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醒来的时候,周怜发觉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是个青砖黄泥砌的平房,她正躺在这房里的土炕上,望着天花板的梁上,挂着一串儿编制的竹篾,旁边的顶上,在往下滴水。
啊,外面雨声小了。
嗓子发干的紧,周怜缓缓起身,摸了摸身上,衣服竟也被换了一套粗布拼花的长衫子,里面也不知是谁给她换的棉布小衣。
屋门口有个中年妇人坐在长凳上守着,似乎是听见她醒了,忙起身进来瞧她。
周怜有些害怕,她不认识这个妇人,但眼下也分不清是被人救助了还是被人拐了。
那妇人哑着嗓子喊叫了两句,外面又冲进来一个看着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冲她喊到:“你醒啦?”
小丫头和她讲了缘由,前些天是常国太子出行到他们这里的观星台祭祖的日子,那几天山路都封锁了。山路解封后的第二天,她母亲在路边一块大石旁发现了周怜,以为她是一个外地姑娘出行,发了急症倒在路边。
周怜仔细想了,她还记得她从天而降砸了一个姑娘,后又被雷云追杀,然后还被那姑娘推晕过去,再前面的事是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自己的名字应该叫周怜,但是,周怜记得自己最后是倒在一个山洞里,怎么变成了路边?那个白衣女子呢?
周怜忙去问那丫头,那丫头说她娘只看到周怜一个人,并未见到旁人。
难道是做梦吗。
小丫头又道她们母子是观星镇周家村的农民,她叫周月,她母亲是周大娘,但母亲天生的说不了话是个哑的,她还有个哥哥外出参军很多年没回来了。
他们村子就靠着观星台山脚下,离镇子也近,又问周怜是哪里人,如今醒了她们好送她回家。
周怜实在想不起之前的事情,但她隐约记得那雷公在她心底同她讲她不该在这。
她见这农妇二人看着面善,便说自己名叫周怜,那日砸伤了脑袋,许多事不记得了,可能她是来寻亲戚的。
周怜不想骗人,但她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可巧不巧,周怜也姓周,这儿又是周家村,话既出口,两人信了大半,周月急急道“那或许我们也算半个亲戚了,待会儿雨停了我就帮你去问问,我们这不大,好找的。”
见那妇人扯了扯周月,和她比划了比划什么手势,周月道:“娘,咱们家没钱给她请郎中啦!等会儿见着她亲戚了,再喊她亲戚带她去!”
说完便一溜烟窜出去了。
看来这小姑娘是急着把她送走。
妇人神色担忧的走到炕边给周怜倒了一碗水,周怜看着那案上陶碗都凑不成一套,又看了看这漏雨的屋顶,心道确实是户困难的人家,不好叨扰的,可自己该去哪呢,纠结之下就要下床。
只是没有鞋子,她不记得她原先有没有穿鞋子。周大娘看着她要下炕,忙从矮柜中拿出一双新做的布鞋。
“谢谢周大娘。”周怜心下一软,忙和大娘道谢,那大娘啊了几声,又比了比手势,可周怜没看懂,不知道这位好心的大娘要同她说什么。
周怜赤着脚,将脚塞进鞋子里,心里觉得:好像没有袜子,可袜子是啥来着…看来她是真劈坏脑子了,许多事都记不清了。
这鞋刚刚合脚,底子也软,看着像是周大娘自己做的,周怜心底升起一丝敬佩和感动,一下子就感觉和这位大娘似曾相识。
大娘像是知道了周怜看不懂她的手语,也不再比划了,便坐到炕边笑眯眯的看着她。
这下搞得周怜尴尬了,周怜依稀记得自己似乎是生的好看的,不知道周大娘为啥这样喜滋滋看着她。
“周大娘,我初来此地,又一时忘了许多事,好多东西想请教您和小月…您识字吗,家里可有纸笔?”
大娘想了想,摇了摇头。
周怜心道,大娘不会说话,周月不在,倒是没法和她好好沟通。
周大娘突然起身,去侧间端了碗米粥出来,往周怜手上送,示意她吃些。
周怜一时想不出该怎么报答她。等周怜干完一碗粥后,大娘又从荷包里翻出来一个小瓦片,塞到周怜手里。
周怜认出这就是她在山洞里拾到的瓦片,只是现下它没有发光,看着就像青色厚陶罐的碎片。大娘比划到,意思是这个东西本来是她一直攥在手里的。
周怜想不起来这究竟是那山洞里原有的,还是雷云劈下来的,亦或是那个白衣女子遗落的。
周大娘以为这是周怜的什么重要之物,示意她要收好,于是帮周怜找了条棉线搓的长绳,给她栓好挂在在周怜脖子上。
周怜一下子接受了太多来自这个农村妇人的关爱,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于是对周大娘道:“大娘!我帮你锤肩!”周大娘起初还推脱,架不住周怜磨人,硬是给她锤上了,一时两人乐呵呵的。
才锤上,周月一股风似的回来了,前脚才踏进屋,看了眼情形,大叫“你干嘛打我娘!”蹦起来就要去揪周怜。
周大娘一声喝止住周月,和她比划手势说明缘由,周月一脸不高兴,眼睛一转又看到了周怜穿的布鞋,又是不高兴的蹦起来道:“你还穿我娘给我做的鞋!”
