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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025 生灵涂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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掖庭自然也在缩编之列。它艰难维持良久,营运资金从吐蕃占领四镇开始日削月朘,此时已是强弩之末。收到命令后,终于松了口气,不再硬扛,开始像民办作坊一样拟定名单精减人员。

宫人提心吊胆许久,终究没能逃过大面积裁员潮。

裁撤的主要对象当然是良人,尤其是没做上女官的良人。贱籍一来没赎完罪,二来薪俸低廉任务又重,性价比高,是不会被裁的。

就这样,小婉儿每天都会看到一批同僚被迫离开。她很同情她们,但是没有资本去同情,她什么都没有,对于这样的事完全无能为力。她甚至都自身难保,自己太符合裁撤的条件了。不过太子已经打好招呼,她和母亲算是有关系的人,最终没有被裁掉。

大裁员结束之后,掖庭又将伙食由三顿改为两顿,份量也做了削减,早餐换成稀糠粥,晚餐的窝头由玉米面糠窝头改成莲蓬面糠窝头、汤则变成烂野菜叶稀汤。

小婉儿要将自己每天的精米粥分一半给郑离,郑离依旧严词拒绝,小婉儿只得继续独享。无奈对郑离说:“看吧,我还是做对了,我要是不接受帮助,现在可怎么活?”

郑离摇摇头:“那可不一定,要是你没有接受的话,现在大概率已经被裁了。说不定就能直接去你那心心念念的沛王府了呢。看来你们是真的没缘份。”

这话说得小婉儿有点儿郁闷了,不过她随即反应过来,回道:“他都去洛阳了,我又没钱怎么去洛阳找他?路上被人掳走略卖怎么办?现在饿不死就是天大的运气了,我已经很满足了。”

*

另一边,大队刚刚行至洛阳,荣国夫人杨丹就因为舟车劳顿躺下。她都到了九十二岁的高龄,已是行将就木,饶是皇后担心得近来一直亲事汤药,也终究是没能再站起来。[1]

杨丹寿终正寝。她一直以来都是皇后心灵的依傍,是皇后最忠实的臂膀。

皇后强烈希望母亲能一直陪伴着自己,然而没有人能够长生不老。她伤心欲绝,伏在母亲身上,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滑落,心如痉挛一般抽痛。

公主也伤心不已,不过她的程度没有皇后深。如今第一次见母后哭泣,于心不忍。两把擦掉自己的眼泪从旁安慰,但无济于事。

皇后痛哭半响,方才慢慢缓了过来。她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无心再帮皇上管理官员。想先把母亲的后事办好,再回归朝堂。

于是命人搀扶自己去见皇上,向皇帝申请:“陛下,臣妾的母亲离世了,臣妾想要避位三个月,为她守丧。”[2]

可惜的是,皇上不想让皇后这会儿避位。如今国运不济、内忧外患。

有皇后垂帘听政,还能让百姓认为苦难的根源是红颜祸水。他们会觉得皇上很好,是皇后不行,从而将矛头全部对准她。还会寄希望于他早日除掉她,不会轻易造反。

可若是她避位了,国家还是发展不顺,矛头显然就指向他了,他必然会被大肆指责。说不定还会遭遇起义,影响统治。

是以他找借口道:“你政务繁忙,抽不开身啊。”

皇后心生不满回道:“阿娘生我养我那么不容易,我总不能不去尽孝吧?”

“你在夫人生前就已经够孝顺了,死后的虚礼不用过于在意的。是真的没有时间嘛,”皇上极力劝说,不过他也明白光劝作用有限,便开口提议,“要不让孩子们代你去吧。怎么样?”

