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一过，五花八门的摊子接连架起，街市也变得热闹。

身边的小贩不竭余力地叫卖着，时透无一郎目光扫过小摊上的货物，眼里淡漠无神，偶尔扭头看向身边人时，才仿佛有了实质一般微微发亮。

空城時雨一言不发地走着，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她目光涣散，眼中焦距没有定在任何一处，完全沉浸在思绪中。

迎面过来一个身躯高大的男人，怀里一左一右搂着两个打扮艳丽的女人，似乎是喝多了醉懵，三人走路摇摇晃晃的。

时透无一郎沉下眸子，几步走到外侧，不动声色地护住发呆的時雨。

可他太矮了，对面的男人还是注意到了面无表情的白发美人，吹出轻佻的口哨，松开怀里的女人朝他们走来。

啧。

时透无一郎脸色越发阴沉，直接挡在了時雨身前，将她牢牢护住了身后。

即使面对比两个他还高的魁梧身躯，气势也毫不显弱，整个人站得笔挺，岿然不动。

“哟~~要不要一起逛......嗯？”

醉鬼打了个酒嗝，奇怪地发现美人与他之间隔了一个小矮子，他不耐烦挥挥手就要打发了无一郎：

“去去去，哪里来的小鬼，边儿玩去！”

时透无一郎冷着脸看他，全然不动。

醉鬼脾气上来了：“嘿———臭小鬼听不懂话吗？！”

他扬起巴掌扇向无一郎。

“哐当咔啪————！！”

霎时，十步开外烟尘四起，同时响起的还有木头和物品被砸碎的声音，以及此起彼伏的尖叫声。顷刻间，街市的热闹程度便翻了个倍。

“喂喂！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被打了啊！！”

被砸成两半的摊桌中，躺着一个昏过去的男人，身上最醒目的地方，还属他下巴上的鞋底印子，尺码不大，像是小孩子穿的。

——可是小孩子能做到这种力度的事吗？！

旁边看热闹的人无不震惊，心底的疑惑在他们扭头看向街另一边时有了答案：

时透无一郎仍保持着高抬腿的姿势，脸上冷漠。周围的视线一致集中在他的脚上，尺码与男人下巴上的鞋底印完全符合。

就算是被众人用惊讶的眼神注视，无一郎也毫不在意。

他侧身抬头看去，空城時雨仍面色平静，但不同的是她的目光有了焦点，正遥遥落在被飞出去的男人砸烂的摊子上。

时透无一郎心脏一紧。

刚想解释，头顶就被揉了一把，脚步声路过自己走向前方。无一郎站直身体朝前看，空城時雨走到摊贩面前，掏出钱包主动进行了赔偿。

摊贩红着脸接下了，即使空城時雨转身朝这边招手，热切的目光也没有离开过她的后脑勺。

仔细观察的话，原本一开始看向他的目光，都逐渐被時雨引去了视线，其中有赞叹，有惊奇，还有一部分令他烦躁的不怀好意。

时透无一郎心底的烦闷并没有因为踹飞了男人而消失，反而随着一点点聚集的人群，变得愈发躁动。

他们仿佛忘记了身后的小孩子刚才的惊人之举，一点没想过自己成为下一个被踹飞的可能，只是凭着人类的爱美之心往前凑去。

而后来的人，则是听说这里有世间罕见的美女，于是匆忙赶来围观。他们从最外圈往里挤，想要看清被围在中心的白发女子，究竟相貌如何。

越聚越多的人仿佛要吞噬空城時雨一般，无意识地拦在两人之间，也遮住了时透无一郎的视线。

人群如铁壁般将他挡在外面，纵使身体素质再强硬也拼不过所有人。正当无比焦急之时，空城時雨的声音从中心传出：

“诸位，噤声。”

纷乱的嘈杂顿止。

沉静的嗓音再度响起：

“请让道吧。”

这声音仿佛来自梦中，众人乖乖朝两边退去，空出一条宽敞的道路，尽头的路口站着愣怔的时透无一郎。

时透无一郎站在原地，看着空城時雨穿过人群朝他走来，身侧的手不自觉握紧，想要留住对方的心情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想要长高到能挡住别人的视线，想要强壮到可以从人群中挤到你身边。

时透无一郎望进那双雾般的眸子，看到自己眼中的青色浓重如山。

空城時雨的目光淡然，眼里以往的灵动暂时消失了。

自从与珠世进行了关于往事的谈话，她时不时会想起一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一旦陷入回忆就难以注意当下，这当然是很危险的，但好在有无一郎陪在她身边。

因此，空城時雨暂且放任自己突然失去与现实的联系，顺应脑中闪过的画面，一次次陷入沉思。

她的神情突然变得恍惚，时透无一郎抬眼，不意外地发现对方眸子里的光又消失了。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主动牵住了時雨的手。

不同于以前向姐姐撒娇一般来回晃悠，随时可能甩开的牵手。这一次，时透无一郎将那只手牢牢握住了。

在不捏痛对方的前提下，小少年克制着心间纷扰的思绪，带着人往医院走。一路上释放的冷气令人胆寒，散发出一种别来招惹的信息，逼退了数个蠢蠢欲动的行人。

回到医院，时透无一郎将空城時雨牵到病床上，帮助她坐下，自己则走到她身前站住了。受限于当前体型差，对方只有坐着时，自己才能与她平视。

空城時雨目光失焦，如一尊瓷像般没有生气，连呼吸都浅淡。

时透无一郎想起珠世说的话。

....

