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沐如霜喝下水后情况好了大半，听闻皇上这句话，差点一口水又喷了出来，连忙摇摇头道：“不怪皇帝舅舅，是霜儿吃的太急了些。”

太后疼惜的看着她，随后又夹了些菜到她的碗里：“乖霜儿，来再吃点，我们不理会他，先吃。”

沐如霜舔了舔嘴唇，弯眸道：“皇祖母也吃点，我一直在吃呢，倒是皇祖母一直都没吃，霜儿也心疼心疼皇祖母您。”

太后点点头：“好好好，哀家听霜儿的。”

皇帝沉默半晌再次出声道：“朕不该管你们小辈的事情，只是和离事大，对女儿家名声极为重要。”

他似乎是在酝酿词句，沐如霜眨着眼睛看着他。

好久，皇帝才终于又出了声：“你当真不后悔？倘若过几天你又后悔了，那如今说再多可都是无益的。”

沐如霜垂下眸子内心叹息，她真的很喜欢原身身边待她好的人，个个皆真心相待于她，如今处于高位上的人，也只偏心于她，倘若前几世不是女主那碗药，怕是原身离了男主也是可以温暖而又开心的活过这三年，当真是令人唏嘘。

沐如霜抬眼瞧了过去，她面色依旧苍白，整个人也透着脆弱的模样，可出口的话却是坚定无比：“我不悔，绝不悔，对我而言，从前情谊在他背叛我同他誓言迎娶其他人时便已经断的干干净净，他对我不忠，我又何须对他有情，倘若不是没有休夫这一说法，今日绝不会是和离。”

刚说完她便呆了呆，前面可是这个国家巨头，她在说些什么东西，沐如霜内心打鼓，她余光瞅了瞅圣上，见他面色严肃，她内心更加紧张了，完了完了，她现在就要玩完了。

吾命休矣。

皇帝确实有些震惊于这番话，他倒是没想到一直乖巧安分的小侄女也能说出这般惊世骇俗之话语。

女子坚韧，他也是见过许多次了，如今这番话倒也在他心里翻不起什么巨浪，只是格外的令他想念一个人。

皇帝掩了神色，垂眸道：“既是如此，那朕便不过多询问了，他若不肯和离，便来找朕。”

说完他转头看向太后：“皇额娘，孩儿便先退下了。”

太后则是神色淡淡颔首，沐如霜内心不解，似乎从她进屋，太后就一直没怎么对皇帝有过什么互动，两个人之间气氛很是微妙，分明是母子，却没有母子的亲昵，反而处处透着疏离。

太后没说话，她可不能不说，沐如霜抿唇浅笑，轻轻点点头：“霜儿多谢舅舅。”

圣上说完却也没立即走，拿起手帕擦了擦嘴角，好似是在等待什么，他垂着眸沉默着，不知道在期盼着些什么。

太后只温柔的看着沐如霜，不分给皇帝半分眼神，沐如霜心都快要静止了，因为气氛实在太过尴尬，所有人都沉默着。

太后也看出来沐如霜的不适，摸了摸沐如霜的小脑袋，依旧不看皇帝，冷淡道：“吃好了便回去吧，如今霜儿也入宫了，皇帝便也不用再日日陪哀家用食了，好好去处理你的事情罢。”

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皇帝心中微微刺痛，面上却不显，抬眼看着太后的背影道了声：“是，皇额娘。”

这次说完不做半分停留，径直走出了太后宫殿，他走步看着极快，像是落荒而逃，狼狈不堪，沐如霜心中疑惑越发加深。

但她也明白有些事情不该过多探查，尤其是这宫里的秘密最不该查探。

她于是收起了自己的好奇心，该知道的自然会晓得，不该知道的还是安安分分的好了。

沐如霜看着皇帝远去，悄悄的呼了一口气，这殿里终于轻松好多，再没有刚刚气氛的冰冷。

她这副模样惹得太后止不住地发笑，太后亲手又夹了一块糖糕放在她的小碟子里，目光柔和：“这糖糕是你自小爱吃的，只是当初那厨子年龄大了，哀家便让他出宫了，如今这是那厨子的徒弟，霜儿快尝尝，味道有没有变，若是变了，哀家便让那老厨子再进宫为你做。”

沐如霜夹起来浅尝了一口，眼睛一亮：“是同之前一样的味道呢，皇祖母也尝尝，竟无半分差别甚至更甚。”她夹了一块小心翼翼递到太后嘴边。

太后笑了笑接下了沐如霜的投喂，吃完漱了漱口道：果真没半分差别，霜儿快尝尝其他的，看看都合不合口味。”

沐如霜咽下糕点，也漱了漱口，然后轻轻点头笑道：“好。”

