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灵泽胡乱地点了下头，她不清楚曾汝琼是真的不记得她们刚才的对话，还是在装。
如果是真的不记得了，那在她的记忆里，她们刚刚是在做什么？
她不敢轻举妄动，曾汝琼先前说的演技不好，装得太假了，让她变得更谨慎起来，她已经做了很多个深呼吸了，可还是没能停住脑子里的胡思乱想。
那现在她要做的就是闭上嘴以防暴露更多。
她把鞋脱下，上了火炕，又对着另外三人招呼道：“都累了一天了，赶紧休息吧。”
三人刚开始还不理解，看到她瞥了一眼曾汝琼，又都恍然大悟了，她们连忙上炕，一句话都没说。
她们本以为来到了一个陌生诡异的地方会被吓得睡不着觉，但没想到头刚碰到枕头没多久，她们的意识就逐渐模糊起来。
过了很久，曾汝琼有了别的动作，她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走到她们旁边，她们的头朝着外面，所以她不需要上炕就能碰到她们，她的手在她们的脸上晃了几下，又叫了几声楚灵泽的名字。
确定她们都已经进入深度睡眠，曾汝琼才放心地往外走，她的脚步很轻，几乎没什么声音，开个门她就花了十多秒的时间，关门也同样如此。
她朝着学校走去，进入学校教学楼后，她并没有上二楼去白天的那间教室，而是右转，走到一间很难被人发现的小屋子里，她推开地上的木板，通往地下的楼梯露了出来。
她手里拿着一个手电筒，小心翼翼地走了下，这下面很黑，楼梯又很窄，一个不当心就会脚滑摔下去，要是摔倒，是会直接摔到最下面还是先顺着楼梯滚几圈再摔下去都说不准。
楼梯顺着墙面建成，一圈接着一圈地往下蔓延，哪怕在一半的位置上摔下去，运气不好的话也会摔死，运气好也就在床上躺个几天或几个月。
虽然曾汝琼走得小心，但速度可一点都不慢，看得出这样的路，她已经走过很多回了。
等走了一半的时候，她就已经看到了下面传上来的光，那是最下面的火把，是前面到的人点亮的。
等楼梯只剩下两圈了，下面人的身影清楚地映入曾汝琼的眼帘，在走到最后一圈的时候，那些人同时把头扭向她，她并未惊慌，朝她们点了下头，随后加快速度走下来。
这里也就二十多个人，多大年龄的人都有，还有极少数和她差不多大的同学。
陈村长、赵老师、廖医生、徐姨、刘校长也都在这里，哪怕是在这种时候她们也很少同时露面，认出她们时曾汝琼是有些惊讶的。
不过很快她就恢复淡定，她把楚灵泽一行人的反应、一举一动都说了出来，把该汇报的都汇报完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老师，这回来的是怪物还是人？”
“如果是怪物的话，那他们会把我们也同化吗？”
赵老师露出微笑，她抚摸着她的头说：“别担心，我们永远不会被他们同化的，我们这里是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片净土，生活在这里的人和这片土地一样，永远不会被外面的世界污染。”
“老师我今天的表现好吗？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吧。”曾汝琼眼中带着些许茫然以及对长辈的依赖。
刘校长温和地笑道：“你表现得很好，是表现得最好的孩子了。”
“听赵老师说，你把学校的书和家里的书都看完了，还想要去看廖医生那里的书，不过廖医生那里的书可是很难看懂的噢。”
曾汝琼眼睛亮亮的，里面装着的全是对知识的憧憬，“没关系，一遍看不懂，我可以看两遍，两遍看不懂，我可以看三遍，我会一直看到看懂了为止。”
“我也想要成为廖医生那样的人。”说完她还小心地看了一眼廖医生。
穿着白大褂的女人笑了笑，她说道：“别成为我这样的人，你要成为超越我的人，要说想要成为比我还要厉害的人。”
“等你有时间了就去我那里自己挑书看吧，我放在桌面上的笔记可以自己拿。”
她顿了顿特意说道：“我很少在诊所，你要是有问题的话，可以先在纸上记下来，然后放到我的房间，等我看到了就会把答案写上去的。”
曾汝琼睁大眼睛，一脸的惊喜，“真的吗？谢谢廖医生，我一定会珍惜您给我的机会的。”
在场的长辈都被她的反应逗笑了，年纪小一些的人不明所以地左右看看，看着长辈笑了也都笑了出来。
陈村长对她说道：“汝琼，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要是受伤了或者那些人对你说得奇怪的话，一定要及时来找我们。”
她郑重地说：“虽然我们不会被感染成怪物，但你年龄小，还是会受到一些影响，你会觉得很难受的，及时来找我们，我们也好快点为你治疗。”
想当年是她在外面把被扔在野外的曾汝琼抱了回来，那时候的曾汝琼一看就知道没出生多久，冰天雪地的，要不是她出现得快，她就得被冻死了。
她叹了一声，忽然发觉时间流逝得是那样快。
“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
