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级、最多彩、最持久的快乐是精神上的快乐。
——叔本华
六点半的阳光，清澈。
郁楚楚又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柔顺的黑发。
涣漫地行走在光影下。
青春的模样。
他以前都是踩着铃声进早读课的。
郁楚楚奇怪，最近他怎么会这么早。
她慢步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如同时光，不疾不徐，慢慢倾撒。
这段时间，物理越来越难。
郁楚楚晚自修的大半时间，都在做物理题。
连着其他作业也写来不及。
她在晚自修下课后，又写了会作业。
太晚了，田园催她赶紧回家，她才起身。
刚走到校门，学校关门的哨子就响起来。
路上，只有孤寂的灯光。
这个点，学生基本早已回家。
郁楚楚加快步子往前走。
路过一家饭铺，卷帘门已经拉下，地面漏出些光。
再往前，走几步，有灯光照不到的暗。
余光瞥到角落里有个男人。
郁楚楚一紧张，却看得更清楚了。
男人涎着脸，露出可怖的笑，裤子的皮带松着，用双手提着，一寸寸往下放。
郁楚楚一怔，瞬间，手脚发凉。
喊不出话，只得加快步子。
听得后面也有跟上的脚步声。
郁楚楚小跑起来。
风声嗖嗖，她越想越害怕，开始拼命往前跑。
看郁楚楚紧张，后边，越发兴奋。
瘆人的笑声在风里持续。
郁楚楚一抬头，见一道熟悉的颀长的身影，模糊在前方。
陈挺这时正低着头，沉浸在做题的后劲中，还未完全从轮番的物理题中走出来。
终于看到希望。
在确认前方是陈挺时，郁楚楚的害怕消解了不少，脚下也更有劲了。
“陈挺。”郁楚楚边跑边喊，呼吸急促。
在够得到的时候，用力抓住了陈挺的小臂，上半身带着喘。
陈挺只感觉身体被郁楚楚的惯性往前一推，紧接着，小臂被一阵颤抖紧握。
“怎么？”陈挺感觉不对，边问边往郁楚楚身后看去。
后头的男人的裤子已经在大腿处了。
“快走。”陈挺简洁有力道，拉过郁楚楚，虚虚揽着郁楚楚的肩往前带。
郁楚楚顺带往陈挺身侧靠了靠。
两人快步走着。
一路，他俩只管赶路。
后头的男人没有跟上来。
这一次，陈挺把郁楚楚送进丁香小区。
“没事了，谢谢你，陈挺。”
“我送你到家门口。”
“不用，挺晚了。”
“不差这几分钟。”
郁楚楚没再坚持。
“下次，别这么晚了，和大家一同出校门，比较安全。”
郁楚楚点了点头，再次道谢。
陈挺看着郁楚楚进了家门。
然后，才往家赶。
郁楚楚在家门口，稳了稳情绪，才推开房门。
第二日，清早。
郁楚楚一眼就看到前面走着的陈挺。
她小跑到陈挺身边。
“昨天害你到家晚了。”
“不晚，没事。”
“谢谢你。”
郁楚楚想，要不是陈挺，昨天真不知道怎么办。
“你这是谢多少遍了。”
“你人挺好的，不像看着那么冷。”
“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夸你，夸你是好人。”
“你是不是到处派发好人卡的。”
“不是，你是第一个。”
说完，郁楚楚意识到自己说得过于直白。
“我先走了。”她脸红着小跑着先逃一步。
陈挺笑了下，也往学校走去。
后来，他们在公众场合遇见，又像没有陌生人一般，不再言语。
陈挺恢复了不和女生多说的习惯。
青春总是这样，明明私下已有些熟络，可公开场合总是避嫌得紧。
青春匆匆。
就像黑板上的板书，清晰写就，又在低头间，擦得一迹不存。
有谁记下，又有谁忘却。
青春滚滚向前，来不及停下来思索。
又过了慌乱的几日。
中午，黎夏竹走上讲台，布置中秋班会。
“各位同学，明天晚上的晚会，节目排练得差不多了。经班主任同意，郁楚楚和田园负责晚会的后勤保障。”黎夏竹简单说完，准备下来。
“前几日，不是还让我帮忙来着。”褪去盛夏的燥热，空旷的空气里，虞凌霄的声音很饱涨。
“你不是懒得搭理我么。”黎夏竹愤愤然。
“这不是说文体不分家吗？”虞凌霄语气里都是“我现在想掺和了。”
“到底是要帮忙还是逗人呢？”黎夏竹盯着虞凌霄。
“必须不能逗啊。”虞凌霄满脸认真的表情。
“行，你到时跟着楚楚他们去采购，帮着拎袋子。”黎夏竹狐疑他怎么又主动要帮忙了，也懒得思考下去。
陈挺往虞凌霄这边一转头，一脸“又要出什么幺蛾子”的表情。
