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华跟着林小文学了一个月的业务，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万里无云的的天气，王丽给他刻了一枚名章、一枚封包章，正式成为了一名柜员。

林小文非常有身为师傅的范儿，坐在一边事无巨细地指导。小徒弟录入系统，清点现金，整理传票，比她自己上岗还精神集中。在窗口办理业务十多天后，苏慕华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出师了，大部分的普通业务，他都可以独立完成。林小文也逢人必炫，有个帅气聪明的徒弟，也逐渐放松了对苏慕华的监督，有时间就帮王丽处理一些总行的文件。可苏慕华也是不禁夸（虽然他主观上并没有骄傲），一次疏忽就犯了一个大错误。

网点的行长每个月需要查一次现金、各类凭证，做到账实相符。那天上午，华逸进营业室查库，苏慕华不知道别人什么样，但是他特别紧张。华逸坐在他身边点现金、各种凭证的时候，他正在办一笔存款业务，虽然表面上一派镇静，其实全程紧张。

华逸点钱的速度不快，看起来很是优雅，让苏慕华觉得之前分行行长说的非常有理，柜员办业务最注重的不是速度，而是观感，只要让客户心理舒服，就会觉得你哪哪儿都好。

华逸清点完钱、证，在苏慕华打印的查库单上签了字，然后站起来又去其他的窗口。苏慕华长吁口气，他果然还是挺怕领导的，做不到波澜不惊。如果是程诺，见惯了各个级别的领导，一定可以镇定自若。

华逸很快就查完了各个窗口的库存，苏慕华一直忙着，都没注意他是什么时候离开营业室的。营业部的业务不只多种多样，而且客户量也大，苏慕华一个上午办理了五十多笔业务。中午跟另外一个柜员麻小樱交接时，华逸才可以喘口气圆账。打了尾箱单，华逸开始结账，但他清点现金之后，发现库存对不上。开始的时候他也没有着急，因为以前也出现过这种情况，多清点几次，可能就核对了。但是他连续清点三次，还是少一千块钱，他就开始冒汗了。林小文和麻小樱也帮着清点，结果跟他一样的结果，确实是少了一千。

“咋啦，不对吗？”阎英钧一个劲儿地问，苏慕华都没心情理他。

林小文是老柜员了，一笔业务一笔业务地查，又去翻了监控，确定苏慕华是给一个叫李大国的大叔存款的时候，多存了一千块钱。对方存的是11000，不知道苏慕华为啥给存了个12000。监控显示当时华逸就坐在他旁边查库，差款就是发生在行长查库的时间段。

“小苏，你是让华行长吓得吗，为啥他坐你旁边，你连钱数都能输错呢？”林小文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地说他。

“那怎么办啊？”苏慕华觉得1000块钱虽然不少，但自己还赔的起，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我问问授权主管吧？”林小文去叫了李海燕过来，把情况都跟她说了。

李海燕干脆地说道：“快冲销吧，冲销之后再给他存个11000，要不待会儿他取走了，你想冲账都冲不了。”

在李海燕的指导下，苏慕华将那笔12000业务冲销，然后又存了笔正确的11000。李海燕是个风风火火热心肠的性格，一边授权一边道：“你们丽静姐，还是几年前给客户取10000块钱，结果走了个存款交易，然后又把钱给客户了，那客户转身就去别的网点把钱给取了。虽然咱们及时冲销了，但是给他的钱也没法要回来了。他随后又把账户给清了，法院都没法扣划。取钱的还不是本人，是存款人的姑爷，现在还在打官司呢，你丽静姐说那个钱要回来就请大伙吃饭，反正不能便宜了那个贪小便宜缺大德的人。在银行上班，每天跟钱打交道，碰到的客户什么样的都有，所以一定不能着急，外面有再多的客户等着，你也要沉着冷静。”

账款核对了，李海燕冲苏慕华说道：“小苏，咱们看看客户有没有留电话，你跟客户打电话把情况说一下。”

苏慕华想要辩解一下，他并不是因为外面客户多才着急慌乱的，他是因为行长坐的近，太紧张了。可是他觉得还不如让大伙误会他是因为人多才犯错的，异常镇定地做了交接，系统签退。

李海燕还有些感慨地跟麻小樱说道：“这孩子性格还是挺稳的，账错了一点儿不着急。”

苏慕华查了一下客户的信息，发现李大国只留了座机号，他拨打了几次电话，都没有人接听，这大叔应该是没有及时更新联系方式。李海燕看了看客户最初开户的网点，笃定地说：“这是枣庄支行的开户行，那里的柜员都特别负责，你看一下地址，实在不行去他家里找一下吧。”

苏慕华对这个城市完全不了解，但他没法跟李海燕说，自己出的问题，肯定得自己把事情解决了。因为差款，冲销，查信息，苏慕华下班的时候都快下午三四点了。

回家的路上，苏慕华给程诺打了个电话，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下怎么去枣庄支行所在的平山区。他跟程诺无话不谈，但是他现在没有精力和心情解释这件事，同时也不想程诺担心。

