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念放出青蚨虫,二人跟随着青蚨虫,越行越偏,不知不觉间,已经出了安宁镇了。青蚨虫最终停留在一座荒败的房屋面前。
“这是什么地方?”莫念抬头看向房屋的匾额,这屋子原本应当是很气派的,门前立着两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朱红色的大门,屋檐飞翘,四角悬挂着铜制的檐铃。
可惜,石狮子上头已经积了灰,大门上的朱漆斑驳脱落,屋檐四角的檐铃已然生了铜锈,大门匾额上面的字也已经看不清晰。
“进去看看?”莫念和谢拂衣对视一眼,推开这座尘封的大门。
大门发出沉闷地吱呀一声,院中荒草萋萋,已经破败不堪,但仍可以窥见曾经的繁华景象,假山流水,九曲连廊。
莫念一愣,看向谢拂衣,“你觉不觉得,此处很像一个地方?”
谢拂衣沉声道,“扶府。”
二人再往里走了走,这里和扶府简直一模一样,一样的布局,一样的假山亭子,一样的连廊雕刻,唯一不同便在于,此处荒废已久。
“怎么会?”莫念喃喃道,“莫非此处是扶老爷的旧居?”
便是旧居,也少有人会建造一处和旧居一模一样的新居吧?
“我们出去问问吧。”谢拂衣道。
莫念点点头,二人出门,重新将大门合上。顺着街道向前,此处居住的人家不多,有好几间屋子看着都已经荒废了无人居住。
转过街角,人气终于旺些,一座小院中,透过虚掩的竹门可见里头有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正坐在院中摘豆角。
莫念轻轻敲了敲门,“老人家,我们能进来讨口水喝吗?”
老妇人腿脚已经有些不利索了,颤悠悠站起来,扬声道,“请进来吧。”
莫念推开竹门,笑盈盈道,“老人家,打扰了。”
老妇人侧着耳朵听她说话,慢吞吞摆摆手,“不打扰,不打扰。”
“我去给你们倒水。”老妇人迈着小步,颤悠悠进屋,莫念忙跟进去,“奶奶,我来拿吧。”
“好,好。”老妇人笑眯眯给他们倒了两杯水,碗口已经有些破了,但洗得很干净。
“谢谢奶奶。”莫念把碗里的水一饮而尽。
“奶奶,你是一直住在这里吗?”莫念自己搬了一把小木凳,坐在老妇人旁边,帮她一起摘豆角。
老妇人连连摆手,“不用不用。”
“没事奶奶,我俩第一次到这来,有些问题想请教您。”莫念笑盈盈道,谢拂衣默默在她旁边坐下,拿起一根豆角慢慢摘了起来,“奶奶,此处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天生镇。”老妇人露出一点笑意,这两个小年轻,怎的糊里糊涂,自己到了哪也不知道。
“天生镇?”莫念的动作顿了顿,“怎么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字?”
谢拂衣目光一闪,“扶相放。扶相放曾经说过自己是天生镇人。”
“扶老爷?”老妇人一惊。
“奶奶,您认识扶相放吗?”莫念忙道。
“扶老爷。”老妇人浑身一震,摇头叹息,“扶老爷是个真正的好人。我们天生镇的人,哪个没受过扶老爷的恩惠。”
老妇人的眼睛布满风霜,穿过十数年的时光,“我还记得,那时候是小年。那年收成不好,我家老头子又病了,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了。”
“要不是扶老爷帮忙,我们两个老的可能早就已经不在了。”老妇人布满风霜的眼睛里含着一点浑浊的泪光,“扶老爷送给我们米和肉,叫我们安心过个小年。扶老爷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啊。”
老妇人声音哽咽,“过完小年的第二天,我们几个街坊,凑了点东西,想去给扶老爷道谢,给他拜个年,谁知道...”