周怜一下子心虚了,怎么抢了小姑娘的鞋穿,那她是不是要脱下来?
说罢周大娘又是一阵低声喊叫,周怜看着他们母女比划着她看不懂的手语,也插不上话。
周月先泄了气,低着头走到周怜面前说到“算了,你跟我出来。”于是周怜被小姑娘捏着衣袖,领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七七八八站了十来号人,都是些佃户农妇样貌的人,周月问周怜:“你看看,谁家是你的亲人。”
周怜望了一圈,看着大家都是些面善的老实庄户人,却没一个眼熟的。周月巴巴得叫来一大号人,弄得她怪不好意思的。
“你真是摔傻了…”周月见指望不上周怜,又去问乡亲们。
“叔婶们,这是你们谁家亲戚的姑娘啊?”
乡亲们也都摇了摇头。
周月这下急了:“你们外地亲戚家,没这人吗?”
一个妇人走过来,同周月小声说到:“小月,这是你娘捡到的,不见得是我们村里的亲戚,我看她像都城里的人。”
又一个胖妇人凑过来说:“这么好看的,又傻了,叫你娘留下来给你当嫂子呀。”
周月听完转头看了眼周怜,一下子脸红了大半,又飞速转过去摇了摇头喊到:“您胡说啥呢!”
周怜站在院里听着庄户人议论着她,又脱不开身,立在院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我认识她!我认识她!”突然听到院墙外传来一位尖细的男人的声音,大家纷纷看去,走进来一个尖嘴猴腮的细杆儿似的男人。
周月见了来人,白眼翻上了天,道:“田叔,我可没喊您来。”
“月丫头,可不就是漏了我了么,这姑娘是我那去世老婆的远房妹子,我看多半是来寻我的。”周怜看着眼前那贼眉鼠目的男人,正用一种令她不适的眼神打量着她。
“她是你老婆妹子?!你别浑说田贵!你老婆长什么样子她长什么样子?芬丫头家里要是还有人在,早过来打死你了!”一个汉子义愤填膺的说到。
“你入赘到我们周家村,赌钱□□败光了芬姐的家产,气死了她老汉,还拖累死了她,我们谁不知道!现在来胡说这是芬姐姐的妹子,你还记得芬姐长什么样子吗,我呸。”周月年纪小小,知道的倒是不少,站在石墩子上像是高出一头似的,对着来人就是一顿臭骂。
那田贵面上有些挂不住,大骂到:“你们姓周的就是仗势欺人!我回头要报官,告你们拐卖!”
“我确实不认识您,我想我家里也没有这种谋财害命的人…”听了一茬八卦,周怜大概知道这田贵是个什么路数,心中只有鄙夷。
屋里的周大娘似是听到了,扶着墙走出来一脸气愤,是要赶人。
“滚!”院里几个汉子捡起来笤帚木棍就要赶田贵,田贵转头溜出了院子,边走边骂。
大伙儿虽一齐赶走了田贵,但是对周怜还是没商量出个对策,最后人群也纷纷散去,周怜还是落在了周月家里。
天将要黑了,周月悄悄把周怜扯到一边说到:“明天,明天你和我一起去镇子上官府问问,看看有没有人寻你”
这小姑娘讲话不敢看她的眼睛,顿了一会儿又道:“我们家里没有银钱带你看郎中,你要是不疼我们就不看郎中了,成吗?我娘非要我去把家里的鹅抱出去卖了,带你看诊。”
周怜心想,她也是个好孩子,母亲说不了话家里没其他大人才这般小大人模样,就揉了揉周月的小脑袋道“小月,我不疼,不用看郎中的。”
谁知那周月又是一蹦三尺高:“谁让你喊我小月了!别摸我!”
“睡觉睡觉!”周月气呼呼转身进屋里,裹到炕上睡去了。
周怜想着,自己大概率不是这个世间的人,寻了也无用,不过可以去镇上看看,多熟悉熟悉这个世界,还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她一个成年人竟被一个黄毛丫头当成了拖油瓶,或许她该想办法先在这个世界安身立命…
越想越多,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 这是紧张的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