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若兰斜躺在榻上，六爷脸上阴沉。丫头婆子低头见礼，一时间屋里气压低了好几度。若兰抬起头，两个人视线刚一碰撞，空气中火星子就开始劈里啪啦。

他身上那股子香，是若兰清晨经过竹翠阁时闻到过的。若兰平复下情绪，问道，“官人，可吃过晚饭了？”

沈炼不应声，大马金刀地坐到桌案前。

去了咋还没管饭？若兰哀叹这赔本买卖做的。给素和使了个眼色，素和和春桃一前一后挑开门帘去了小厨房。

等饭菜上了桌，若兰放下书从榻上下来，净了手走去桌案前坐到沈炼一侧。

六爷扬着脸，握着酒碗朝若兰眼前一抬，素和刚要上前来斟，被若兰拦下了。若兰让一众丫头婆子都下去。

若兰执起酒壶，神色淡然地看着沈炼。今日是两人成亲第二日，想来虽是过了一日，这男人定是挫折感倍增，此刻就想寻个由头发泄出来。

若兰也不气，慢慢地给他倒上酒。

沈炼道，“少了。”

若兰放回一半的酒壶又抬高，继续倒，直到溢出了酒碗。

沈炼挡住壶嘴，神色不悦看向若兰。若兰讪讪的放下酒壶，又给沈炼布菜。

像每一位合格的大娘子一样，若兰坐在自家官人身旁，酒少了斟酒，菜没了夹菜。沈炼冷眼看着她的动作，他可不会忘记小庶女是怎么摆了他几道的，他要看看她乖巧的做派下到底有几副面孔。

六爷夹起一筷子入了口，嗯？味道竟出乎意料的好。

看他吃的还挺扎实，若兰缓缓地道，“好好吃吧，兴许下个月就没了。”

六爷卡在嗓子的饭菜差点要喷出来，“嫌爷吃的多？”

若兰表示无辜，只把账本推给他，“来，我的大官人，给你看看助助兴。”

一个破册子，从下午看到晚上，到底有什么好看的？沈炼不以为意地边看着若兰边抓过案上的干帕子，擦了手丢到一旁，拿起面前的账本。

六爷的脸色稍变，他并非不学无术，账册上的问题也没那么难懂。又往前翻看了上几个月的开销，都差不多，账册并没有造假。很简单，没有沈母支撑，玉景轩不是一般的穷。

倒是叫这小庶女看笑话了。

若兰继续道，“问一句官人，成亲后还问母亲要吗，若要延续以往，是官人去还是妾身去？“

一句话问得六爷脸上直突突。

提醒着自己务必注意方式方法，耐着心烦规劝这当然无关情意，玉景轩进项少自然是眼前这个男人去挣，难不成叫她去养他的美妾娇娘？

若兰轻声道，“官人不中意这门婚事，没关系，妾身和官人想法一致，这一点现在和将来都不必勉强，保持初心就好。但有一样，现下婚结了，玉景轩也从公中分离出来了，好赖这日子都得过过试试，官人说是不是？”

沈炼看着若兰，她说要和他过过试试，嗯，小庶女还说同他一样，对这门亲事．．．

“你，不中意。”六爷似要嚼了这几个字，连日来的不痛快在此刻终是找到了出口。

他盯着若兰的脸，“是看不上沈府还是瞧不上我？”

对上沈炼的目光，若兰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这说过日子呢，扯旁的，会不会做阅读理解啊。再说不中意还能怎样，堂不是都拜过了。

叹口气，执起酒壶再将他酒碗填满。穿也穿了，嫁也嫁了，那么，若兰放下酒壶，抬眼看向他，眉目如画，清晰地道，“你。”

挑你也就是挑你了。

“京若兰！”

平生，平生第一次，六爷被人嫌弃到了脸上。简单、直接，让他暴跳如雷！全汴京的富家子弟等着看他笑话，娶了这样一个五品官宦小庶女已让他在友人们跟前备受嘲笑。她居然说看不上他？

怒意上涌，他捏上她的下巴。

她的小脸莹白如雪，一双眼睛恣意分明毫无半点惧意。这张看似柔弱的脸，哪里来得半分贤淑端庄？

“爷娶你实在是给你京家脸了，别不知死活的来挑衅爷。”

若兰道，“是吗？据我所知，是你沈家上门求娶，不是京家上赶子要嫁过来。”