曾汝琼点点头，“放心吧村长，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老人露出了一个慈祥的笑，拍了拍长得和自己一样高的女孩的肩，“行了，回去休息吧，千万别被他们发现你出来过，要是被发现了，也蒙混不过去了，就当做听不懂他们的话。”
“好。”曾汝琼刚要离开，徐姨喊住了她，她故作生气地说：“你这丫头来了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跟我打一声招呼。”
她捏了两下她的鼻子，曾汝琼不好意思地笑着往后躲去，“徐姨，这一回一切都顺利吗？你没有受伤吧？”
“我哪能受伤。”徐姨说。
“可是外面很危险啊，有很多怪物的。”曾汝琼缩缩脖子说：“徐姨，你都不知道，你没回来的时候应清可担心你了，天天在我耳边抱怨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回来，路上顺不顺利，会不会出事。”
徐姨哈哈笑了几声，“你这丫头，就知道给那丫头说好的话，怎么？怕我因为她不听话说她啊？”
“就属你俩关系好了。”
“没有，我说的是实话。”曾汝琼说这话的时候，怎么看怎么老实，完全找不出是在说瞎话逗乐的痕迹。
“好好好，那我就当说的是实话吧。”徐姨说：“我在外面给你拿了几本书回来，等结束了你记得去取啊。”
“哦对，还给你顺便买了几身衣服，可千万别忘了。”
曾汝琼：“知道了，我不会忘的。”
“那行，你回去吧。”徐姨拍了拍她的背，“保护好自己啊。”
“嗯，我会的。”曾汝琼一边往楼梯走，一边轻声说道，她走进阴影，慢腾腾地打开手里的手电筒，她抬头往上看，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凭借手里的手电筒看到下一阶台阶。
她握着手电筒的手十分用力，走到半路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好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过后她加快速度走上去，眼睛里刚刚在她们面前的依赖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坚定。
最后的脚步声传入他们的耳朵，此时这里只剩下了成年人，那些年纪比较小的孩子在说完情况后都离开了。
赵老师扭过头开口说道，“……楚灵泽还算聪明，除她之外的人感觉坚持不了多久。”
“她们四个很难能选择留下。”
廖医生推了推脸上的眼镜，“现在的人是越来越难说服了，但在她们之前来的人最后不也都留下了吗。”
“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她转过身脸朝着山的方向，“同伴会自愿选择留下，被同化变成怪物的人会想离开，我们不能为了怪物舍弃自己真正的同伴，这次和以前一样，必要的时候只能采用极端的手段。”
赵老师听出她的潜台词，咬咬牙说道：“我没说我心软了，我也没说不采用极端的手段，我只是担心汝琼。”
“我本来是想让男同学抽到随行人员的身份牌的，一开始也确实是个男同学抽到了，但那个男同学提出想要换，汝琼就跟他换了。”
“她会被那些人的话影响吗？会察觉到真相吗？”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过了会儿，陈村长说道：“要是知道了的话，就把真相告诉她好了，反正迟早只要把事情告诉她的，因为她也是我们的同伴啊。”
“那孩子会理解我们的。”伴随着这些话说出口，陈村长弯着的腰慢慢变直，声音里时间的痕迹消失，脸上的皱纹逐渐被抚平。
她不再像是个老年人，倒像是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
火把的光照在她的身上，一边墙上的影子也跟着变化，直起来的影子走了几步说道：“她从小在这里长大，她信赖着我们这里的每一个人，她会理解我们、会相信我们的。”
赵老师犹豫了一会儿说：“可是后山的水潭里不是……”
廖医生突然抓住了她的胳膊，她身体一抖，闭上了嘴。
“廖静、赵思你们两个人也是从外面来的。”陈村长说：“当初你们为什么会选择留下？”
“因为这里很好，这里不像外面，表面的平等和实际上无时无刻不在的压迫。”廖静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面露痛苦，“外面的那些人就是吃人的怪物，他们根本就不是人。”
陈村长转过头面露疑惑，“那为什么现在的人越来越不愿意留下了？是因为压迫少了？是因为她们不再被吃了？”
徐姨走过来说：“村长，想那么多做什么，我们现在需要考虑的是后山的同伴们，而不是那些被同化了的怪物。”
“被同化的怪物吗？”陈村长低声重复了几句，她闭闭眼睛说道：“嘉兰，你说得对，我大概是活得太久了脑袋越来越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