“平山区？那离市中心可是挺远的。你干嘛去呀？”

“我去送个文件。很远吗？如果坐公交车，多久能到啊？”苏慕华更头疼了，他想早点把这件事解决了，要不真是寝食难安。

“等会儿我问问啊。”另一边程诺好像跟旁边的人打听，毕竟他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虽然他不怎么坐公交车，“我给你问了，坐44路直达。”

苏慕华不禁嘀咕，“44路，这怎么听着这么不吉利呢。”

“还有444路呢，你还挺迷信。没事儿啊，坐这辆车的有的是，有的人天天上班都坐这趟车，你不早点去，都上不去车，你还嫌弃呢。”

挂了程诺的电话，苏慕华心情低落的不行，能不能找到李大国，找到以后怎么说，对方会有什么反应，自己如何应付，如果解决不了怎么办？正想着呢，手机又响了，一看竟然是阎英钧打来的。

“咋样啊，找到那个客户了吗？”

“没有，找不到。”苏慕华有些不想跟他说。

“你明天是去他家里找吗，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呀？你说你一个外地人，万一迷路了呢，万一被人欺负了咋办？我怎么也是本地人啊，肯定得给你撑腰……”这家伙依然啰哩啰嗦的，但是苏慕华竟然有些眼眶发酸。

“不用了，地址都有，我还能找不到啊，有事儿我再告诉你们。”

“那，你一定保护好自己呀，别硬撑着，我们都是你的坚实后盾。我再给你打听打听别的银行的、派出所的，我就不信他都没留手机号。”

“好，谢谢你啊！”

“你看你，还跟我客气，咱们都是好兄弟嘛！”对面的阎英钧还有些害羞。

挂了阎英钧的电话，营业室主任王丽又打过来，“小苏，你明天是下午班吧，上午你先去看看找找那个客户，刚才行长过来，看到你冲销的那笔业务很不高兴，不同意签字。明天开晨会的时候，还会专门说这件事，客户不同意，不可以冲销。你明天早点儿去，有啥情况及时跟我们联系，找到客户解决不了，也别着急，咱们一起想办法。”

王丽说话一点儿也没有责备他的意思，很是平等和包容，处处为他着想，苏慕华心里更愧疚更难受，他也能想象的出华逸的不高兴。他压下心里的难受，说道：“王姐，要不我今天下午就去吧。”

“明天去吧，现在这个时间，你到平山区都得晚上了。你一个陌生人去人家家里，客户可能会很抵触，到时候别说解释冲销的事儿，人家都可能以为你是骗子。”

“行，那我明天早上就去，我已经问好了坐哪路车了，应该八九点就能到，有啥问题我再跟你们联系。”

挂了电话，苏慕华依然是坐立难安，恨不得立刻就去那个李大国家。

苏慕华做了一宿的梦，乱七八糟的，主要就是千方百计地找客户的家，对方非常配合的补登了存折，这件事圆满解决。或者是对方死乞白赖不依不饶地闹，苏慕华赔了1000块钱，各种结果，各种过程，苏慕华觉得睡了一宿比没睡还累。但他没心思管这些，好歹洗漱一下，就去公交站等44路车。

早上刚过了7点，他就坐上了车，外面的建筑越来越陌生，地面也越来越凹凸不平，最后都开上了土路。

公交车上的广播响起：“终点站到了，请乘客拿好物品下车。”

苏慕华没想到44路的终点站，就是在满是尘土的路中央，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下来以后，觉得自己全身全脸都进行了一次洗礼。不过他外表出众，还穿着衬衣西裤，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

苏慕华除非是对自己很熟悉的人，平时是不善言辞的，有些招架不住周围热情好奇的村民。

“小伙子，你去哪儿啊？”

“是不是来串亲戚的，还是来赶集呀，今天是村里的大集。”

不用苏慕华主动询问，很多热心人告诉他李大国家的位置，怎么走，走多久，转几个弯，甚至哪里有棵大树，都说的清清楚楚。

苏慕华一边道谢一边沿着一排排低矮的平房往前走，A组3排5号。苏慕华一边走一边观察，很快找到了一扇黑色生了锈的铁门前，左侧的墙上标着A组3排5号，他没想到在村子里找住户这么容易。

苏慕华轻轻敲了敲门，里头一点动静都没有，又加了些力度，保证能让里头的人听到，最后基本上可以确定家里没人。这时候对面的门打开了，一个大姨探出头来问：“你找谁呀？”

苏慕华赶紧乖巧回道：“大姨，我找李大国大叔。”

“哦，找他呀。他们都是一大早就出门，好像是做小买卖的，他们孩子今天上学，家里没人。”村里人朴实，很主动的把知道的信息告诉给苏慕华。

苏慕华有些失望又有些庆幸，他还没有做好面对李大国的心理准备。虽然李大国确实是拿了11000的现金，看监控也可以看出来，但是他不确定会不会发生扯皮的事情。如今找不到李大国，事情又无法解决，回去也不能安心工作，可能还要面对华逸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