皇后心情郁结,眉头一皱,微不可察白了他一眼。脑中迅速组织语言打算反驳,但须臾间,她想到可以借机要求厚待,又决计答应。于是提出:“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若是那样安排的话,臣妾得要官员、命妇都来吊唁,还得要个大些的追赠弥补她老人家。不然就太说不过去了。”

她这样做,皇上得到的比失去的多太多,知道自己还是赚翻的,自是欣然赞同。

皇后提出草案:“那就追赠阿娘为太原王妃,谥号『忠烈』。追赠阿爹为太原王,加赠太尉。”[1]

皇上当然不介意,他们已经去世,加些虚礼无关紧要。便点头道:“可以。”

皇后不能全天候守丧,心中幽怨,便在法事上也重重补偿了母亲。请来郭行真大肆操办。令皇子皇女、九品以上文武官员以及外命妇一并诣宅吊哭。[2]她本人也每日处理完官务就回来守着。

郭行真见此情形受到触动,主动向她提出:“皇后娘娘,贫道见娘娘和王妃母女情深,甚为感动。特地为娘娘献上一策。道家有言:晚辈入道,可以为逝去的亲人修冥福、积阴德,让她们在阴间安居。娘娘既然应接不暇,不妨寻个皇子入道修行,为王妃祈福。”

“原来有这事儿。谢道长告知,朕这就安排。”皇后终于神情舒展。

不过她认为儿子没有资格代表她,便没有搭理他们,而是跟她的爱女李朔小公主做了商议,她问:“朔儿,你愿意入道修行,为姥姥祈福消灾吗?”

小公主毫不犹豫乖乖答应:“当然愿意。”

皇后深感欣慰,又问:“你不怪姥姥还是不想让杀敏之吗?”

“表哥能改过自新就好。”公主软软答道。

皇后感动不已,心道还得是女儿,女儿就是懂事。随后摸摸公主的头赞美:“真是个好孩子。”

接着她又安排了两名女冠入宫指导小公主修道[3]。并给小女儿取了道号“太平”。公主的封号往常都是出嫁时才给。不过小公主有了道号之后,宫里从此便将它当作封号使用,纷纷称呼小公主为“太平公主”。

官员吊哭七日,既止不再前来。他们撤走之后,场上只剩下皇后和她的孩子们。皇后立刻发现了一个问题。在此期间一直没有见到武敏之。她脸上怒气隐现,决心查明真相。

当夜便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亲自找上门。不想却发现武敏之压根就没穿丧服。不仅如此,他还召了一群倡伎,奏乐饮酒取乐,喝得醉醺醺、意识不清,甚至没给她行礼。倒是那些倡伎吓得当即跪成一片,比他还有礼貌。

她怒不可遏,气得脸上都浮现出一抹红晕,随即眼睛里迸发出一道锋利的光,呵斥道:“还不快滚!”

倡伎们应声而散。

“提桶水过来,给他醒醒酒。”她傲然挺立,目光直直俯视着瘫倒在酒桌上的武敏之吩咐道。

侍卫听命前去泼了三桶水,将人浇得透透的,浇得武敏之躺在地上直抽搐,又是张牙舞爪,又是鬼吼鬼叫。

皇后觉得恶心,命宫人给他一通拳打脚踢,方才离开。她后悔极了让他承袭父亲官爵,也彻底放弃了让他辅佐自己的想法。但是看在母亲生前遗愿的面子上,准备给他最后一次机会。再乱来一回,她绝不客气,死刑给定他了,谁求情都不好使。

*

洛阳城里的众人都忙于守丧,长安城里的太子也没偷偷快活,同样闲时都在守丧。他本来打算监国几日,一切安排妥当后就去看小婉儿的,结果碰上姥姥丧事,就暂停了行动,计划服满五个月丧再过去。

就这样五个月后,时间到了来年仲春。

太子除却小功丧服,乘车来到掖庭。

如今的掖庭已是一片萧索。人力变成了之前的三分之一,一大批上了年纪的、手脚不够麻利的宫人都被遣散出去,伙食质量持续下降,剩下的宫人也都变得面黄肌瘦。

太子看到了小婉儿,她也同样,人消瘦许多,脸颊褪去光泽,透出些许黑黄,头发也变得干枯。精气神儿跟着下滑,看着有气无力。

他当然知道如今世道艰辛,长期干旱,经济下行。不过看到有加餐的人都变成这副样子,还是大吃一惊。

一阵怜悯涌上心头,他问:“你过得很不好吗?”

