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不起！”
虞白猛地将手甩开藏到身后，眼神躲闪又羞愧：“我只是想帮你检查一下伤口！”
顺便摸个十几秒的腹肌……而已：）
当事人现在就是后悔，十分后悔，肠子都悔青了。
你说她好奇个什么劲啊！现在好，被人当场抓包了吧！
“无妨，感谢姑娘热心。”
少年却未见有任何异样，他拢着衣襟站起身，面色苍白却平静，好似那破破烂烂的布料无损他分毫风华。
他甚至还体贴地弯下腰伸出小臂，给虞白借力：“时日不早，姑娘若是想出城，要赶紧动身了。”
虞白闻言愣了片刻，下意识将手搭上去，站起身跺了跺麻痒的脚后，才发问：“你怎么知道我想走？”
少年微垂着头，暗淡的光从侧面打在他精致利落的鼻梁和下颌线处，却更加深了眉眼的阴影，导致愈发看不清神色，只听得见他嗓音温和：“我不知，只是这城中鬼怪肆虐，普通人也不便久留，最好还是速速离去。”
“……哦。”
虞白将脚尖碾着的细草茎磨了磨，垂下眸，一时无言，心里忍不住犯嘀咕，他平淡礼貌的反应像是完全忽略了她不寻常的出场方式和身上的奇装异服，对她更是没有半分好奇和挽留……
虽然这正是虞白想要的，但想起前一秒还在纠结离开事宜的自己，不免升起几分自作多情的难堪来。
呼～不过这样也好，就当他们只是萍水相逢而已。
想通了，虞白心中芥蒂和警惕也稍稍放下，她跟在他身后，悄眼打量起这身形只比她高半个头的清瘦少年来。
她在女生里个子不算是高的，只有165，而面前这少年看上文质彬彬，也还是个刚上高中需要人照顾的弟弟吧。
虞白想到此，快两步走上前去，犹豫了几秒，仍是搭话道：“我们现在去哪？”
少年侧眸，停留一瞬后又转回：“姑娘的衣物太过单薄，不介意的话，我们先去成衣铺为你寻一身可以辟寒的可好？”
哇，真是好细心。
虞白眼睛登时就亮了几分，他刚好说到她心坎上来了，多么体贴细致的男孩啊：“好的好的，谢谢你啊。”
她一贯是个自来熟的性子，也就是刚开始怀着对“救赎剧情”的芥蒂才不怎么出声，但发觉男主本人也没什么想跟她牵扯的兴趣后，虞白又再度活泼吵闹起来：“那你呢？你要不要也找一身衣服换一下？呃，还有你的伤口怎么样？”
“无碍。”
两人走到寺庙大门处，透过并未关拢的门缝看去，外面的街道虽蒙了层灰一般黯淡无光，且还有低沉的雾气萦绕，但乍一眼瞧着却是人来人往，相当热闹。
发觉少年不想多言的虞白及时住嘴，好奇的眼神从他肩头越过往外探看：“好多人啊～”
“姑娘。”
“嗯？”虞白像开小差被老师点到的心虚学生，立时正了身子：“哦对对，我现在这样不方便出去是不是？那我要在这等你吗？”
“不。”少年垂眸，中指与食指变换间捏了个诀，而后没等虞白看清，就见他已从衣襟的下摆割了块布料下来。
而后重复几次，他又将这些布料用诀连成一条长布，绕在自己左手手腕处打了个复杂的结。
虞白人都看傻了，这魔幻的世界，已经离谱到这个程度了吗？！
“这、你刚刚在干什么？”
面对她新奇又激动的小眼神，少年把长布递过来的动作一顿，而后语调平淡又耐心地解释道：“把布裁下来缝在一起，我用了术法加固，待会出去后还请姑娘将布另一端也绑在手腕处，行走间务必紧跟在我身后，不要听任何话，看任何东西，在天黑之前，我会送你出去。”
“为什么？怕人多把我挤掉吗？不过我这么跟着你出去真的没有关系吗？”虞白乖乖伸出自己的爪子，但嘴巴上问题就没停过：“还有你刚刚原来在施法啊？你们施法术时每次都会这样布灵布灵闪光的吗？”
少年托着她手腕，仅仅指尖一点稍有触碰：“冒犯了。”
而后布料便像是有着自己的意识一般，卷曲缠上，快速地将自己打了个同样复杂的结。
结的另一端，半米的距离，相连着这个沉默但靠谱的小少年。
虞白再一次没忍住感叹：“好厉害，它刚刚是自己打自己的结吗？这么聪明的啊！”
她叽叽喳喳热闹得过分，少年收回手，垂眸安静地看着虞白将手腕的布来回新奇的把玩后，才出声选择性回答了她的问题：“没关系，城中人都非活人，姑娘只要安静地跟在我身后，我可护你周全。”
“……什、什么叫？”虞白动作霎时僵硬住，不可置信地眨眨眼：“都非活人？”
“正是姑娘想的意思。”少年温和解答道，他没有急着走，而是立在原地，等待她震惊、等待她理解、等待她适应，充满耐心。
虞白猛地打了个寒颤，这会儿眼睛甚至都不敢往门外瞥去了，她觉得自己的腿有些发软，嗓子也干巴巴的：“他们都死了……那怎么还在动呢？”
“这是座鬼城，我与师姐等人正是为了斩除恶鬼而来，姑娘误入此地，是我等的疏忽。”