他手上的力道加重，几乎要捏碎了她。

下巴的痛感一阵紧似一阵，若兰闭上眼睛。

她有多么不愿与眼前男人产生交集。莫名奇妙的穿越到书中又嫁给了最不屑的男人，本就荒唐至极。眼下玉景轩这个状况，更是让她连一点子指望都不再有。曾经劝慰祖母，说世间都是坑，祖母让选择小的跳，她那么理智又自信地说可以不跳。看现下在哪？在最大的坑里待着！

可是，不甘心呐，怎么肯就此认命?若兰慢慢睁开眼，一字一句地道，“看上你，凭什么看上你？”

她的眼神似刀刺激了六爷的神经，六爷咬牙，“好，好的很！书香门第，累世清流，果然是京家的好女儿！”

心底蹿起一股子无名邪火，他不信她能冷静自持到底。

“看不上也已嫁过来了，今夜是不是也尽一尽你做娘子的本分？”

若兰直视着他的眼睛，她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这个男人混账到竟想用这种方式来找寻优越感，她怕吗，这只会让她更加瞧不起。

“让妾身尽本分，可以，官人先尽到。”若兰扫掉他的手，问道，“银子呢？”

说来说去就是为了钱财。六爷掩饰不住的厌恶，这小庶女眼里就只有银子！

他冲若兰挥了挥账册，冷眼瞧着她，语气嘲讽地道，“银子有何难，问题是你值吗？”

面前这个男人修眉俊眼，挺鼻薄唇，沈六爷仪表堂堂风流俊逸在一众富家子弟中是出了名的。此刻若兰面对着这样一张脸，泛不起任何波澜。

这样的面相果真极自我且无情，由内而外，泛着桃花，透着凉薄。

若兰并不生气，“值不值的，你说了算吗？”

她伸出手指在沈炼胸前的云团花纹轻轻扫过，“大话谁不会说，有本事拿银子回来啊！摆满了这一桌子，来晃瞎我的眼！”

哪容得她如此叫嚣，六爷大手一伸把若兰拉到近侧。若兰不甘示弱，下一瞬间寒光一闪，一把利刃抵上了沈炼的胸口。六爷眉一挑。

若兰目光炯炯，“就凭这仨瓜两枣的，还想让我伺候你？”这话像是那火星子从炉火里蹦跳出来溅沈炼脸上，烫急了六爷的脸。若兰摁了摁刀口继续道，“还有你那两房妾室赶紧地端茶过来，趁我还有点子耐心，不然老子不高兴了她俩从哪来滚哪去！”

沈炼眯起眼，佩刀一直挂在床头，没想到这小庶女是有备而来。她此时的模样怒目圆睁，尖牙利嘴，眼神中流露出的嗜血活像只盯着猎物的豹子。

定定地看着她，好一会，六爷竟笑了出来。

“爷的婆娘真是个人物，敢跟爷动刀了？”六爷不紧不慢地道，“下刀啊，”他指指自己胸口，又指了指脖子。若兰怒目相视，握紧刀柄一触即发的这一刻，刀被轻轻一碰，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刀就到了六爷手里了。

形势急转直下，若兰被摁住双手，六爷上前一步，呲着牙道，“刀都拿不稳，还怎么杀爷！”

一丝慌乱从若兰眼中一闪而过，沈炼却不打算放过她，“刚才娘子说得不对，伺不伺候，都由不得你。”

说着话，刀尖闪着寒光触上了若兰的衣领襟口。

第一颗盘扣慢慢地被挑开。

若兰尽量不让慌乱的情绪蔓延开，“你这也算是大丈夫？”

两人剑拔弩张到这份上，若还存有别的心思那当真就是禽兽了。可是六爷嘴上不肯输，“你呢长相尚可，就是身段差了点，脾气嘛更是让人倒足了胃口。”他流里流气的目光肆意描绘着她的上半身曲线，最后嫌弃地松开了她。

沈炼走向床榻。若兰几不可察地松出了一口气。

这具身体才十六，自然没法跟他那些身经百战的珂啊兰的比，可是呸呸呸。同我比，她们也配？

沈炼刀入鞘重新挂好，晃回至桌案，对上若兰气鼓鼓的双眼，六爷心中松快不少，把账册放到她手边，“收好啊娘子。”

坐下之前又悠悠地问，“这饭还给不给吃？”也不等若兰说话，就拿起筷箸，自顾自地吃起来。

若兰看着他大快朵颐的样子，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