小婉儿照实回答:“我过得比同僚好,比以前差。现在缺粮得很,连莲蓬面都没有了,我们这儿的口粮已经换成榆树皮面糠饼了。而且树皮面含量还在与日俱增。”

太子全然没想到外面竟已发展到这步田地,饥荒如此严重,毕竟自己的吃穿用度没有发生半点变化。他眼睛里泛起泪花。脑中迅速思索对策。

但他认为靠自己出粮只能救济到一部分人,就必须得选择,万一有更需要的得先紧着人家。若是将情况上疏给父皇母后,就得等结果。所以现在没有办法许下承诺,也就无法有效安慰。只能问道:“我这么久没过来,不知你有没有什么事情还需要我帮忙?”

小婉儿确实是有需要的,是工作方面的问题。她早就想说了,只是太子一直没来。

大裁员后,她被调到纺织部,那里的活儿可以坐着干,相对来说要轻松许多。工作也确实简单好学,但是她感到太千篇一律。日复一日的机械重复,很消磨灵气。

她想去往一个能够创作的司里就职,想给这世界留下一些包含着她的思想的东西,专属于她的东西。不愿白白浪费掉头脑,单纯出卖劳力平庸度过她头脑正灵光的这几年。但现在她靠自己转司是不可能的。

便借机开口请求:“太子殿下,我想和阿娘一起转去司制司任职,您看可以吗?”

司制司负责刺绣剪裁、服装制作,技术含量相对较高。等职位升上去之后,还能做设计。她喜欢那种脑力劳动,她也适合做那样的工作。

太子没了皇上皇后看着,自由了许多。不用担心动作太大被发现。这对他来说也就一句话的事,他自然答应了。

小婉儿十分感激,连连行大礼道谢。不仅是为这一件事感谢,还为加餐的事感谢。如今年景这么差,加餐让她比同僚健康得多。吃树皮多对身体的危害是极大的,排泄不畅严重的还有可能死亡。她靠着多余的救济,成了同阶级中距离病痛死亡最遥远的人。

她当然希望大家都好,也想让大家都远离死亡。但是她就多一碗粥,没办法分给成百上千的同僚。分配一向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的,如果她只分给少数几个人,那其她人就会恨上她的。她不能分,只能独享,独享被讨厌得还轻一点。

所以,她将事情告诉了太子,他力量大,一个决策能救一群人的命,希望他能帮帮她那群可怜的同僚们。

太子觉得不好意思受人这样拜,连忙制止:“举手之劳而已,不必行此大礼!”

其后他抬抬手又补充了句:“你忙吧,我这就去办。”

二人互相拜别。太子离开司彩司。

不过他并没有立刻出去。如今长安是他做主。不用像之前那样,因为怕被察觉,说个三言两语立马就得回去。他还想看看其她更缺粮的人到底变成什么样儿了。都五个月没有出大明宫了,正好也能趁机走走,散散心、透透气。

他漫无目的随处观察,掖庭宫的人真的都瘦得不成样子了,面色蜡黄,比小婉儿的状态还要差许多。他很揪心,继续向前走,不成想便溜达到了一处禁区。问了掖庭令,才知道那是关押那两个异母姐姐的地方。

他还不知道姐姐长什么样子。记事的时候,这两人就已经被关押起来了。只听说过还有姐姐,却没见过她们。他心下好奇,走过去开门,想看望看望两个姐姐。哪知推开门一看,竟然发现她们俩都和宫人一样枯瘦,眼神还更加呆滞。[4]

她们原本正躺在草垛上发呆,听到动静,一起紧张地爬了起来,惊恐地抱在一起看着来人。

这副情景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他轻轻叫了声阿姐。没想到她们却越发害怕,直接将头扭向墙壁抱着头不停发抖、啜泣、哀号。

他的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下来,走过去拉着她们的胳膊介绍自己:“阿姐,我是你们的弟弟李弘啊。”

年长些的李下玉闻言转回头问:“你是武昭仪的儿子?”

