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棱角的冰块砸到头上,水珠顺着脖子淌进领口,被无端浇了一头冰水的青年条件反射地闭上眼,微凉的液体流到眼皮上,挂在颤巍巍的睫毛尖,滴滴答答往下坠。
动手的女人五十岁上下,妆容精致,头发盘得一丝不苟,穿着米白色粗毛呢套装,戴一条珍珠项链,用力握着杯子,用力到指骨都泛出惨白的色泽——好像不这样,那只手就会控制不住地做出些更过分的事——
“这位夫人,”安室截住她高高扬起的手,声音里带着怒气,“你想干什么?”
看热闹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来,隐约有窃窃私语响起。
“安室先生。”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的青年僵硬地冲他摇了摇头。
安室皱眉,但还是放开了手。
无论是被阻止还是被放开,女人对此都没有一丝反应,只是死盯着眼前的人,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没想到会在这碰到,你换了电话和住址,我还以为你已经离开了这个国家。”
青年站起来,神色复杂,“白石太太——”
“真不公平啊,”她全然没有对话的意愿,只是借用话语向憎恨的人扔石头,“我的孩子连全尸都没找到,罪魁祸首为什么能坐在太阳下悠闲地享受人生……”
没有人动手,青年却像被狠狠扇了一巴掌,整个人都瑟缩了一下。
在员工室休息的老板终于在店员的通知下赶了过来,“婶婶——”
被称作婶婶的女人晃了一下,随后似乎被唤回了理智,冷冷看了青年一眼,深吸一口气,转身不再看任何人,“把他们赶出去。”
“啊?”刚到现场的老板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面带为难地上前,“两位……”
“抱歉打扰你们的生意了。”不等老板将驱逐的话语说出口,青年匆匆鞠了一躬,拉着安室离开了餐厅。
安室冷眼打量拉着他快步疾走的人:苍白的脸上呈现出某种类应激的状态,下巴上滴着水,头发湿淋淋的,一副狼狈又慌张的样子。
看来今天是谈不下去了,他有些遗憾地想,反手拽住自己名义上的雇主,递了张纸巾过去。
你回过神,停住脚步接过纸巾。
“不好意思,”你把脸埋进纸巾里平复了下情绪,“本来想请安室先生吃饭的,结果连累你也被赶了出来。”
擦了擦脸,你将装着酬金的信封塞过去,“当初的委托是找到跟踪我的人,安室先生已经完成了约定,这是你应得的报酬。”
这次他没有拒绝,也没有对刚刚发生的事刨根问底,只是说:“我的车就停在附近,需要送你一程吗?”
“谢谢,我自己回去就好。”
为了维持礼节必须进行的客套如果能到此为止你会无比感激。
安室目送那道背影融入人潮,回身走向停车场。他没有说谎,他的车的确停在附近,原本打算交接完情报直接回波洛,如果不是碰巧看到诸伏高明在和这位有些奇怪的委托人接触,他不会临时改变行程。
路过巴士站台的公用电话亭,他拐了进去,投币拨号。
电话接通,另一端的人谨慎地保持沉默。
“风见,”安室说,“给我查一个人。”
*
等到衣服和头发都干透了,你才回到家,顺便通告了跟踪狂已经解决的好消息。
“就这样放过他吗?”萩原警官看起来有点担心,“万一之后再对你不利……”
“就算我什么都不做他也要被裁员了。”你从购物袋里挑出土豆和西兰花,“这个时候报警,他反而会将被辞退的原因记恨在我身上。”
松田警官洗干净土豆,把西兰花用盐水泡起来,“就算这样,这段时间出门还是要注意安全。”
你应了一声,打开冰箱看了看食材,“还有牛肉,今晚吃咖喱怎么样?”
