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脑一片混乱，无法理清现在的情形。
我都已经成了鬼魂，竟然还能被五花大绑。不过这绳子非常奇特，散发金色光芒，我稍微动一动就能感觉到有刺扎进身体，是一种直接传递到神经的疼痛，让人头皮发麻，全身颤抖。
说来也奇特，我竟然还能有这样的感觉，能像人一样感受到心脏的跳动，感觉到疼痛。
严格意义上来说，除了经历的这一切在告诉我“我已经是鬼魂”这件事，但自身的体感却好像在证明“我是人”。
“哐当。”
这一声脆响打断了我的思考。
面前的美人将手中的茶碗放在桌上，转头盯着我。
她是温润的江南美人模样，棱角分明，一双弯月眉下是对桃花眼。头发用木簪简单地绾起来，身上穿的却是正经西服，这中西混搭未免有些奇怪。不过，那木簪好像会发光，还挺好看。
“你……”
这一声让我汗毛直立。
这就是方才在我背后传来的声音，自带电影院混响效果。我还没来得及回头，就眼前一黑，被带了过来。
大概是我表现得太过恐惧，她轻咳一声，把声音换成低沉的雄性嗓音，“你叫什么名字？”
我有些懵，大脑又开始宕机。
“作为人类时的名字。”她似笑非笑。
我盯着她，强行使自己冷静镇定，心中警惕万分。按照“它”的说法，我们互换身份，那么此刻，我应当是黑白无常才对。
“成为地府的无常，还需要人类时期的名字？”
她嘴角的笑意加深，说道：“你是不是无常，由我说了算。”
如果此时我带着运动手环，那么它可能要提示我目前“心率过快”。
“无常一号擅自动用禁术，可惜现在她已经成为人类，那么这惩罚只能由你去承受了，小丫头。”
惩罚？“它”并没有提到惩罚啊？我被骗了？
“你听过十八层地狱吗？”她从口袋中掏出一部手机，“没听过的话，我就让你看看是什么样。”
她把手机递到我面前，手机屏幕上赫然列示着“百度百科”。
又是百度百科！我现在震惊的程度仿佛看到太阳从西边升起一样。
“哦，忘了，你被绑着翻不了页，本王勉为其难地为你找一下。”
紧接着，我就看到什么“第一层拔舌地狱”、“第二层剪刀地狱”……
我又开始怀疑其实我仍然在做一个相当离奇的梦，哪里的地狱能从百度百科里找到啊？这种跨越式的、毫无逻辑的故事展开模式只有梦里才可能发生吧？
“等一下。”我艰难地开口，“您究竟是哪位？”
她挑眉，“怎么？都见过无常了，还猜不出本王是谁？”她边说边走回椅子边，将手机放在桌上，“还是你没见过本王这么貌美的阎罗王？”
……
见到阎罗王难道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吗？
“那……您到底要做什么？”
她伸出手，身后摆满文件夹的书架中，有一本飞到她手中。她边翻阅档案边道：“自百年前有一位无常擅自与人类交换身份后，地府就加强了这方面的管制，倒是没料到还有无常有胆子做出这种事情。”
“上一次交换的那个人类，现在应该还在第一层地狱待着呢，可能等到人类灭绝她都未必能出的来。”她嘲讽地笑着。
我不解，反驳道：“被换的人类有什么错？这不公平。如果她是自愿交换，生前必定万般痛苦，死后却还要受到如此折磨，那难道人活着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她嘲讽一笑，“你是觉得应当召回交换的无常加以惩罚吗？你以为本王不想？交换身份是地府的禁术，一旦交换，她就是普通人，会遗忘有关地府的所有事项。地府没有权力擅自剥夺人的生命。更何况，无常一号本身就极其受本王信任，谁知道她真的能做出这种事情？”
这一番话的信息量真是巨大。
这样的话，人类的“我”安然无虞，那我便放心了。
她又道：“自愿放弃生命而来到地府的人本身就该受罚，这是地府的规则。”
“所以，你要罚我去十八层地狱？”
想到这种可能，我有点发颤，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况且我本身就是一个怕疼的怂包。
