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岁。
这是一个让尤安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年纪。
这已经远不是“年轻”可以形容的。
尤安并不认为二十多岁的自己是个“上了年纪”的人,她一向认为自己无论到多少岁都还是风华正茂,永远都是“最好的年纪”。
她没什么年龄焦虑,同时也没有人会在她面前营造年龄焦虑。
即使有,她的处理方式也很简单——大大的白眼给出,然后把对方从头到脚狠狠地数落一遍,一直到对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且痛哭流涕,恨不得跪下来道歉才算完。
年龄不过是人类为了规划自己不算长的生命而人为定义出来的东西——世界上原本就不存在这东西,反倒进入了人类可笑的社会之后,成为了一柄随时准备刺穿旁人的利剑。
尤安无语的同时,也觉得这种集体性的“逃避”显得十分可悲。
说得粗俗简单些,人类生下来迟早都是要死亡的。
不论那些人多么渴望青春永驻,身体机能也仍然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不可逆地消退下去;不论那些人多么努力安排自己的人生,死亡的到来也仍旧充满了意外和强制。
尤安没有居高临下指指点点的爱好,但是并不妨碍她对自己认知中“愚蠢的行为”不屑一顾。
她最讨厌从别人嘴里听见“应该”一词。
说教、指点、经验、传授……听起来都让她厌恶和反感。
尤安从不期待将自己的一生过得完美无缺,她更不需要这种社会评价里的完美无缺。
即使是不可避免地活在闹市,活在无数的人群之中,尤安也安静得好像是个局外人。
她观察着周遭的一切,并随时为可能到来的意外做好了准备。
正因如此,当尤安□□着双脚踩在地面上,慢慢翻看着古一法师留给自己的“前倾提要”时,才只会惊叹于“自己”的年纪。
在尤安的三观里,十四岁的青少年,简直还不能称之为完整的“人类”。
不论是身体亦或是精神,她们都显得那样脆弱,却又那样充满了潜力。
她们永远在波动、在迷惘、在思考,尝试通过反复地思考自己短暂的人生,来获得更深一层的精神的升华。
十四岁,这是个令尤安都不怎么愿意假设和回想的年纪。但同时也是在这样一个年纪里,尤安反复地坚定了自己的认知——她是世界上最特殊的一个,无论是谁都得承认这点。
尤安的狂妄和极度自我,大概就是那时候破土而出,疯狂生长的。
现在,重新回归到十四岁的尤安,却再也不复曾经激荡的心情。
她的心跳稳定而平和,就像她曾经见过的湖泊一样,毫无波澜,静水流深。
尤安看完没什么特别的“前情提要”,将“自己”短暂的前半生简单的一句话总结:贫穷无依的天才少女。
她原本就是个流浪的孤女,小时候吃着百家饭,现如今靠自己灵活的头脑,倒是吸引了一些“投资者”。
只是有些投资者较为短视,利用完尤安的指点便潇洒走人,有些投资者……
“尤安————!!!”
就在尤安看完并通过古一法师教授的方式销毁“前情提要”的时候,漏风的木门外想起了一个尖细又清脆的声音——她实在想不明白,这两种矛盾的声音特质究竟是如何组合在一起,还形成了一种不怎么令人讨厌的音色?
有些投资者,似乎是慧眼识珠,想要真正成为“尤安”的伯乐。
尤安慢吞吞地走上前,抬手把完全只是挂着的门给打开。
这地方……还真是个神奇的城市。
尤安对地理并不精通,对不同国家的风土人情更是一无所知。
但是最起码她知道一件事——一个孤苦伶仃还不怎么健壮的小女孩,不可能如此放心大胆地住在这样一个破屋之中。
风吹雨打暂且不论,光是人心险恶就是最大的威胁。
所以说……埃及的开罗……虽然是首都不错,但是社会治安有这么好吗?
都已经快要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地步?
尤安: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
“早啊,波因哥,欧因哥。”木门之外,是一大一小两个深皮肤。
小一点的才十岁,但是头发十分旺盛,简直像一堆爆炸的杂草,不得不用帽子稍稍加以压制。大一些的则是个已经二十的青年,一样的鬈发,一样的夹克配T恤的打扮,甚至连头上也带了一顶颇为古怪的鸭舌帽。
这是两兄弟。
“早呀————!!!”