“不要放胡萝卜!”x2
“不行。”你面无表情地把胡萝卜和冷冻牛肉一起放到料理台上,“再不吃就要坏掉了。”
两位警官的脸色看上去和冰箱里放久了的胡萝卜一样干巴巴的。
“你们是小孩子吗。”
“你也不吃青椒啊。”萩原警官犀利指责。
你顿时语塞,很快又反驳道:“现在没有青椒但是有胡萝卜。”
松田警官突然使了个眼色,“hagi。”
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萩原警官抓住手,松田警官迅速打开冰箱,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个青椒。
“……”
吃完一顿互相伤害的晚餐,两位警官自动自觉去洗碗,你回房间取出被子——单人公寓没有多余的床位,身材高大的成年男性也睡不进沙发,要过夜只能在客厅里打地铺。
你移开小茶几,有些发愁地看着捉襟见肘的地方:现在这样只能暂时应付下,长时间挤着睡人也不会舒服。
是不是该换个大点的公寓了,躺进床上你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当时绫小路小姐得知你的窘境,托朋友让你住进了这间公寓,因为是熟人介绍所以租金比均价低,出版社方面为你垫付了一年的房租,搬走之前还得先把钱还了——如果不是住不下,其实你还挺舍不得这里的,地段好价格低的高级公寓可遇不可求,而且搬走就等于浪费了提前支付的房租。
不过钱还不是主要问题,你看着天花板,想到那两封不知来路的恐吓信。
寄信的人如果不是那个脑回路神奇的编辑又会是谁?
你翻了个身,闭上眼,过一会儿又翻了个身。
各种思绪乱糟糟压在脑子里,从见到故人那一刻就开始翻滚的回忆让你连思考都觉得疲惫。
睡吧,睡一觉就会好的……
你闭着眼,侧卧,平躺,三秒后推开被子坐起来。
工作台上的电子钟亮着幽幽荧光。
两点四十三。
应该都睡着了吧……
你拎着酒,小心跨过两坨人形障碍物,走进阳台。
雨后带着凉意的风吹过,你抬头,漫无目的地在夜空上找星星。
一瓶喝完,你还是没多少睡意,又回去抱了几瓶酒出来。
一瓶、两瓶……一颗星星、两颗星星……
阳台门突然被拉开。
来人扫了一眼地上的酒,走到你身边,“怎么了?”
你咬着玻璃瓶口,忽然感觉好难过:“哥哥。”
“啧,喝醉了吗。”
你莫名鼻头一酸。
“哭什么,又没骂你。”
你撞进了一个带着淡淡烟草味的怀抱。
“哥哥。”
“我不是你哥哥。”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别喝了。”
“你不是我哥哥,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松田被气笑了,这醉鬼还挺有逻辑。
他耐下心问:“那你想怎么样?”
怀里的人仰起脸,“你亲亲我。”
松田用袖子粗暴地把他的眼泪擦干净。
见他无动于衷,醉鬼自顾自说:“好吧,换我亲亲你。”
他抱着松田的脖子亲了上去。
是和小鸟学的亲亲吗,怎么还会发出啾啾啾的声音——被人扒着领子东啄一下西啄一下,松田没觉得如何,甚至稍稍神游了几秒。
“啾~”
嘴唇被贴着蹭了蹭,似乎感觉亲得差不多了,糊了他一脸口水的人心满意足地决定结束,松田这才伸手,捏住对方的下颌,目标明确地凑近,低头。
不再是那种过家家一样的亲法,但也没有很过分,只是三秒钟的浅尝辄止。
松开后,被亲的人还一副晕头转向反应不过来的样子。松田抬起眼,看见了静静站在玻璃门后的萩原。
他拉开门,把人带进屋里。
萩原瞥了眼满地滚的酒瓶,扶住走斜线的雅之,忍不住咋舌:“喝了这么多?”
醉醺醺的青年歪了歪头,忽然抱住他的腰,“亲亲~”
萩原若有所思地欸了一声,“是喝多了就会要亲亲的类型啊。”
醉了之后变得特别主动的人已经踮起脚贴了过来,萩原下意识用手挡住。
掌心被软绵绵地啄了一下。
他垂下眼。
乌黑湿润的眼睛近在咫尺。
即使不去看也能感觉到好友淡定的目光。
——偶尔踩下油门,也不坏吧……
萩原的手指插进青年的长发中,按住他的后脑,沉进一片泛着麦芽香的温软里。
“嗯呜……”
糟糕,稍微有点过头了。萩原看着被吮到微肿的嘴唇,有些懊恼,又有些压抑不住的兴奋和好奇:或许,还可以变得更漂亮点吗?