“是呀，一般是要从第一层逐年递延到第十八层，怕吗？”她轻笑一声，手中涌出火焰。
此时，寒意涌上心头，我真是个大傻瓜，被“它”骗得团团转。“它”拥有了我的一切，还拥有我做不到的一切，而我只是“它”的替死鬼。
可这二十二年来，我只是个普通人，冷静理清这局面已经用尽了我最大的力气，又有何能力对抗这超自然的力量呢？
阎罗王伸出手，火焰便朝我涌来，那明亮的火光让我下意识地侧头闭上眼睛。片刻后，却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传来，我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却发现周遭有一层光圈将我与火圈隔离开来，而我的胸口处正闪着光。
什么情况？
原本似笑非笑的阎罗王瞬间变了神色，眉头紧皱。
这光芒应该在保护我，仿佛“外挂”一般，我松了口气。
她收回火焰，冷哼一声，“地府跟她的合同还有七十八年，合同里规定最后一百年内双方不得因任何理由解除合同，看来她是算准了，选了一位二十二岁的年轻女性，倒是保全了双方的生活。”
这是什么合同？这合同放人类世界里是霸王条款吧？
但现在好像恰恰是这霸王条款保护了我，看来“它”还算有点良心。
她坐在椅子上，思考良久，手一抬，我身上的捆绳便化作金光汇聚到我手中，变成一枚金色戒指。
“罢了，既然你接替了她，那之后的七十八年你便要做好她的工作。如果你表现得好，七十八年后就可以重新入轮回；表现得不好，那便永生待在十八层地狱受苦。”
我站起身，坐了这么久竟然也感觉不到腿麻，真是愈发难以理解无常的身体机制。
“这戒指叫‘鬼绳’，需要用到时就摘下来握在手心，自然就会变成方才的绳子，你也可以把它当鞭子用。本王本来是打算今日送给无常一号，既然由你接替了职位，便送给你吧。”
这让我不禁想到年少时看的小说中，主角开了金手指，还意外获得橙武一枚，难道我就要开始走上鬼生巅峰？
她拨打电话，嘴里说的语言听起来不像普通话，但我发现自己竟然能听懂，或许是因为继承了前一任无常的能力。她说的是：“挂号，一会本王带无常一号来做信息变更。”
“第一周本王会亲自教你该做些什么，下一周系统会给你分派一些比较简单的任务，再之后就会接手正常的任务。”
我暗自思忖，这既然是个霸王合同，那我好吃懒做、消极怠工，她也奈何不了我吧？
但她仿佛一眼看穿了我的想法，“你可以什么都不做，但七十八年后将面临永世的痛苦，自己抉择一下。”
我尴尬一笑，正经道：“我一定好好干，您放心！”知道自己现在绝对安全后，我的胆子开始变大了些，“其实我有个事儿想问您。”
她翻着档案头也不抬，“说。”
我小心翼翼地问道：“我看您长得这般貌美，实在分辨不出您的性别。”
她抬头瞪我一眼，道：“男。”
我竟然用了这么久的女她！(＞人＜；)对不起！
“地府员工无需在乎性别，更何况地府也并没有结婚、生子、买房的担忧。”他顿了顿，将桌上的镜子丢给我，“信息变更中心可以更换样貌，跟游戏的捏脸系统一样，你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地府员工的样貌不允许与人类相同，你必须修改样貌，最好提前想好怎么更改，不要浪费本王的时间。”
我端详着自己，更换相貌？这不正是变成美女的大好时机？
可我……
生前不待见自己的模样，死后真有了改变样貌的机会，却开始犹豫起来。这是我父母留给我的、最后可以用来怀念的东西了吧……
生前容貌焦虑，死后还要继续追求容貌吗？
算了，无聊透顶。
我把镜子还给他，这才注意到他西服上挂着一个小小的姓名牌——“阎罗王：望舒”。
望舒是他的名字吗？
怎么会这么巧？
我的名字也是望舒，夏望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