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霜林这一觉睡的不是很好。

她总觉得忘记了什么东西。梦中她一个人在漆黑中奔跑，前方的亮光明明看着触手可及，可怎么也追不上。

所以醒来的时候昏昏沉沉，脑袋很重。帐篷外面吵吵闹闹的，各种声音都有。

昨日的天气发酵到了一整天，到了早上已经演变成了暴风雪。

营地里的各种措施都准备了起来。

路霜林记得昨晚睡前只有达达利亚一个人，早上一觉醒来外面就从简陋营地升级成了军事基地了。

销售员取材还需要安扎个基地吗？

她有点疑惑。

雪下的很大，视野中纷纷扬扬的雪花从空中飘落，气温也更低了。

达达利亚站在营地中间，面容冷峻。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事情，身上散发出了他人勿近的气息，冷的人不禁打颤。

看到路霜林的时候，达达利亚脸上的表情变得柔软起来。

列维低声评价：“像得志的暴发户。”

路霜林还沉浸在“好多人啊”的震惊中。

执行官走过来，得意洋洋地展示：“这些都是我的保镖，怎么样？”

达达利亚的脸上挂着一种炫耀的神情。

路霜林不知道按照社交礼仪该说什么漂亮话，只好干巴巴地敷衍道：“哇，好酷。”

万恶的资本主义商人，就来钓个鱼都请了这么多保镖。

路霜林想到了自己瘪瘪的钱包。达达利亚趁机向她宣传至冬的北国银行，推销起北国银行的贷款服务。

路霜林：……

你不是玩具销售员吗？

达达利亚读懂了她的眼神，无所谓地摊手：“业务广泛嘛，你懂的。”

“对了，收拾收拾，我们得在雪更大前回城。”

路霜林不懂他的业务广泛，只好迎合地点头。

列维在一旁咂嘴，对着小宝吐槽：“哎，堂堂执行官为了完成业绩居然哄骗小孩子。”

小宝赞同地嗷了一声。

达达利亚微笑着看过来，眼神威胁他俩：如果你还记得北国银行的业绩也算你一份就闭嘴。

地图上对这一片区域的测绘有误，愚人众也需要在此处扎建新的营地。达达利亚翘了一天的班，今天只好忍住怨言，忙前忙后地布置任务。

装模做样地转了一圈后，他看到路霜林站在一边，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雪花在她的头上浅浅地覆盖了一层，她抿着嘴，表情严肃，眉头都不自觉皱在了一起。

路霜林迟迟没有动作，达达利亚大步向她走来。

他问：“怎么了？不走吗？”

路霜林抬起头：“我的花丢了。”

达达利亚：哈？

*

“拜托，那只是朵花！”营地的另一边，列维差点控制不住地要咆哮出来。大怨种副官承担了执行官推脱的大部分工作，目前怨气很重。

哦女皇在上，这也太离谱了吧。愚人众的精锐小队怎么可能因为区区一朵花就改变原计划呢？

这种事情难道不应该首先找到冒险家协会或者警卫队吗？

他们是战士，又不是什么寻找走丢的阿猫阿狗的委托都能丢给他们的。

路霜林严肃地纠正了他：“那不是普通的花。”

列维：“谁信……”

“那是从深渊带出来的花朵。”路霜林说出了今天的第四句话。

她不说还好，话音刚落，对面两个人适时沉默了。

让我们在深渊相会。

达达利亚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这句话。

未免有点太巧了。

“你想让我们陪你一起去？”达达利亚问。

路霜林点点头。

列维准备开口拒绝，达达利亚抬手挡住了列维即将说的话，看了一眼天空。

他说：“给你十五分钟。”

他倒是很好奇，路霜林有什么诡计要使出来。

十五分钟之后，若是她故意拖延时间，达达利亚也不介意让她感受一下至冬的风雪。

愚人众小队在雪原中艰难前进，路霜林努力回想昨晚发生的事情，试图辨别出方向。

路霜林在涉及到深渊的话题显得更加活跃，不过对于达达利亚抛出的问题却不怎么回答。

“那是宝贵的实验数据。”路霜林说。“进入深渊是极其危险的，我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成功将这朵花带出深渊。而我现在需要带这朵花回去研究。”

达达利亚沉默了一下，问：“你是学者？”

而后自言自语了一句：“看着不像。”

路霜林：“您不该说出这样愚蠢的判断。”

列维多嘴地插了一句：“那你怎么并不好好保存。”

“昨晚遇见狼，似乎丢出去了。”路霜林转过头，平静地说。

被点名的狼委屈极了，表示自己不是故意的。

路霜林继续解释：“璃月的层岩巨渊，须弥的死域，稻妻的渊下宫，都有深渊的气息和足迹。但那只是表象，没有人说得清深渊是什么，至少目前的研究并不能得出统一的观点”

