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视界”中标志着H4的数标变为灰色，顾芸红了眼眶。

其实或许现实早已透露出丝丝缕缕的线索，只是顾芸忽视了。

指挥官发布第二次任务时没有在量子通信频道中进行语音指挥……

事故发生原因是高聚物被点燃。而他们身上穿着的防护服亦含有大量可燃高聚物成分……

顾芸视线不由自主得开始在“视界”中寻找D1的位置，却在左上角任务栏刷新的瞬间，下意识向新指挥官划定的任务区跑去。

“这里是新任指挥官，请各位救援人员快速到达对应的任务区执行相应任务。”

“这里是新任指挥官，请各位救援人员快速到达对应的任务区执行相应任务。”

带着些许鼻音的女声从量子通信230824频道传来，顾芸咬紧下唇不允许自己的眼泪继续聚集。

——不能哭，会模糊视线，会耽误任务，会影响救援……

这次顾芸的任务依旧是用水泥建立封存隔离带，为防止火势蔓延。

建立的隔离带在一步步z向危险标记中心逼近。完成最后一出隔离带建立任务，顾芸没有等到新的任务。

她这才注意到“视界”中越来越多的数标熄灭变为灰色，同时有越来越多的黄色数标从H6区域的入口处涌来。

“视界”系统在此时再次发出了消息提示。

指挥官H1失去生命体征，指挥权如今交接到了——D1手中。

顾芸咬着下唇的牙齿不自觉加重了力道，锋利的虎牙刺破了柔嫩的唇角，鲜血随着伤口向下流淌在口腔中肆意蔓延。

和着口水，顾芸生生咽下，但她并未察觉口中的腥甜来自自己的血液。因为在此之前，空气中高聚物燃烧产生的毒气早已对她的鼻腔黏膜造成了严重损伤——她已经闻不到任何气味了。

“视界”系统移交指挥权并非随意，而是有严格顺序规定的。除了第一任指挥官为到达现场后建立救援频道自动获取指挥权外。一旦指挥官失去生命体征，“视界”系统会自动将指挥权移交给除现任指挥官外最早进入频道的救援人员。

D1几乎是和自己一同进入事故现场的，如今指挥权移交到她手里，这就意味着……在她俩之前进入事故区的全军覆没。

无力感迅速席卷了顾芸。

一场意外事故，瞬间就夺走了这么多人的性命。

虽然在顾芸来到研究所的这三年时间内，除了每月一次的不定点安全培训，她们几乎没有交集。

大家都以自己所在实验室的编码作为自己的代号，从未有机会知道彼此的姓名。

与其他位于同一个研究所或者企业亦或者公司的同事不同。

他们的日常生活有着极其严苛的要求。

比如即使身着防护服、两人之间的距离也不能小于5米。

比如食堂中每个人有独属于自己的独立房间，不得随便进入他人隔间。甚至吃饭时间都有严格的要求，以便餐余垃圾和餐具的回收有条不紊的进行。

再比如，每个人一天的行踪都严格遵从“三点一线”——卧室、食堂隔间和实验室。

整个研究所不需要建立盥洗室。因为她们身着的防护服可以解决除制作菜肴、提供营养之外，所需要的一切需求。无论是排泄物排异物的处理、个人的清洁卫生。还是氧气和饮用水的生产。

她们之间仅有的交流仅限休息日和节假日里通过量子通信频道进行的对话。

每当有新人进入研究所时，量子通信频道还会短暂得热闹一阵，随后便慢慢归于寂静。

除了必要的工作汇报，没人在量子通信频道中闲谈。

毕竟生活中除了工作就是工作，无话可聊。

顾芸来到研究所已经三年了，从开始得短暂活跃，她也渐渐变得沉默。

可是这并不能使她对这些同事们离世的哀痛消减分毫。

因为她们不仅仅是同事，更是并肩作战的战友。

随着一阵轻微的电流噪音响起，量子通信频道响起新的命令。

“这里是新任指挥官……”清冷中带着坚毅的女音响起。

位于事故现场的所有救援人员都紧紧盯着“视界”等待新指挥官的命令，但230824频道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正在众人皱眉疑惑之际，量子通信频道再此响起了冷静坚毅的女音：

“各位救援人员请注意……目前火势严峻有逐步推大的趋势……”

D1并没有像之前两位指挥官一样重复播报，而是继续一字一句清晰开口道：“目前‘视界’中显示的是前两任指挥官给各位救援人员留下的撤退通道。”

