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予森把扑腾的黑猫放下。

黑猫似乎觉得陈予森在和它闹着玩，一溜烟钻进脏衣服堆里，只露出一只圆溜溜的眼睛观察外界。

赵青樾和它对视。

从阴间来的猫，又正好是只黑猫，很容易和不祥联系在一起。

她问：“危险吗？”

“不危险，C级小鬼。”陈予森道，“C级小鬼呈现出弱攻击性，可以通过观察瞳孔颜色变化进行身份初步判断，通常情况下该类鬼在被活人直视时眼睛会有不同程度的变红。”

见陈予森抬头看她，她知道这是开始案例教学了，说：“员工手册里有说，就像鬼气会伤人一样，活人气息也会对鬼产生不良影响，眼睛变红是低级鬼开启了自我保护模式的表现形式之一，而高级鬼不受影响。不过这是用来判断人类鬼魂的，猫也能这样判断吗？”

“不，动物的轮回不在心愿局的管理和研究范围之内，目前判断动物鬼魂只能使用仪器。不过我此前接触一类案例，动物吃掉人的尸体后死亡，人的鬼魂寄生在动物身体里。如此一来，动物会呈现出与人变成的鬼一样的特征。”陈予森说。

“所以它被人寄生了？”

黑猫拼命往衣服里缩，但看两人顾着说话没有搭理自己，轻轻喵了两声，冒出一个圆圆的脑袋。如果它会说话，一定说的是：理理我，快来玩捉迷藏。

赵青樾对萌萌的宠物毫无抵抗力，忍不住碰了碰它的耳朵，它热情地将毛茸茸的头往她手心蹭，喵喵叫个不停：摸摸我！摸摸我！

陈予森看到她的小动作没有制止，接着说：“是的。但一般情况下被寄生的动物能说人话，现在这只猫体内很可能只是一个还不会说话的幼童。”

幼童？

赵青樾鼻子有点发酸。

它知道自己曾经是人类吗？

“你们两个大中午的不睡觉蹲这里干什么呢？”杨猛一出电梯就见到蹲门口的两人，大嗓门叫起来。

小猫受到惊吓，瞬间炸毛，直往赵青樾怀里钻。

“呀，好可爱的小猫猫！”杨猛注意到黑黑的一团，夹着嗓子降低音量问，“从哪里抱来的？我们可以养它吗？”

黑猫身形瘦小，毛上占满了灰尘和杂草，看上去像是一只流浪猫。要养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魏初晴听到动静也从休息室走出来了，扫了两眼，“你看清楚一点，不要什么东西都往堕落天堂带，这只猫很明显被鬼寄生了。我之前见过它，很蠢，连普通幻术都看不出来。”

她说的是之前收拾齐强时它舔血的事。

黑猫冲她叫了一声，似乎是在反驳。

杨猛只是B级鬼，没有那么灵敏的同类雷达。他小心翼翼把小猫抱在怀里边哄边观察，没看出什么攻击性，反而越看越喜欢，说：“猫猫可听不了这些，我先带它去吃点东西。”

说着他便往厨房走。

魏初晴不再管他，转向赵青樾：“小赵，现在网上舆论走偏，你看一下。”

赵青樾接过平板，是关于堕落天堂的帖子。

标题：【邪门鬼屋堕落天堂】

[立志走遍全国鬼屋]：有没有人发现在堕落天堂鬼校里会突然肌无力，就像是被鬼压床一样睁不开眼睛？

[又菜又爱玩]：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这样，上网一搜说是绝症，吓得我赶紧跑了一趟医院，结果医生说就是没休息好。

[气氛组冠军]：对对对，就在教室里，我本来想偷偷睁眼，结果死活睁不开。

[小白]：真的有这么邪门吗？我不信。

[坦克壹号]：瞎说，我去的时候就挺正常。

[立志走遍所有鬼屋]：会不会只针对违反规则睁眼的人？

[小白]：你别说了，我越来越好奇了。

[立志走遍所有鬼屋]：直接让官方过来解释。@堕落天堂官方

[坦克壹号]：@堕落天堂官方

[气氛组冠军]：@堕落天堂官方

……

赵青樾蹙起眉头。

没法解释。

因为他们说的是真的。

她用控制五感的能力暂时封闭他们的视觉，就是为了防止他们发现更恐怖的事实——鬼屋里有鬼。

以前堕落天堂也会用特殊能力，但来玩的人不多，又没有网络传播，玩家都没当回事，只当是巧合。

现在玩家们在网络上一交流就会发现鬼屋里五感失常是一个普遍现象，必然会牵扯出很多麻烦。

帖子的出现给赵青樾敲了一个警钟。如果想要提高鬼屋知名度就必须先解决这个问题。换言之，只要解决了这个问题，以后的员工就能尽情发挥。

赵青樾将平板还给魏初晴，说道：“我们不要回应，保持神秘。现在体验过鬼校的玩家并不多，五感控制这件事太玄乎，绝大部分网友不会相信，帖子越火越能给我们增加热度。”