弟弟波因哥声音很大,可是尤安记得“前情提要”里这是个腼腆怕生,甚至还有些口吃的小孩儿才对。
她眨了眨眼睛,同时看向了被少年小心地捧在怀里的精致厚皮书。
“喏,早饭。”二十岁的欧因哥虽然整天东游西荡没有一个明面上看起来靠谱的工作,但是他背地里的身份却很不简单,当然,这也跟他带着弟弟来忽悠尤安有很大的关系。
为此,他特地“体贴”地带了早饭过来敲门。
“今天……今天是个好日子呢……”
尤安对送上门的免费早餐倒是很满意,她知道这两位已经尝试“入侵”自己的生活好一阵,所以倒也没有太担心这早餐出什么问题——当然,更多的信心是来源于古一法师的“前情提要”。
这两位,实际上都是替身使者。
在尤安慢吞吞地咀嚼面包的时候,波因哥眨巴着大大的眼睛,也同样慢吞吞地解释着。
“今天……今天求职会顺利的……!”
嗯……看来前情提要没出错,的确是有点儿结巴。
尤安喝着牛奶顺了顺,眉毛微微一挑:“怎么说?”
“……我就是知道……”
说着,波因哥把怀里的书抱得更紧了一些——这本书,实际上就是他的替身。
所以说替身能否显现,能否被普通人看见,其实都是很随机的事情——并非一定要是强大的替身使者,才能够令替身实体化。
“那就——”尤安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同时伸手把粗糙的头发抓了抓——没办法,“自己”懒得在这种干燥炎热的气候下打理长发,尤安其实除了头皮和短短的发茬以外,也抓不到其他。
屋子里连个镜子都没有,倒是让尤安十分可惜自己没办法第一时间瞧见新造型。
“借你吉言。”
“我们走吧。”
听到这话,暗自等待的欧因哥也露出了一个笑容。只是因为天生长得不够正派,这一笑更显得他好像在打什么鬼主意。
尤安知道,他们为自己找到的“投资人”大概率就是他们两个自己“效忠”的对象,同样的,也是近几年来,开罗忽然出现的一位神秘富豪。
说是富豪应该不太准确,因为那位神秘的人物对开罗的方方面面都产生了无与伦比的影响——包括这不可思议的社会治安。
“尤安”早就有心了解,很是在这两兄弟口中套了一番话。
只可惜他们对其也知之甚少,只是言语和举止之中都不由自主地体现出对“那位大人”的敬畏和崇拜。
说实话,开罗城市中不同于尤安自小所接触的建筑风格很是让她大开眼界,她虽然人坐在铁皮车里上下颠簸,但是眼睛却始终望向窗外。
很奇怪,也很神奇。
人类这种生物,总是会因为天生的感知而产生各种各样的情绪:不论是感知人,还是感知物。
面对这从未得见过的风景,尤安虽然被黄沙扑面,但是心中却生出了一种难以自持的畅快和开阔之感。
开车的欧因哥早就已经适应了这种环境,而坐在尤安身边的少年波因哥则是偷偷摸摸地跟着尤安的动作探头探脑,只是自小生长于此,他也不明白这位天才的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我们就只能送你到这儿了。”
欧因哥的汽车停在了一幢装饰恢弘的银白色公馆之前。
公馆的整体都是由平整坚实的大块岩石所构成,每一寸的装潢和设计都充满了埃及的风格。
“祝你好运。”
这句话从欧因哥嘴里冒出来,尤安却怎么听怎么觉得有种酸溜溜的嫉妒。
她轻巧地谢过二人,下车朝着公馆大门走去。
当尤安靠近大门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一阵尖锐刺耳的啸声。她抬头一看,发现是一只体型庞大,目光凌厉的鹰隼。
最令人挪不开眼的是,这只鹰隼头上还带着一顶看着就颇有分量的小钢盔。
有点儿意思……
尤安冲它点点头,同时交代了自己的来意。
这只鹰隼好像当真能够听懂似的,一双眼睛里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大概过了一分钟,它忽然飞身而起,朝着公馆内又发出了一声尖啸。
“欢迎,欢迎。”
就在鹰隼的尖啸声消失后不久,一位管家打扮,但是面带纹身的男人笑容满面地打开了铁质大门,冲着尤安小小地行了一礼。
“DIO大人一直都期待着你的到来。”
“请随我来。”
尤安静静地跟在他身后,心中有一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这些埃及人……就那么喜欢把自己的头发盘得高高的吗?
为了什么?
增高?
还是说……这是他们替身使者的特殊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