“……哥哥……”
萩原顿了下,与松田对视一眼。
*
“你之前有听他提过吗,那个哥哥。”
除了要亲亲外,雅之实在是个很听话的醉鬼,让他睡觉就乖乖躺回床上拉好被子,连哄一下的功夫都不用。
萩原和松田回阳台简单收拾了下,接着一人点了根烟,就着半瓶喝剩的酒摄入尼古丁。
听到幼驯染的疑问,萩原摇摇头:虽然他是更早认识雅之的那个,但是在这方面,他知道的不比对方多。
松田又想起了那次意外。蒸汽氤氲的浴室,雾蒙蒙的玻璃后是背对他洗头的青年,水流顺着线条漂亮的脊背一路滑进阴影里。
——在那道隐秘的阴影旁,白生生的皮肉上,有抹冶艳的猩红。
只看了一眼就被转过身的雅之发现。结局是他狼狈地飘出浴室,随后被窥见他人隐私的尴尬纠缠了一整天。
直到遇见恶灵那晚,他们给烧到昏迷不醒的雅之换衣服时,松田才真正看清烙在臀尖上的那抹红——
是个実印。
“原、雅……彦。”
读出名字的瞬间,松田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之后他和萩原谁都没再提起那个纹身,心照不宣地陪某个很擅长转移话题的小鬼装傻。
“小阵平。”
“干吗?”
“明天……”
“嗯。”
*
睁开眼时,头脑一片空白,就像老电脑开机前总要卡个几秒,然后再瞬间弹出各种窗口——一些片段开始浮现。
你一头磕到墙上。
冷静,总之先找下时光机。
门外有脚步声接近。
……现在搬离这个星球还来得及吗。
脚步声从门口晃过。
你舒了口气,旋即又开始撞墙:要是真的断片反而不用纠结了,问题是断断续续,能记得一些模糊的画面但是又不完整。
你不知道自己除了强吻还有没有做更辣手摧花的事。
性骚扰要判几年来着?——等等,对象是警察的话罪名是不是还要加上袭警?
酒色误人啊……
搂着卷毛警官脖子啃上去的画面一闪而逝。
……是天国的妈妈看到也要教训的程度了。
你磨磨蹭蹭地出了房门。
两位警官在客厅做单手俯卧撑。
日常的氛围让你一下放松了许多。
年长的优势似乎就体现在这种地方了,这就是所谓男人的余裕吧。
很好,就是这样,大家一齐忽略那个失控的夜晚吧。
轻松的心情一直持续到早饭结束——虽然这个时间说午饭也可以。
“我吃饱了。”你放下筷子。
气氛在这一刻突然有了微妙的变化——
好像就等着你一样,他们齐刷刷放下筷子,把碗推到一边。
“那么,”松田警官的声音很平静,“我们来谈一谈吧。”
*
被一堆意料之外的设定冲击了。
○液补魔都能实现的世界究竟还有什么不可能。
说不定哪天醒来米花町就被本子世界的触○怪占领了。
“小雅你……”萩原警官观察了下你的表情,试探道,“是在生气吗?”
“啊,很生气呢。”你看着他的眼睛,“如果不是因为昨晚的事,你们打算一直瞒着我吗?”
紫水晶般的瞳孔闪了闪,“倒也没有‘一直’啦……”
你不想听他狡辩,这个人是精通语言艺术的大师,听下去的话就会被带进沟里,所以你拽住他的领子,用了点力将人拉到面前——看安室侦探做过之后你就一直想试试这个帅气的动作,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诶诶诶等等、家暴不是解决分歧的途径——”
你直接堵住了他的嘴。
呼吸与呼吸交融,舌尖舔过唇缝,刚刚试探着往里伸出一点,对面的守备就毫无反抗地打开。事到临头你反而犹豫了,动作稍一停顿就感觉到对面动了一下好像要往后退,你条件反射地按住他的肩膀,舌头探进去迅速转了一圈,退出来。
萩原警官捂住嘴,满面通红,呆呆地望着你。
——有、有点可爱……
——还有种轻薄了纯情jk的罪恶感……
“会讨厌吗?”你问。
“怎么可能!”纯情jk立刻反驳。
“那就好,本来想说就算介意也请稍微忍耐的,毕竟,和活着相比这难道不是小事吗?”
你看向坐在一旁悠然看戏的松田警官。
……被凶猛地吻住了……懂了懂了,知道你不介意了可以放开了吗要破皮了啊!
“呜、松田先生……够了……”
“这种时候还说敬语也太奇怪了。”
“就是说啊,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为什么称呼的时候感觉一点都不熟啊。”
“……”明明还不到半年。
“想听小雅叫我研二酱。”
“……!”撒娇禁止!!!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这里才想起来日本公寓在阳台吸烟是很讨人厌的行为(但是懒得改了(就当纸片人帅哥有豁免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