“不，不怪你，”虞白下意识地掌心攥紧了布条，她挪动着往少年那又靠近了几步，结结巴巴：“你刚刚说要护我周全，是不是、是不是去衣服店的路上会很危险啊？那不然我们还是不去了，直接出城，你压力会小一点吧？”
虞白其实并没能完全缓过神来，她脑袋都是晕乎的，说完后就这么眼巴巴地看他。
少年闻言，整理衣摆的动作一顿，他侧目，看向面前这不知来处的异客，看她明明胆小害怕到整个人都在发抖了，但言语间却还是下意识的设身处地的关心。
这样新奇的人……
“啊对了！或者我可以随便套一下里面那个昏掉的男人的衣服，这样我也有衣服穿，你也不用绕路了。”灵光一闪，虞白想起电视剧里老套的桥段，虽然已经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但还是毫无保留的提着建议道。
她焦急又殷切地望向少年，正对上他乌沉沉的目光，片刻后，他扭头移开：“姑娘不必忧心，成衣铺就在出城的路上，不会绕远，况且保护百姓乃我等职责……姑娘若是做好了准备，我们便要出发了。”
“那不一样，你的职责是你的事，我自己也总得尽量不给你找麻烦吧。”
虞白被少年的沉稳安抚住了，她大松一口气，拍拍胸膛，握拳深呼吸几下：“放心，我会努力不掉链子的！”
当初上高一时的那个夏天，城镇发了大水，淹了整个学校，来救援的官兵里就有像少年这般虽稚嫩但沉稳又靠谱的，虞白向来对他们这样的人充满了敬意，此时虽然不在同一个时空，但面对眼前这个唯一给她安全感的沉默少年，也不免生出了几分熟悉的被守护的安心感。
而且听他说的话里，这样除恶鬼护百姓的人还有个专门的组织存在？大概是以师门中传业授道的形式？
虞白琢磨着，这不就像是古代的警察局嘛！
如此一想，内心深处对少年杀人所残存的隔阂，也变为了形势所迫的正义一方对坏人的审判。
总之，只要还有能约束这个离谱魔幻世界且不会伤害她的存在，虞白就愿意多给一分信任。
嗐，没办法，弱鸡就是这么没有选择权：）
跟在少年身后出了门，虞白便垂下脑袋，眼睛安安分分地只盯着他的后脚跟，亦步亦趋地走，不敢错了分毫。
周围的雾气愈发浓重，阴冷潮湿的水露覆盖在脚背上，像蛇般从裸.露的肌肤钻入骨髓，虞白指尖攥至发白，从头到脚都泛着驱不散的凉意。
耳边可以听见有人正在说话交谈，铁锤敲击在金属上，发出刺耳尖锐的颤动音，里面的人嗓音粗重的讲着价，火星迸裂间的噼啪声中，又说道东街涔家那个小子都十八岁了还没有女君想要，都要变成老男人了……
过了这铁匠铺，前面有好几担挑着菜来卖的人家，女人稍显沙哑的声音透着疲惫，穿过浓雾落进虞白耳中：“哎，希望他这次肚子争气点，要是再生不出女娃，我这只鸡就白费了，赔钱玩意。”
“哟嘿！刚打的野猪嘞～新鲜嘿！漂亮嘿！”
清脆敞亮的女高音唱着说不出的山间小调，伴随着草鞋踩在地上吧嗒吧嗒的声响，从虞白身侧擦肩而过。
留下野猪血腥带臭的气味飘荡，刺了虞白一鼻子，她连忙屏住呼吸，咬牙努力在灰雾中看清前方少年的身影，掌心的布条，已经被微微攥出了细汗。
也不知走了多久，泥土地混杂着烂菜叶的街道渐渐变作了有青石板相嵌的平整大道。
路上时不时有积水，偶尔会出现类似于动物肠子的脏物散落，但前方带路的人显然对这地段非常熟悉，行走时脚步轻快，左绕右转，很快，耳边嘈杂混乱的叫卖声就渐渐远去了。
只听得见菜刀唰唰地来回摩擦，剁骨刀啪一声砸在砧板上，有嘀嗒水声不间断地响起，鼻尖的血腥味变得愈发沉郁厚重。
虞白觉得自己的情况有些不太妙，这座鬼城果然处处充满诡异和不祥，她只是在这走了一道，却已经感觉到五感被削弱了许多，脑袋也是昏昏沉沉的……用指甲使劲给自己掐了个口子后，痛感勉强让她打起几分精神来，虞白晃晃脑袋，猛地发现前面的身影停住了。
……到了吗？
她瞪大眼，抬起头往四周看去，即将脱口而出的疑问却在看到浓雾中若隐若现、隐隐绰绰的巨大身形而梗在了喉咙处。
呼吸像被夺去一般，虞白惊恐地发现，四周悬挂了密密麻麻数不清的野猪尸体，滴答滴答掉着鲜血，而案板后面的屠娘们摩擦着菜刀，寡言而凶狠，满是戾气——“砰”！
有重物砸在地上的响动将虞白震了一跳，她循声望去，却发现自己此前一直当作路标的那个背影正一步步倒后着朝她走来。
只能看得见脚脖子，向上是结实遒劲的小腿后部，浸染了暗红血液的短打下摆一荡一荡，缓缓朝她靠近。
虞白脑袋瞬时一空。
脚尖朝后，非人即鬼！
——这根本就不是少年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