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回去就回去，望舒他们动身的很快，当天夜间就回了祁灵山。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他们这段时间在天界经历颇多，如今回到这最初居住的祁灵山，倒是觉得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觉了。
望舒摸了下乐阳的头，轻言。
“等再休息上一段时间，可以去山里看看那些你交好的弟子，我们走了这么久，他们很关心你。”
“嗷嗷嗷~”
而后，他们的生活似乎与之前没有什么不同。
望舒一如既往喜欢坐在院中看书，偶尔在窗边作画抚琴，乐阳喜热闹，闲不住，不是钻进果林里摘果子，就是跑到山里去跟唐姜他们闹着玩儿。
不经意间，对上那双清澈灵动的眼睛，望舒总会想起天及对自己说的那句话。
他言自己对乐阳动了情，但自己却从未察觉，而这情又究竟是什么？
望舒也想起了他在凡间的那段时间，同样的一张脸，他心中无波无澜。
可如今对上乐阳，他心里却因天及的提点第一次产生了类似焦虑的情绪。
就像人间的那座小院自然比不过他在祁灵山住的地方。
熟悉的小狐狸在身边，连他自己都惊觉竟记得乐阳出现后，院中每一日的变化。
线球，秋千，软榻，薄毯……
还有他伏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温热的触感。
这里每一处都有一团白色，或是一个消瘦的身影在轻声唤自己“揽月”。
自此，望舒便在眼中有了牵挂。
或许他确实是对乐阳有情，不同于对观宿和天及的情谊，或许在心中占着超乎寻常的分量。
可待他理清思绪，决定放任这情自己蔓延之时，乐阳却变了许多……
“你说小狐狸在躲你？！我没听错吧？”
天及自天界匆匆来祁灵山，一口水还没来得及咽下就听到好友莫名来了这么一句话，差点没被呛到。
他放下手中的杯盏，语重心长道：“他之前受了重伤嘛，跟之前略微不同也情有可原，不过他之前恨不得长你身上，要是真的在躲你确实很奇怪。”
望舒不言，转头看向不远处蹲在树杈上晒太阳的乐阳颇为无奈。
乐阳就是在躲自己，虽然他不知其中缘由，却能明显感觉到。
“要不然我帮你问问他？你们两个这样僵着谁都不说，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解决问题？”
帮自己去问缘由，这倒不失为是个好办法。
望舒沉思片刻，确定让天及去和乐阳谈一谈后眼中还带着些许的警告。
“不该说的不要说。”
天及笑着将手里的折扇要的哗哗作响：“放心，我办事你就放心吧！”
……
天及找到乐阳的时候，小家伙儿正蹲在山顶面向祁缘镇的那个方向晒太阳。
他手欠的拨了拨乐阳的毛尾巴，如原先所料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又笑了笑，撑着下巴仔细看了看乐阳蹲的板正的背影，转而调侃道：“呦~这是谁家的两个白色毛球儿堆在一起啦~”
故作深沉的乐阳前爪急急打了趋，这会儿连装都不装了，炸着毛嗷嗷着跟天及理论。
我才不胖！
“好啦好啦，知道你不胖，可是为什么要故意不理我？”
“……嗷嗷嗷~”
“还说没有，不理我就算了，可你不是喜欢揽月吗？怎么连他都不理了？”
“嗷嗷嗷嗷！嗷嗷嗷！”
“行了行了别装了，就你那心思谁看不出来？”
“……嗷嗷嗷~”
乐阳心虚的叫唤了两声，场面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天及也不急，就笑眯眯的看着耳朵都吓得折起来的小狐狸，等着他说真话。
没过一会儿，乐阳不出所料先憋不住了，兀自化了形，将脸埋在双膝上生闷气。
“我、我跟你说了你别告诉揽月……”
天及从善如流应道，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行，说说看吧，你怎么就不理他了？”
“我……我最近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做一个梦……”
……
之前不管是在狐山还是祁灵山，乐阳都是鲜少做梦的。
可是这次重伤痊愈回了祁灵山之后，他一直在重复坐一个梦。
他梦见了凡间，梦见了望舒。
还梦到了一张与自己别无二致的面容。
他像一个无力插足的旁观者，看着望舒和别人的一生。
可那个人明明不是自己，他却仿佛能感同身受那个人所有的感情。
有了一个安稳的家之后的安心，长大过程中的烦恼，只消看望舒一眼的欣喜，还有酸涩而隐秘的爱意……