虞凌霄则故作正气一笑，扔下一句，“别想多。”
第二日中午。
中饭时，虞凌霄坐到田园和郁楚楚边上。
“饭后，一起去采购。”虞凌霄大口吃着饭。
“你俩去，我中午物理卷子还没订正好，要找顾老师。”田园看了看郁楚楚。
“啊？”郁楚楚不想单独和虞凌霄一起。
“要不等你。”郁楚楚又追问。
“不用。”田园语气坚决。
“看着祖国的花朵这么努力，我就放心地枯萎了。没事，你去忙。”突然间一本正经起来的虞凌霄，让人摸不着头脑。
郁楚楚抬头，看着心中那个挺拔的背影，吃好，走人。
利落间又带着几分随意。
有些人，是人生路上可望而不及的存在，是屹立于心间的军旗，征途万千，旗帜漫卷。
她下定决心，藏起心思，埋首功课，追逐心中的旗帜。
这个时节，山河璀璨，江南秋如画。
午饭时分，水果零食店一片慵懒。
店主人在长椅上斜歪着，梧桐树下的水果列队齐整，红的红，橙的橙，色泽分明。
街中行人极少，闲适异常。
一眨眼，虞凌霄的手中就拎满了冬枣、橘子、小月饼、瓜子之类的零食。
“给你。”虞凌霄递给她一袋麦丽素。袋子图案上的朱色巧克力圆球看着可人。
“哪来的？”郁楚楚迟疑着问，心里却想着怎样拒绝才不生硬。
“刚买的，我自己买的，跟班费没关系。”虞凌霄认真地解释。
“谢谢。我不太吃甜的。”郁楚楚感到自己耳根一烫，摆手拒绝。
“拿去。”不容拒绝的。
“好吧。”拒绝是郁楚楚最不擅长的。
他也没看着那么讨厌。
嗯？难道几颗麦丽素就被收买了？
真的是吃人嘴软。
虞凌霄拎着沉沉大袋零食，郁楚楚要帮着拎。
“不是都说要重男轻女吗？男的拎重的，女的提轻的。”
郁楚楚笑着，道谢谢。
“你替我拿着校服得了。”虞凌霄放下袋子，随手将校服外套塞到郁楚楚手中。
郁楚楚愣了一下，还是拿着了。
少年只穿了件短袖。
他俩一进教室，就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
“这么多好吃的。”
“下午没法专心上课了。”
“虞凌霄穿得很清凉啊。”
“哇，很般配麻。”
“郎才女貌。”
“是我做错什么了么，大中午惩罚我看这些。”
……
郁楚楚将校服搭在虞凌霄的凳子上。
回转身，看到陈挺的眼神，无边际的深邃，幽静的黑。
双方眼神甚至还未来得及触碰，就瞬间转开了。
郁楚楚感觉血液有些上涌。
“这才多久，就有人替你拿衣服了，下手快准狠啊。”覃川在嬉笑。
“还行吧。虽说我长着拖拉机的颜值，奈何有着法拉利的气质啊。”听得见虞凌霄落座拖动椅子的声音。
“还真自夸上了。”
“怪不得要主动请缨晚会后勤了。”
“这不是同学间要友爱互助嘛。”
“怎不见你来友爱我？”
“懒得搭理你。”
午后的阳光炽热，照得一室灿然。
她蓬松的头发起了一层毛茸茸的金，柔和得安静。
陈挺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住，又翻书解题。
下午第一节课后，她想起那包麦丽素。
拆了分给附近女生。
“我最爱吃麦丽素了。我妈还经常不让我吃。”坐在第一排的小个子女生郑美妍道。
“那你多吃点。”郁楚楚笑着连袋子都送给那个女生。
“还挺好吃。”丁隽菲也走了过来。
“再给我几颗。”丁隽菲拿着去了教室外。
外头，照例站着班级里的那几个男生。
“给你。”郁楚楚看到丁隽菲把麦丽素递给陈挺。
陈挺摇了摇头。
“哪来的？”一旁虞凌霄抓起一粒，塞进嘴里。
“又不是给你的。”丁隽菲转身要走。
“这是我中午买给楚楚的。”虞凌霄看了眼教室里吃得欢快的一群女生，一时嘴快。
“哦……”身旁不少人拖长音调，“还楚楚。”
“能不能有点中华民族互助友爱的传统美德？那是我妹，我亲妹，行不行?”
“真的假的？”
“没见我俩皮肤都是小麦色的吗？”
“还真是。”
……
陈挺没有言语地听着，淡淡地。
回头看了眼教室，看得清人群里的她正笑得舒展，眉眼长长，弯弯，眸子清明，是秋日里的灵动。
一时竟觉得小麦色的皮肤别样的出彩、好看。
他突然发现他从前都不太关注女生的。
他转头，抑制隐隐的心动。
理查德的铃声总是恰如其时。
嬉笑声里，众人前后走进教室。
陈挺又看了眼郁楚楚，头埋得很低的女生，只看得清，蓬松发下的一截细长的脖颈，略微的小麦色。
和开水烫去的那天，一样的惊慌失措。
他嘴角瞬间隐约现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