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李望舒落水身亡，而天及当时急于为望舒寻找一个合适的凡人身份，所以对李望舒的死并没有过多深究。

五岁的孩子贪玩在所难免，可年幼的李望舒之死却颇多蹊跷。

即使没有自己的记忆，但望舒在凡间生活了足足十五年，发现这个表面看似平静的王府内里肮脏臭秽在所难免。

可让他开始起疑李望舒死因的点，是无意间从一些之前侍奉他的仆人那里发现，溺水身亡的李望舒竟天生怕水。

作为王府里最受宠的小王爷，侍人在游湖期间照顾不周导致落水这个缘由已经牵强。

试想一个年幼且怕水的孩童，又怎么可能因为贪玩而落水身亡的呢……

这件事这些年以来一直被王府的人闭口不谈，如今望舒却直接撕开了虚伪的遮掩，将肮脏的事实赤裸裸摆在所有人面前。

李程面色铁青，宣王妃揪着手帕不知所措，在座所有宾客面面相觑。

可事情始末的知情者却在这一刻一目了然。

在这个本该是大喜的日子里，事情却发展至如今难堪的境地。

望舒作为天界帝君，本无意插手人世间王族的事。

可宣王李程金玉其外，听信小人谗言，为了自己的地位和身份，能狠下心杀死自己的亲生儿子。

甚至在他代替李望舒的身份之后，派人监视并对他下慢性毒药长达数十年。

可笑他做的这一切只是因为怕李望舒抢了自己所谓的气运。

如此行事天理难容，牲畜不如。

如果不是提前恢复记忆，与凡人无异的他估计不会活过二十五岁。

所幸现在撕破了脸，他如今顶的是李望舒的身份也没有什么好顾忌。

在人间的这二十年，他学会了利用舆论来控制人心。

留下这么几句引人猜忌的话，望舒也没准备等任何人的回答，转身直接出了前厅。

在彻底踏出前院前，他甚至还能听到李程的破口大骂……

……

“凡间满月的事我会根据潮汐的涨落处理，明晚的满月算是为他们补上一个团圆节。”

望舒解决完宣王府的事就返回了小院。

天及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快就回来，因还未酝酿好措辞紧张到不行，说话略磕绊。

“啊……这个事既然对凡间潮汐涨落没有影响就无大碍，先说说你跟乐阳的事吧，你怎么会突然……”

突然恢复记忆。

后面的几个字他没敢问出来，只得仰着脑袋一个劲儿看小院里的紫荆花，凡间深秋的天气，依旧把折扇摇的哗哗作响，用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三个神仙在凡间小院围成一桌，一时间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问题太过刁钻的缘故，谁都不先开口，空气中散着一股淡淡的尴尬。

望舒手中握着那枚乐阳送给他的玉佩。

“天及，你可曾还记得在祁灵山时你问过我的那番话。当时你问我对乐阳究竟有没有情，当时我并未答复，可如今我却明白了。”

“揽月你……”

骤然听到无欲无求的望舒说出这番话来，天及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反而一直安静听他们交谈的听邪接过话，认真道：“望舒帝君，乐阳是我九尾灵狐最为稀缺的血脉，我希望你能好好对他。”

听邪这话说的其实还挺客气，但是就算是神仙也不免会偏心，所以略微带着股意味深长的感觉。

望舒笑而不答，染上笑意的眼睛呈上的尽是散不尽的温柔。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

不知是在回天及的话，还是在自言。

“只要他愿意，我会一直在他身边，也会只有他一只小狐狸。”

……

望舒在凡间顶着李望舒的身份，自然不能轻易说走就走，再不济走前也要寻个合理的由头。

祁灵山他是暂时回不去了，但幸好乐阳也在凡间陪着他，这段日子倒不至于太过无聊。

关于团圆节那天的吻，因为顾忌乐阳脸皮薄，望舒没有再主动提起过。

乐阳醒来后为此还忐忑羞耻了许久，见他似乎已经忘了这件事，心下偷偷舒了口气的同时又不免有些失落。

不过在人间走了这么一遭，他们的关系却又实实在在发生了些许改变。

具体变了什么说不上来，但又能真真切切可以感受到比原先更亲昵了许多。

乐阳出神的看着望舒的背影，视线慢慢下滑，落到他们十指紧握在一起的手时没忍住又开始耳尖发热。

望舒手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皮肤传向自己。

微凉的，带着平稳的脉搏跳动，与人与妖都没有什么不同。

可这样一位在六界都受各族敬仰的帝君，却为了自己甘愿沦为凡人，只为尝尽这世间的情爱，给自己一个回复。

乐阳的眼睛逐渐湿润，下定决心只是在一瞬间。

他眨了眨眼睛，立住了脚步不再动。

这一刻，身侧匆匆而过的行人似乎都化为了浮影，只剩下他和望舒两个。

望舒回头看他，没有松开他们相握的手。

触及到他眼角的泪痕，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伸出指骨轻柔为他擦拭，而后将他揽入怀中。

这是一个十分轻柔的拥抱，嗅到满鼻尖的冷香，不知怎地，乐阳的鼻尖竟猛地一酸，埋在他颈肩说话的声音都是瓮声瓮气的。

“揽月……”

“嗯，我在。”

“揽月。”

“我在。”

“揽月！”

“我在。”

“……”

莫名的呼唤每次都有回应，望舒回答的声音很轻，但却并不是将这种一问一答的说话方式，反而句句透着认真。

乐阳仰头，正巧与垂眼看自己的他对视。

似是望舒温柔纵容的视线给了他所有勇气，他细白的手臂攀上望舒的肩膀，在这个自己一直喜欢的“月亮”嘴角落下轻轻一吻。

珍重到小心翼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