梦里望舒不似在自己面前那么温柔。
他是一位真正的高高在上的神，冷淡，孤独，拒人千里之外，仿佛回到了他们的相识之初。
乐阳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明明梦中他会因为望舒拒绝了那个人而悄悄舒了口气，可午夜惊醒之时却又猛然察觉胸中竟有爱而不得的酸涩。
长久以来，其实他自己也弄不懂自己对望舒究竟是什么感情。
起初望舒收留他，他有对这个帝君仁慈之心的感激。
后来他因为望舒无底线的包容越来越离不开望舒，甚至生出了想要化神和他结为伴侣的心思。
说到底，这些都只不过是由兽类化妖所保留的最原始的占有欲作祟罢了。
可这次重伤，他对望舒的感情却发生了极大的转变。
怨生捏碎他的脖颈之时，痛感席卷全身，可他却并不后悔。
在那一刻，生与死仿佛只不顾是一瞬间的事，可弥留之际他脑子里想的却未有望舒一个。
他想，如果自己死了，望舒也许很伤心吧……
他不愿自己多余的不舍与爱意一辈子都没被望舒知道，所有昏死过去之前，他做了一件实在难以启齿的事。
“什么！你、你你你你你你说你亲了揽月！？”
“嗯……亲了……”
乐阳把脸埋在膝上，耳朵羞得通红。
“我……我当时是真以为自己要死了，所以才鼓足勇气……但是我现在又活蹦乱跳的，实在是……”
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望舒了。
“而且梦里的事我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我隐约记得揽月似乎和那个人生活了很久，我……”
“小狐狸啊小狐狸，你可真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完整件事情的原委，天及没忍住摇着折扇笑得开怀。
他原以为乐阳跟望舒闹别扭是因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没想到是一只自己醋自己，外加脸皮薄成馄饨皮的小狐狸在害羞。
想来他那位清冷寡欲的好友在被这只小狐狸可怜巴巴的亲吻时，表情一定会是相当精彩。
两情若是相悦，那中间的一切羁绊都将化为浮云。
乐阳依赖望舒，仰慕望舒，之后在这朝夕相处中衍生出的爱意让一向胆小的他萌生出前所未有的勇气，所以才会因为保护望舒奄奄一息。
而望舒一直是极度清醒的。
远离尘世纷扰，厌恶尔虞我诈。
可这样一个神，却因为一只天赋不怎么高的小狐狸闯了鬼界，冻住了轮回桥，在深山老林里待了数十载，甚至不会因为一张相同的脸而分给别人半分只属于乐阳的喜欢。
望舒对乐阳有情，甚至比他自己所想的都还要深的多。
只不过这段感情萌生于这次不足为外人提及的天魔之战之中，着实是辜负了这对有情人了。
天及收了折扇，摸了把还在羞愤欲死的乐阳的脑袋。
“乐阳，你想不想知道望舒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当然想啊，可是我、我不敢问他……”
乐阳从膝间露出一双眼睛，红红的耳尖温度稍稍降了下去些。
“我、我怕自己要是说了，惹揽月不高兴，会把事情弄得很那堪。”
乐阳是心思单纯，可也不是冲动之徒。
他喜欢望舒，甚至享受现下的相处模式，因为有些事情一旦捅破，就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
说到底，还是他害怕被望舒讨厌。
就像梦里的人那样，从始至终面对的都是一个冷冰冰的望舒该是一件多么酸涩的事。
天及叹了口气，伸手把又变回小狐狸自怨自艾的乐阳放到肩头，转身朝山顶走去。
“揽月高不高兴我倒是不会知道，但我怕你有一天会把自己活生生憋出病来。既然喜欢他，就去跟他说呗，反正一句话的事，也不至于把你赶出祁灵山。”
乐阳甩了甩尾巴不服气：“才没有你说的那么轻松！要是揽月因为这件事不理我了，我一定会很伤心很伤心！还要告诉听邪前辈是你出的主意！”
“唉小白眼狐狸！居然还学会告状了？我真是白宠你了，把早上吃我的桃花酥吐出来。”
“不吐就不吐！天及前辈你帮我想想办法好不好，我不想离开揽月，也不想他讨厌我……”
提及望舒的事，触动的是乐阳埋在最心底的情意。
可望舒一个初神的命数有怎是他一个小小神君所能看破的，倒是可以借着乐阳的命数算一算他们之间的羁绊到底有多深。
天及抬指掐算了半晌，最后只摇着头笑得高深莫测。
“揽月啊揽月，舍了命要救这只小狐狸，后面你估计可有的头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