——但无疑，那涉及到世界本源的秘密。

那是禁忌知识了，不属于普通人的理解范畴。就连神也不敢轻易进犯的神秘领域。

路霜林没有告诉他们这些。

提瓦特的天空是虚假的，人们在虚假的天空之下平安喜乐，生育繁衍，生生不息。

习惯平静生活的人们不会想到，世界的边界正摇摇欲坠。

深渊正在入侵提瓦特，这个世界终将毁灭。

这是路霜林在所谓“深渊”之物中学到的一课。

研究深渊的可能是异道，是魔物，是别有用心之人。

但亦有可能是缝补者。他们为追逐深渊而生，因追逐深渊而死。他们探索深渊的奥秘，以此循过去失落之物，寻未来求生之路。

逐渊者，缝补者，疯子，学者，博士……毁誉参半。一直以来，他们都不被理解，不被认可，对外他们只说是研究深渊，所以知晓者少之又少。

思绪翻涌，在脑海中搅出了无数的泡泡。但是表面上，路霜林看不出任何的异样，所有的情绪被压制的很好。

达达利亚反问：“深渊是什么样的？你怎么知道你遇到的就是深渊？”

“虽然进去的人很少活着出来，但我翻阅了大多数的古籍，确认了那就是深渊。”路霜林回答。

她沉默了一会儿，抖掉了围巾上的雪，说：“回答你前面的问题。深渊可以是各种样子的——它因人而异。它有无数种表现形式。

在战士眼中，它可能是不断向深渊深处延伸螺旋塔，每一层都有强劲的敌人；在寻宝者眼中，它可能是埋葬着早已被这个世界遗忘的珍贵宝藏；对于求神者来说，这深渊有无限接近于神明的力量，有根系世界原初的召唤；”

对于史学家而言，它深藏着世界的秘秘密，回响着没落文明古国的呼喊；对于儿童而言，它也许仅仅是充满挑战的游戏副本，可以获得伟大意志的嘉许。”

路霜林的言论让达达利亚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全部心思都停留在那句“强劲的敌人”上了。

对于战士来说，听到敌人就能热血贲张。

达达利亚曾在世界的深渊与无名的巨大魔兽对视，他知道那是种什么样的感受。骨髓冻结，名为恐惧的小虫爬遍身体的每一处，叫人不得动弹。

他见到了仿若世界原初之水构成的巨大鲸鱼，见到了深不见底的黑色裂隙，见到了古旧文明的败落……

那是种，难以描述的感觉。

他可是每时每刻都在回味深渊的战斗呢。

列维不过一个普通人，自然不懂这么多，畏缩地去看达达利亚的表情。

达达利亚沉浸在兴奋中，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当然，也许深渊的构成没有那么复杂。它也可能是一朵花。”

路霜林不知道达达利亚心中的想法，只是单纯地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说完之后，他们就陷入奇怪的沉默之中。

达达利亚在思索自己的事情，路霜林也保持着高冷的姿态，不愿再主动开口。

列维听故事听到一半，总觉得路霜林没有把话说完整，急的抓耳挠腮。

搜肠刮肚，他才翻出一个问题来问。

“那……那您是为什么那么在意那朵花？”

问完话之后，列维自己也觉得这个问题怪怪的。“深渊有那么多表现的方式，你所带出来的不过是里面一朵普通的花罢了。”

路霜林：“……”

列维觉得自己一定是问了一个蠢问题。因为路霜林在听到他的问题之后，脸上罕见地出现了茫然。

一种不该在她这种学者脸上出现的表情。不是不会回答，是从来没有思考过。

这种空白的神情很快消失，路霜林说：“那朵花，很重要。”

列维小声地“哦”了一声，没有再追问，闭上了嘴。

就在这时，身旁的小宝突然不安地狂叫起来，戒备地弓起腰。

周围依旧是那片空荡荡的雪原，什么也没有。

达达利亚浅浅地皱起眉。雪狼不可能无缘无故示警。

风突然暴躁起来，仿佛是要把所有人卷上天空一般。地面上松散的雪花飞起，劈头盖脸地向众人砸来，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路霜林差点被风吹走，好在达达利亚及时拉住了她，把她护在了披风里。

在这种强劲的大风里，就算是达达利亚也很难完全控制住身形。

他第一反应就是抓住路霜林不让她飞跑，但两个人的重量也抵不过狂风，他们好像被大风吹离了原本的位置。

然而这种异状只是持续了一会儿。

几分钟后，风诡异地凝滞，飞在空中的雪花停滞了一瞬，紧接着像烟花一样炸开来。

身边的人全部消失不见，达达利亚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的风雪吹散了他们。

路霜林从披风下钻出来，一言不发，只是沉默地往前走了几步，停下脚步。

达达利亚看她蹲下身，在面前的雪堆里扒拉。

雪层不厚，下面埋藏的东西很快显露出来。

那是一朵黑色的琉璃百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