。
在这么个寸土寸金的城市包食宿的话,当鬼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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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赵青樾一大早就揣着招聘广告和一大堆证书坐上了去云桃山的公交。
云桃山是5A级景区,正如其名,有着漫山遍野的桃花,山顶有全国闻名的梵心寺,背山是欢乐世界游乐园。地铁能直达各景区入口。公交车晃晃悠悠的还不能靠近景区,已经没有人坐了。
但赵青樾缺钱,几块钱也是钱。
下车后走了五十分钟,她终于来到了堕落天堂门口。
没想到藏得这么深,怪不得网上说没什么生意。
门面不大,建筑是破破烂烂的复古风,几大片干涸的血迹旁伸出来两只苍白的手。侧面的墙上是各种诡异的涂鸦,还有一行已经被开锁广告挡掉一半的字——你,敢来吗?
真的会有人害怕这种东西吗?
似乎是没有想到有人会光顾,一个搬着道具的中年男人看到她时差点被翘起的地砖绊倒,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说:“我们下午六点才开始营业。”现在才早上九点。
他怀里抱着个制作逼真的人头,根根分明的头发,细致的皮肤肌理,绝对能扛得住恐怖片里的特写镜头。赵青樾佩服地多看了两眼,只见人头的眼珠子突然转向她。
哇塞,还能动。
看来鬼屋的经营状况要比想象中的好,毕竟能买得起这么逼真的道具。在她印象中的鬼屋一般都是用的硅胶模特,在暗处说得过去就行,很少会斥巨资在这种小细节上。
男人见她打量,马上用袖子挡住人头,慌张道:“这、这个只是道具而已。”
赵青樾:“嗯,我知道。”
看来是怕她被吓到,真是个细心的人呢。
“我其实是来应聘的,我看到了你们的招聘信息,请问你们现在还招人吗?”她昨天打网络上搜到的电话一直占线,只能直接拿着招聘广告来问了。
“我不清楚,应该招的,”男人一看到她手里泛黄的单子顿时长舒了一口气,遮住道具的手松弛下来,压低声音问道,“你是个什么鬼?”
什么什么鬼?
作为一个应聘经验十分丰富的待业者,赵青樾已经设想了各种问题和回答,并且准备了一段大学闲着无聊学的腹语表演来证明自己完全有能力饰演好一个鬼。但她确实忽略了NPC还要有信念感,心中随时得有角色。
男人的话提醒了她,她感激地一笑,思索几秒后编道:“我是个肚子里有鬼婴的复合型厉鬼。”
男人摸了摸胸口乱动的脑袋,一人一道具竟同时瞪圆了眼睛:“厉害啊,难怪我刚刚都没感受到你的气息。”
这就入戏了?
“我带你去老板办公室。”
赵青樾与他又简单地聊了两句。得知男人叫王盛,是堕落天堂的道具师,偶尔也会下场当NPC。他给她讲了一下鬼屋的经营状况,之前好几个员工离职了,不是这样,老板也不会迫切想着招收新员工。劝她把握机会,并再三强调这里的福利很好。
王盛把她带到办公室附近之后就自己拐进了一个小门,他说他还要给人头做保养。
吱呀——
赵青樾刚要敲门,门就自己打开了。
“您好,我是来应聘的。”
寒意从脚下升起迅速爬满全身,像是几条冰凉的触手贴在皮肤上。
妈呀,空调开这么低老板不怕被吹感冒吗?才站几秒钟她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请问有人在吗?”
灯光幽暗,时亮时暗。木桌子下传来咚咚的撞击声,摆在上面的水开始剧烈晃荡,溅了几滴在旁边凌乱的纸张上。一旁笔架上的毛笔笔杆相互撞击,木质的敲打声在安静的空间里清晰可闻。
突然,一个装了一半水的矿泉水瓶倾倒在地,一路滚到了赵青樾的脚边。
赵青樾捡起水瓶,瓶身湿乎乎的,弄得满手上都是,她没带餐巾纸,只能往裤子上抹了一把,总不能待会儿面试时满手的水吧。
她顺手拧紧瓶盖,走向前把水瓶放在桌上。
正是这时,桌下传来了急促的咳嗽声。
发出声音的正是这家鬼屋的老板,张承,肺癌死的,成了鬼后也没能摆脱咳嗽的毛病。刚刚看资料时不小心把眼镜掉到了桌洞里,他上了年纪,又有将军肚,刚爬进去就发现自己被卡住了。
碍于老板的面子,他还想再挣扎一下,结果忽然被一股巨力拽了出来。
“您没事吧,我扶您起来。”
张承有点缺氧,脑袋发蒙,就这么被赵青樾架着坐上了靠椅。
见他咳个不停,赵青樾贴心地递上了水杯。
谁知张承反应巨大,拍开她的手,两脚一蹬,椅子瞬间滑出去两三米远。
水杯砸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吓死鬼了。
张承警惕地看着来人。
眼前的女人脸上,衣服上都是血痕,尤其是手上的血还没有干,顺着手指缝隙滴落。就像是刚刚杀过人。
“啊,抱歉。”赵青樾蹲下捡起陶瓷碎片,尖锐的边缘露着寒芒正对着他。
张承大惊失色,“你给我放下不要动,来人,快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