“如红色警戒圈内有想要撤离的人员，请于十个数内快速从通道撤离。”

“十……”

“九……”

D1的倒计时声很快在大家耳边响起，此刻大家也明白了新任指挥官的意思。

“六……”

“五……”

看着“视界”中蜿蜒曲折如同迷宫的撤退通道。却没有任何一个黄点的坐标有丝毫变动。

“三……”

“二……”

“一……”

“倒计时结束，感谢各位留下的救援人员。祖国，将为我们骄傲！”

D1高亢的声音从230824频道中传来。振奋着每一个救援人员的内心。

“视界”中的任务栏开始快速刷新变动，靠近红色警戒圈边线的救援人员开始快速向撤退通道处聚集。

作为其中的一员顾芸按照任务要求快速到达指定地点。

这次任务很简单：接受来自外围同事递过来的高密度水泥封存弹，随后将撤退通道入口全部封存。

从D1在“视界”中圈出撤退通道的那一刻起，包括顾芸在内的所有救援人员就知道：

指挥官打算封闭整个红色警戒圈。

扑灭火焰最有效、性价比最高的方式应当是用水扑灭。但是她们此刻要完成的任务并非扑灭火焰这么简单。

比火焰更具危害性的是这些核污染材料不断产生的电离辐射。

研究所D3存储室中常备的核污染封存弹只有两种，一种是可燃性高聚物，另一种就是高密度水泥了。

两种不同的封存材料各有优劣。

经过特殊加工的高密度水泥封存核污染物速度更快，不易燃烧、封闭性强且风化作用以及降解作用缓慢，适合永久固定区域封存；缺点也十分明显，那便是密度过大且无法进行后续清理处理，且在燃烧过程中若见水遇热蒸发极易发生爆炸。

而未成形的高聚物流动性和渗透性更强，且成形后重量更轻，因此常被铺设在天花板处做成喷淋式材料；但它的缺点也较为明显，虽然在低温状态下是不可燃的，但一旦火焰温度达到一定数值，便会在氧气的作用下开始剧烈燃烧。

实际上，H6实验室建成之初便有应急情况预案设计，在天花板处每2米设有一处核污染封存材料喷头，可以喷射出高聚物或者水泥进行核污染封存。

而如今高聚物引发的火焰造成核污染物暴露，这就意味着必须使用高密度水泥对暴露的核污染物重新进行封存。也就不可能通过浇淋水流的方式来达到灭火的目的。

而将撤离通道封闭是为了以防万一。

万一此次人员全军覆没救援活动没有成功，只要关闭H6区的空气循环系统，通过高密度水泥围墙造成的封闭空间，也能因阻燃剂氧气的快速消耗将火焰快速熄灭，随后控制位于天花板的高聚物喷淋系统很快就能将暴露的核污染物快速封存。

这是在以往每月安全培训中教官重点强调的内容，研究所里每一个科研人员都烂熟于心。

跟随着“视界”得指引顾芸到达了任务区域，举起手中的封存枪从撤离通道的一侧开始封存。

在她装载水泥封装弹的间隙，“视界”中另一位同事在撤退通道的另一侧停住脚步。

隔着浓重的烟雾朝着同事的方位遥遥敬礼，顾芸举起手中的封存枪继续堆砌水泥构成的隔离墙，直到与另一位同事相遇。

看着眼前的撤退通道从先前约5米宽变为如今离地一米多、仅半米见方的空洞，两人停下动作。等待着其他同事的到来。

很快一只手摩挲着从洞口伸了进来。紧接着是成包成包的水泥封装弹被一双又一双手递了过来。

直到“视界”中自己所在位置被外侧同事标上了“交接任务”完成的标记。

两人朝着红色警戒圈外敬礼。礼毕后，两人极为迅速的将水泥封存弹装进设备包，由顾芸将留下来的空洞进行最后的封闭。

跟随着同事的脚步，两人按照任务栏指示，一边快速向中心危险区靠拢，一边开始封闭红色警戒圈内撤离通道剩下的缺口。

随着“视界”中最后一处的撤离通道被彻底封闭，顾芸终于松了一口气。

紧绷神经的突然松懈有很多后遗症。

比如顾芸再也端不住手中的封存枪。

呼吸也开始艰难起来，随之而来的天旋地转的眩晕。

双腿也开始不住颤抖，不受控制得向地面摔去，此时顾芸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