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曾用“鸿飞冥冥日月白，青枫叶赤天雨霜”这样的诗句来形容枫叶渐红的唯美。

但这景究竟有多美，大概只有身处此景的人才能体会。

一片轻盈的枫叶离开枝头，盘旋着落在两个熟睡的景中人肩头。

望舒慢慢睁开眼睛，察觉自己颈间异样的温热鼻息，低头，刹那间，他向来无波无澜的眼睛短暂的失神。

怀中散着乌发的少年睡得安稳，精致的眉眼静好安宁。

这是一张陌生的面容，却又觉得分外熟悉。

望舒迟疑的伸出手指为其勾起滑至鼻尖的一缕发丝，指尖的微凉不经意唤醒了怀中人。

“嗯？揽月你醒了啊……”

乐阳蹭了蹭他的肩膀，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

触及散了满肩的长发，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才想起自己最近体内灵力冲撞，有时候会控制不住化形的事，低头不好意思的笑。

“我学艺不精控制不了原型，没有吓到你吧……”

“你是……妖？”

望舒的另一只手还搭在乐阳的腰间。

想起之前那句“化形之后必定是个漂亮姑娘”的玩笑话，掌下温热的皮肤，熟悉的呼吸频率，无一不在告诉他，原来山野精怪真的会化为人形。

“我是妖，不过你别怕我，我不会伤人的！”

凡人多惧妖类，在很多传世的作品里，狐妖不是魅惑穷苦书生的红颜祸水，就是专食人精气为害一方，反正每一个好东西。

如今望舒为人，乐阳还是挺怕他会受这些书影响而对自己有成见的。

索性望舒为人二十年，即使身处王府深院，见过听过的奇闻异事并不少。

妖物吸收天地灵气化形为人，与凡人之前其实并没有多么深的纠葛。

所谓书中的软纱红帐，无非是平凡的凡人对鬼怪神妖一族漫无天际的臆想。

更何况，他不怕妖，也不会相信乐阳会伤自己。

乐阳的化形后的长发入手同他原型时的皮毛般滑如上好的绸缎，望舒帮其将两边的散发别至耳后，露出他一张漂亮到模糊性别的面容。

“我不怕，只是没想到你居然真的能化作人形，有些吃惊。”

乐阳局促的咬着下唇不敢看他的眼睛：“啊……不过你们凡人不是都更喜欢和同族交往吗？每天和一只不会说话的狐狸待在一起，我怕你会无聊……”

“不会无聊，不管你是狐是妖，跟你在一起，我都不会无聊。”

在乐阳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下，望舒突然将其揽入怀中。

迎着满鼻尖的冷香，乐阳迟钝的眨了眨眼睛，而后红着耳尖将脸埋在他的肩颈，同样伸出双臂揽住心爱之人的脖颈。

层林尽染的红枫林之中，他们的衣袍交织在一起。

雪白的衣角，血红的枫叶，寂静空旷的枫叶林中，即使没有祁灵山漫山遍野的四季花开，可现在的他们却比以往的任何一次相拥都要亲密……

……

凡间的团圆节都是到了晚上才出重头戏。

这两年人间始兴起了一个名叫烟花的火戏法深的皇帝喜爱，每每到了佳节都会在京城的护城河周边放上一次，算是与民同乐。

天色方暗下去，闪着微弱橙光的孔明灯已经遍布京城的上空。

乐阳与望舒十指相扣，穿过层层人群。

看到城边河旁飘着不少燃起的河灯，便也兴致勃勃买了两盏，从店家那里求来了纸笔，蹲到河边跟其他人一起放入水中。

“望心之所向圆满，望心之所爱平安。”

凡人寻求各种方法得神仙庇佑，可却不知不管神魔妖鬼，他们的命数早在初生那时起就已经定下。

乐阳不信奉这些，却还是看着顺着水流远去的河灯，默默又念了一次里面自己亲手写的这句话。

望舒见他满脸认真，没忍住抬手轻抚了下他的长发。

“许了什么愿。”

“不能说出来的，说出来就就不灵了。”

乐阳转头朝他笑，弯起来的杏眼在夜晚星星烛光的映衬下显得尤为明亮。

“啊！差点忘了，我给你准备了生辰礼，快要来不及了！”

望舒顺从的任由他牵着手，直奔整个京城最高处的护城墙。

亥时一刻，护城河周边准时燃起早就准备好的烟火。

霎那间，数以万计的“彩色星辰”遮天蔽月铺散开来。

烟火的烛光照亮了京城之中大街小巷百姓的面容。

他们大多带着笑，带着惊艳，对这种新鲜又美丽的事物赞不绝口。

乐阳抬手施了个决，避免掉下来的烟火屑落在他们身上，和他一起静静欣赏玩了这场烟火。

火树银花落幕，准确定格在亥时三刻。

望舒收回视线，于此同时，腰间温热的触感让他低头撞进乐阳带着笑意的眼睛。

“时间刚刚好，揽月，生辰快乐。”

腰间系上的玉佩触手升温，形状是一轮被祥云托着的明月，上面还依稀趴着一只假寐的小狐狸。

这枚玉佩小狐狸大抵是花了很多心思，下方还缀着青玉珠和编织精致的流苏。

望舒用指腹摩擦着玉佩上新鲜的雕刻纹路，看向略显紧张局促的乐阳，清冷的眼睛融化，里面细碎的笑意每一处都带着呼之欲出的爱意与温柔。

“小狐狸，你知不知道凡人之间互相赠送玉佩还带着另一层意思？”

这一刻，乐阳觉得周遭的喧闹声好像突然安静了下来，可自己的心跳却吵闹的让他忍耐不住耳尖发热。

他想起自己起初开始叫望舒“揽月”时，是因为命星神君总是叫。

可直至化形之后，他才明白“揽月”这两个字从口中念出时的声音有多动听。

笑揽清溪月，清辉不厌多。

他儿时曾听娘亲说过，明月的别称其实也叫“望舒”。

“月姊应劳驾望舒，可能圆缺为阳乌，如何窃尽长生药，却种相思树一株。”

直到遇见望舒，他才知道，原来，清冷的月宫中住着的不是仙子，而是为明月化身的望舒。

如今他即使记忆被封，可作为凡人的他依旧拥有让某只小狐狸为之痴迷的本事。

乐阳愣愣的看着他右眼眉尾处那颗鲜艳如血的红痣，如同被蛊惑一般，竟攥紧了手指，吻上了望舒微凉的唇。

望舒就安静站在原地，垂着眼睫看他红着耳朵，如同小动物互相舔毛，青涩的舔舐自己的唇角，既不回应也不躲闪。

可在谁人都未曾注意到的地方，他眉尾的那颗红痣竟是在红至极致后，颜色逐渐散开，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没得到回应，乐阳有些挫败，但冷静下来更多的是自己冲动强吻了望舒的羞耻和丢人。

他装鹌鹑般将羞到冒烟儿的脸埋到望舒的肩颈不敢见人。

而被他又亲又抱占足了便宜的望舒反而看着天上的满月笑了。

他低头在乐阳通红的耳朵边轻唤了一声“乐阳”，声音轻柔缱绻。

乐阳听后几乎是顷刻僵直了身子，抬起头，睁大了眼睛看向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