魏初晴赞同道：“好，我也是这么想的。”

电子设备购进后魏初晴自动揽下堕落天堂网络运营部分。她死的时候网络还没有这么发达，如今一边感慨一边在各个网络平台闲逛。暴躁脾气都好了不少。

-

鬼屋晚场是六点半到九点半，他们五点开饭。赵青樾一下午都在思考对策，吃饭时有些心不在焉。

又要带给玩家最真实恐怖的体验，又不能过于真实以至于脱离常人理解范畴。她想到了AR技术能将虚拟内容和真实环境完美融合的能力。既能欺骗玩家的眼睛，又能保护他们最后的心理防线。这种技术还未在鬼屋普及，因为价格昂贵难以维护。

若她对外称使用了AR技术，骗玩家带上“特制眼镜”，他们就会自动将所看到的不符合常理之处都归为虚拟技术。

但这是一个摘掉眼镜就能揭穿的谎言，如何让它成真？

“喵呜。”吃得正香的黑猫跳下杨猛的大腿。

“小黑，你干嘛，等等我。”他放下碗追出去。

一下午的时间杨猛已经和黑猫混得很熟了，小黑是他给黑猫起的名字，他准备收养它，激情下单了一堆猫玩具和猫粮。

小黑头也不回地跑向鬼屋外，扑进一个老头怀里，老头熟练接住。

穿着古朴泛黄的长衫，像是个道士。杨猛上下打量他，问：“你是它的主人？”

老头点头，小黑也附和了一声“喵喵”。

杨猛心里不痛快，皱着眉毛嗅了嗅，“好难闻的味道。”

道士拿出一个老人机，飞快打字。古朴的装扮和飞舞的手指，这搭配怎么看怎么滑稽。

他打完将屏幕对向杨猛：抱歉，墓地里没法洗澡。

“你不能说话？你早说啊。”杨猛突然愧疚起来。

魏初晴感受到门外与她不相上下的鬼气，拉赵青樾出去看情况，正巧听到杨猛的话，吐槽道：“早说个屁，你明知道他开不了口。”

赵青樾和老道士问好，见他没有恶意便邀请他进来坐坐。对她而言，每一只鬼都是潜在的员工，她不仅不怕还很期待。

云桃区的鬼旅馆项目并不理想，老道士表示他听说过这个项目，但是不知道云桃也有。

魏初晴平等地怀疑每一个踏入堕落天堂的鬼，挑眉问道：“为什么你的猫会跑进来？你知道你的猫被寄生吧？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这一连串的问题让赵青樾不禁想起了自己初来鬼屋的那天。

老道士叹了口气，掏出笔，在空白的符纸上画了一个复杂的符号，当他将其贴在喉咙处再张口时竟发出了粗嘎的声音。他咳了两声，开始讲述。

老道士名叫李顺昌。生前是个道士，平日里做的便是驱鬼，超度，卖符咒。死后他决定继续干他的老本行，在阴间开启了符咒铺子。一日黑猫闯进他阴间的符咒铺子乞食，他心一软便收养了它。一个追溯符，他知晓了黑猫的身世。

黑猫体内有一个一岁左右的弃婴的灵魂，婴儿得了病，没钱治，父亲趁着一个雨夜将他仍在背街垃圾桶旁边，一只饥肠辘辘的黑猫被发热的婴儿吸引过来，舔干净他身上的血，和他依偎在一起取暖，他们都没有活过那个寒冷的夜晚。婴儿的魂魄抛弃了自己的身体，愿意和陪伴他走最后一程的黑猫永远相伴，于是两个灵魂交织在一起，共同寄生在黑猫的躯壳中。

回阳间时，担心猫没有人照顾，他便将猫也带上来了，交了百分之五十的宠物费用。不过他无所谓，反正他无意投胎，和王盛一样，签证到期后就安心在阴间开店。

李顺昌是建国前的人，回到阳间后才发现时代不同了，科技改变世界，连遇到鬼也不需要符咒，心愿局会用科技手段镇压。道士的术法在现代人眼中就是封建迷信，他一身本领无处施展，每天只能带着猫四处游荡，睡觉时就在墓地里凑合，偶尔帮人避个邪积攒功德。

黑猫活泼好动，越来越调皮，时常溜走，到饭点才回墓地，今天早上它离开后迟迟没回去，李顺昌才会找过来。

符纸的效力只能支撑一炷香时间，老道士又变成了哑巴。他拿出手机继续打字：刚刚你说只要在这里工作就提供食宿是真的吗？

赵青樾说：“当然是真的。”

她带李顺昌进办公室看合同，又调出鬼屋公众号，李顺昌很快就提出愿意留下来当员工。

赵青樾突然想到困扰了她一下午的问题，问了句：“您是道士，那您会开阴阳眼吗？”

李顺昌：会。

“阴阳眼是否能附着在物品上，例如眼镜之类的？”

李顺昌：可以。

赵青樾心花怒放。

AR眼镜这不就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