那鲜血汇成的长河,多少个夜里都出现在她的梦中,“全死了,全死了啊。”
“真是好心人没好报啊。”时隔十数年,再说起当年事,老妇人仍旧痛心万分,“什么样的贼人,忍心对这样的好人下毒手啊。”
扶老爷是个真真正正的好人,他的女儿,扶小姐,她老婆子也曾经见过几回,像天上的月亮那么美,谁说起扶家的惨事,不是叹息连连。
“扶相放,死了?”莫念惊道,扶相放怎么会?
“扶府上下十几个人,全都遭了毒手。”老妇人叹息连连,布满皱纹的脸上有几道泪痕,“后来镇上的商户,凑了几副棺材,替他们下葬了。”
分明昨日,他们还见到扶相放。莫念和谢拂衣对视一眼,皆是惊疑不定,“奶奶,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有十几年了。”老妇人叹息道。
“那扶老爷长什么模样?”莫念追问道。
“扶老爷有些富态,很是和善的模样,总是笑眯眯的。”老妇人追忆道,“他只有一个独女明月小姐,生得真像月亮一般美丽。”
“奶奶,那扶老爷的坟冢在何处,我们能去祭拜一下扶老爷吗?”莫念心中疑虑万分。这位老奶奶口中的扶老爷,听起来的确与他们认识的扶相放是同一个人。她提到的扶老爷的独女扶明月,倒让她联想到一个人。
“祭拜?”老妇人有些疑惑地看向他们,“你们认识扶老爷?可是看你们的年纪,当时还是个小娃娃吧。”
“我们并非故人。”莫念摇头,“只是,扶老爷是个好人,我们既然来了,也应该去祭拜一下,以尽心意。”
“好孩子。”老妇人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扶家人的坟冢,就在后头那山上。”
老妇人给他们指了方向,“可惜我腿脚不好,不能带你们去。一会儿我儿阿牛就回来了,叫他带你们去。”
正说着,一个身形健硕的中年男人推门进来,一见这老妇人眼带泪痕,当下暴怒,将手中镰刀对着他们,“你们欺负俺娘?”
“阿牛。”老妇人忙拉住他,“这两位客人来讨口水喝。讲起扶老爷的事,娘才忍不住伤心。”
这名唤阿牛的男人这才将镰刀收起,硬邦邦道,“对不起。”
莫念笑道,“没事。”
“阿牛,两位客人想去祭拜扶老爷,你带他们去。”老妇人将儿子手中东西接过,推他出门道。
“好。”阿牛一口应下,扶着老妇人坐下,“娘,你别干这些了,回去歇歇。”
“好,好。”老妇人笑着摆摆手,“快去吧,一会天黑了。”
阿牛熟门熟路,带着莫念二人上山,“就是这里。”
十几座大大小小的坟冢排列在一块,坟前尚算干净整洁,想来还是有人不时前来祭扫。
最前头的两块墓碑上,刻着扶相放和扶明月的名字。
阿牛折下一根树枝,将墓碑前头的尘土扫去,跪下来对着坟冢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
“阿牛叔。”莫念二人亦对着众坟一拜,“扶老爷和扶小姐,也葬在此处吗?”
阿牛摇摇头,闷声道,“当年没找着他们的尸首,只能建了两座衣冠冢。”
“我该回去了,家里还有活儿要干。”阿牛祭扫完,对着二人道,“你们和我一起回吧。”
“我们一会儿自己回去。谢谢阿牛叔。”莫念忙道。
“好,那你们自己小心。”阿牛话不多,叮嘱一句后便自行下山了。
天光渐沉,夕阳余晖洒落在这十几块墓碑之上。
一截素色裙摆缓缓走近。摘下长长的黑纱斗笠,露出一张素白面容,素衣白花,是戴孝的模样。
“灵草,孙叔,林婶...”
“爹。”扶明月跪在地上,端端正正叩了三个头,“不孝女明月来了。”
“爹。明月在此立誓,不报此仇,誓不回头。”
“你是扶明月?”莫念望着这皎若明月的少女,果然,她就是方才那老奶奶口中扶老爷的独女明月,“究竟是怎么回事?”
“扶相放,是我父亲。”
“我父亲他,十多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扶明月的目光如清冷月色,仿佛穿透时间,回到十多年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