妹妹也学着她转头。

李弘听到大姐的声音有些不利索,吐字也不甚清晰。许是幼时就被幽禁,常年没人交流的缘故。他还看清了她们的脸,眼睛浑浊,皮肤也早衰得厉害,她们该是二十出头结果看起来简直像是三十多岁的样子。

他很难过,很愧疚,但也只能点头称是。

一听这话,那两人更排斥他了。

“武昭仪的儿子哪能是我们的弟弟呢?我们可受不起,我们只是庶人而已。你要杀就杀,不要套近乎。”李下玉见他没有攻击性,看着很仁懦,便出口嘲讽了他两句,发泄自己的积攒下来的怨气。说罢她带着妹妹再次转过身去不理会他。

太子很想沟通和解,不住道歉劝说,但两人坚决不再搭理。他没有办法,放弃继续纠缠,率人乘车驶出掖庭宫。

这回他依旧没有回宫,而是准备再多巡视几个地方。首站是左右屯营的伙房。他认为士兵是底层人民里最重要的,从历来的待遇来看也确实如此,士兵的生活就是底层人里最好的。看看他们的情况大致就能猜到整个国家人民的生活水平。

他已经有了心理预期,这次倒是没那么震惊了。士兵的伙食的确要好一些,但是不多,也就一丁点儿罢了。他们还没到要全吃树皮面的地步,吃的是莲蓬面食、榆树皮面食各半。[4]

也是非常可怜。这样一来,他心中筹划给宫人的帮扶自然只能先给士兵。毕竟他认为士兵贡献更大,饭量更大。于是命太子家令从他的东宫取些米粮,发放到兵营给士兵食用。[4]

接着,他又乘车到长安城中巡查。百姓的日子肯定是比吃皇粮人的生活更难过的。他顺理成章地看到了更多触目惊心的惨状。那满大街的皮包骨头,活像丧尸临城,简直可以用生灵涂炭来形容。

沿途他越看越心酸,泪水不断涌出,纵横交错流满整张脸。随行官员屡次建议他回宫,他却不肯,执意继续往前走。

他的心脏一抽一抽得痛,只得用手捂住,不过那依然没能挡住郁气攻心,他咳嗽得越来越厉害,直至一口血呕出,昏迷过去。部下迅速将他运回宫治疗。可惜在回程途中,他还咳出了不少血。

他的痨瘵病更重了,嗓子裂了口子流了血,咳嗽依旧。所以现在吃饭、呼吸都成了大问题。

但还好呼吸只是普通的疼,他还不至于立刻死掉。但是他每吞一口饭,喉咙就像被刀片刮掉一层皮一样痛。他不想再吃饭,但是不吃会饿死又必须得吃点儿。

更难受的是咳嗽,他每咳嗽一声,嗓子就像被剑刺穿一般痛,喉咙也重新崩裂流一次血。这样恶心循环,导致他的咽喉恢复得更加缓慢。

嗓子变成这样,他不想再说一句话,只比划或写字。饭菜难以下咽又让他虚弱不已。本来想着不说话可以写字去处理政务去上疏父皇母后,但显然他想得太美了,饿着肚子哪儿还能有精神。他现在根本就连奏报都听不进去,不得不卧床静养。

长安的政务也只得都交给太子左庶子戴至德、张文瓘与太子右庶子萧德昭处理。[4]

他足足休了三个月,喉咙才慢慢恢复。方得以实行最初的计划:亲自去趟洛阳面见二老,商议一些早已想好的政令。

作者有话要说:相关史料:

[1]

《旧唐书》卷五 本纪第五

咸亨元年670…九月甲申,卫国夫人杨氏薨,赠鲁国夫人,谥曰忠烈。闰月壬子,故赠司徒、周忠孝公士彟赠太尉、太子太师、太原郡王,赠鲁国忠烈太夫人赠太原王妃。甲寅,葬太原王妃,京官文武九品已上及外命妇,送至便桥宿次。

[2]

《资治通鉴》唐纪十七

咸亨元年670…甲申,皇后母鲁国忠烈夫人杨氏卒,敕文武九品以上及外命妇并诣宅吊哭。闰月,癸卯,皇后以久旱,请避位,不许。

[3]

《新唐书》卷八十三 列传第八

太平公主,则天皇后所生,后爱之倾诸女。荣国夫人死,后丐主为道士,以幸冥福。

[4]

《旧唐书》卷八十六 列传第三十六

咸亨二年671,驾幸东都,留太子于京师监国。时属大旱,关中饥乏,令取廓下兵士粮视之,见有食榆皮蓬实者,乃令家令等各给米使足。是时戴至德、张文瓘兼左庶子,与右庶子萧德昭同为辅弼,太子多疾病,庶政皆决于至德等。

时义阳、宣城二公主以母得罪,幽于掖庭,太子见之惊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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