吃完她放下筷子，擦擦嘴角，又喝了一口茶，太后看着她这些动作，问道：“吃好了？”

沐如霜乖巧点头：“嗯嗯。”她早就吃好了，只是碍于不能辜负太后的好意，只好吃了又吃，现下肚子胀的很，她揉了揉肚子，试图减少点负担。

沐如霜的宫殿一直就没落过灰，这是自沐如霜入宫后便准备好的宫殿，几乎是一一复刻了在将军府的住所，只是比起将军府更加精致些。

沐如霜成亲后一直没入宫，这宫殿太后也不曾让它萧条过，反而依旧是派人日日打扫，同沐如霜在时没有丝毫变化。

这宫殿就在太后宫殿旁边，有些距离，但也是最近的。

沐如霜只在原身记忆里见过这座寝宫，但还是不如自己亲眼看着来得更震撼一些。

只不过她的心此刻狠狠抽痛了一下，她想若是原身还在，那该是多幸福啊，根本无须男人的爱，她也能幸福快乐的活着，她就该这样被人坚定的放在心尖上好好宠着，何须要一个男人似有若无的爱，飘忽不定。

沐如霜捂着胸口面色苍白，她知道她根本就不该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起原身，可她就是想为原身难过，莫名其妙的被人毒害，她明明都已经准备让位了，还莫名其妙的被困在这个世界，而后又只能不甘的把自己的一切托付给了另外一个世界的自己。

沐如霜，你苦不苦啊。

沐如霜低着头让人看不清神色，太后自然也不知道沐如霜此刻如何，她牵着沐如霜往前面慢慢走着，沐如霜冰冷的手被太后握在手里暖了暖，沐如霜感受着那灼热的温度，似是从手心回流上升至眼眶，热气熏得她眼睛有些泛红。

好在太后丝毫没察觉到沐如霜的情绪，沐如霜缓了缓才不至于当场哭出来，惹得太后担心。

太后牵着她走到她宫殿池塘里的小亭子里，此时月亮刚盛，亮堂的不用开灯就能看清眼前景色。

太后拉着她做了下来，语气很是严肃：“刚才皇帝在，哀家不好问，现下只有你我二人，你同哀家仔细说说，楚家究竟待你如何？”

沐如霜有些哭笑不得，怎么就不能跳过这一茬，人人都要来问上一问，她亲昵地勾上太后的手臂：“霜儿说什么，皇祖母就信什么吗？”

太后神情严肃，轻拍拍她的手：“你尽管说，哀家可不是那种老糊涂，是非对错，哀家还是懂的。”

闻言，沐如霜有些沉默，半晌才道：“大约，是觉得被困住了。”

她看向池里的荷花，继续说道：“我被困了一年，在那一眼就能望到底的院子里，我再没期待过旁的，日日只在期盼着那人的到来，他来我便欢喜，不来我便忧愁。”此刻她好像就是沐如霜本人一般，是那个日日夜夜无尽等待，只为一人，抛却了一切，心神只系于他一人身上的沐如霜，她聪慧美丽，却因为一个男人，没了一切，终生被困于那一处地方。

“皇祖母，我实在是爱不得了，从前未尝过情爱，只觉得情爱美好，两人能在一起便是极好极好的，可如今我只觉得太过压抑，因为爱上了他，我便不再有从前的洒脱，更没有了从前那般自信，我不怪任何人，只怨我自己太痴迷于情爱，将自己至于那般卑微处境。”

沐如霜面露哀伤：“其实我早就该清楚的，没有人能一辈子只爱一人，可我非得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大约那人也在心底笑话我吧，是我强人所难了，我放过他，也放过我自己。”

她红肿着眼浅浅一笑：“和离书我已经给了他，未来我同他便再无任何干系，我只会好好守着你同阿兄，再不想其他。”

太后被沐如霜说的话弄得有些难受，她也微红了眼眶：“哀家只觉得你开心便好，却没想到只是为了让你如愿，竟让你经历这些。”

她擦了擦眼角：“如今听你说这些，哀家心都要碎了。”

沐如霜安抚道：“皇祖母待我很好很好，我刚刚也说过，所有事情都怪不得旁人，只能怪我自己，情爱不同于其他，错只能在于我自己。”

太后平息了一下心绪，蹙眉微怒道：“道理哀家都懂，可一想到这一年你是这样过得，哀家，哀家此刻就恨不得将楚家那小侯爷拖来打个几顿才好。”

沐如霜哭笑不得：“我都同人和离了，本来这谣言就传了不少，再打一顿，恐怕不出几日，另外的谣言也随着而来了，皇祖母还要不要霜儿过个安生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