“现在的聆空台想必已经石阶破裂，布满青苔了吧。”

珠世喝了一口茶，回忆道：“倒是和以前很像，其实在战国时期，这个祭祀台也一度几乎废弃过。”

“因为明明是请神庇佑的高台，却已经有两百年无神亲临了，掌有此台的鹿铃神社，自然也就无神可供许久。”

“眼看就要被拆掉的神社，居然这时召唤来了神明，还是最难召唤的建御雷神。”

似乎想到了有趣的事，珠世绛紫色眸子弯起：“这可真是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尤其是那些掏空鹿铃神社存蓄，却不拨款修维护的乡绅土豪们。”

“既然显现神迹，自然要重视，于是大量往神社砸钱，趁着世间风头正盛，大肆宣扬吹嘘。聆空台也因此一度被列入高天祭台，也就是最高祭台的范围，成为了当时最具盛名的求神地。”

“然而就是这样的大热门神社，在一次寻常的祭祀上，被一带刀的剑士将在场所有神职官员肃清了个干净，从此便真正没落了。”

她发出一声可惜的感叹，时透无一郎却莫名从中听出一丝隐秘的快感。

“真是世事无常，令人唏嘘啊。” 说完这句话，珠世不再开口，只是默默喝茶。

空城時雨从始至终一句话没有说，面色也很凝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愈史郎不在乎故事里神社的兴衰与剑士的自我堕落，他从来眼里都只有珠世一人。

一时间没人说话。

时透无一郎总觉得疑点重重，似乎有很多重要的地方被珠世刻意忽略了。

对方主动讲了一个剑士的故事，又提到他血洗了神社和祭台，却不提为剑士何如此。

凡事总该有个前因后果，时透无一郎隐隐有种预感，这个剑士出刀的理由，该是整个故事最重要，也是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皱紧眉头，放在膝盖上的手也握拳，忍不住抬头问道：“为什么他要这么做呢？”

“那个剑士，他杀人的理由是什么？”

珠世饮茶的动作一顿，她放下茶杯，红唇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但并不回答，只是转头看向空城時雨。

“空城小姐觉得......那个理由会是什么呢？”

白发的女子没有回答。

对方从她提到聆空台就开始沉默，期间也有过一次目光涣散，再聚焦时整个人的气质就变了许多。珠世在讲述时留意到了这一点，心中窃喜。

还好，即使重活一世，对方依旧会因某些关键词想起过去的往事。

如果她能全部想起来，那么不仅是对男人身边的武士，还是对鬼舞辻无惨本人，都一定能给予他们重创吧。

虽然就像她一开始所说，这是一次突然的打搅，是并没有征求过两人的意见，就擅自下的邀请。

包括在不清楚对方意愿的情况下，引导其回想前世的举动亦如是。

珠世看向空城時雨的眼里含着歉意，可她并不后悔此番作为。

在漫长的岁月里，她一次次地寻找能打败鬼舞辻无惨的方法。只要能给予那个男人重创，不论是用药剂，还是用他身边的人，珠世认为都有一试的价值。

可以的话，她也希望故人此生无忧一世。

然而就那个男人对活着的执着来看，但凡有一点会令他死亡的可能性出现，他都会全力将其杀灭，纵使空城時雨不去主动招惹，也难逃被追杀的宿命。

倒不如全都想起来，一起联手对敌。

想到这儿，珠世不再把目光停留在空城時雨身上，而是抬头望着天花板上扑朔的飞蛾。

灯光暖黄，每个夜里都引来这种脆弱又执着的生物，即使心知触之即死，也仍要一次次地扑火。

真是与人与鬼皆同。

珠世到底没有说出答案，但她随口补充了故事里的一点：

“好像忘了说一件事，如果故事没记错的话，召唤到神明的巫女也是白发。”

“和空城小姐一样，真是巧呢。”

作者有话要说：幼少时：无一郎。少年及以后：时透无一郎。以此来区分，现在是攻气渐长的过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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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要时不时交出控场权了。到时候参加柱合会议，众人惊叹，怎么新柱是个需要人牵着的大聪明？

（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