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你爸妈喜欢把钱藏哪儿？”男孩掀起床单和枕头看了看，底下自然什么也没有。他渐渐变得有些焦躁，回过头直勾勾地盯着门口的小姑娘，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脸上的表情：“咱们就拿一点儿钱，我保证带你去小卖部买好吃的。这么热的天，你想不想吃冰棍？想不想吃雪糕？”

“想吃……”小姑娘轻声说，有些怯怯的，“可是……我不知道钱在哪儿啊。”

一个九岁的小姑娘，要是没有人刻意提起来，怎么可能知道家里大人藏钱的地方？更何况李家的家境不好，日子过得很拮据，平时连肉都舍不得买，干收稻子这种重体力活都吃不上好的，家里又能有多少钱？

可就是这么简单的事实，满脑子只有钱的少年是不可能想通的。男孩走向衣柜，抬起衣柜顶上的破箱子看了一眼，言语间再也没有哄骗的耐心，满是不耐烦：“你给我好好想想！快点儿！”

程思宁已经完全当自己是九岁的小姑娘了，被他吓得一哆嗦：“我……我想想。你要不看看……看看床垫底下有没有？”

男孩几乎是把床垫整个抬了起来，破破烂烂的棕榈垫下面自然还是空空如也。他恶狠狠地回头瞪了一眼：“你耍我？！”说着用力地踢了一脚，把棕榈垫整个都踢到了一边，床单枕头丢得乱糟糟的。

“不，不是！”小姑娘的声音已经吓得颤抖起来，“我再想想……”

这时候，窗外忽然远远传来人的笑闹声。那是午睡醒来的孩子们的声音，夹杂着老人的高声呼喊。整个村子已经渐渐从宁静的睡梦中醒过来了。男孩变得非常紧张，扑到窗边悄悄地往外看，脸色越来越阴沉。

他猛地回过头，眼睛像是钩子一样瞪向门口的小姑娘，嘴里已经不干不净地骂了起来：“X的，你是不想说是吧？！啊？！说不说？！”

那张刚才还带着笑意的脸，现在已经满是扭曲的怒火，仿佛一个怪物突然脱下了所有的伪装，开始张牙舞爪。他把窗帘拉上，从裤兜里掏出了一把折叠刀挥舞起来，步步逼近：“快说！要是再不说！我弄死你！！”

程思宁瞳孔微缩，大脑前所未有地高速运转起来。现在“偷钱”已经变成了“持刀抢劫”，危险度直线上升。如果靠拼体力，一个九岁的小姑娘怎么都不可能拼得过十二三岁的男孩；如果靠拼武器，她手里的碎瓷片和折叠刀也根本没有可比性。

怎么办？该怎么办？！

“快说！！X的！！你说不说？！你想死是吧？！是不是想死！！”

在对方近乎疯狂的辱骂声中，程思宁忽然猛地把身边的门关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然后她退了两步，将自己藏在李方的房间门边。这个角落是视觉死角，从李圆李栗房间里冲出来的人，第一时间是看不到她的。

“X的！！”男孩果然更加愤怒，大力扯开门，几乎想也没想就往楼梯跑去——按照正常人的想法，小姑娘想逃的话，肯定会跑下楼大声呼救。他自然不会允许小姑娘呼救，必须在有人赶过来之前就控制住她，或者……弄死她！！

男孩刚跑到楼梯口，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小姑娘是不是已经跑下了楼梯，侧后方就猛地飞扑过来一个小身影。程思宁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找准机会猛扑出来，狠狠地撞在男孩的后背上，双手用力地一推——

李家的楼梯没有栏杆，只有光秃秃的阶梯。失去平衡的男孩瞪圆了眼睛，根本来不及反应过来，就摔到了一楼的楼梯间，狠狠地砸在了各种农具上面，发出了噼里嘭啷的响声和微弱的呼痛声。

程思宁差点也跟着掉了下去，好不容易才维持住平衡，蹲在楼梯上低头往下看。楼梯间太黑，她看不清楚男孩的情况。但是对方的脑袋和身体显然都受到了重创，想要挣扎着坐起来，却只是动了动手脚，根本起不来。

一股浓厚的血腥味正在渐渐地散开，她屏住呼吸，以最快的速度跳下楼梯，几乎看也没看楼梯间和躺在地上的人，便冲到大门外高声呼救：“救命啊！救命啊！！有贼来了！！谁来救救我们！！”

孩子尖利的呼救声在村落里回荡，很快就有热心的老人举着锄头冲了过来。附近田地里正在割稻子的中年人也都暂时放下了手里的活，拿着镰刀怒气冲冲地跑了过来。短短两三分钟内，就已经有人带上“武器”赶到了李家。

“在哪儿？！贼在哪儿？！”

“跑了吗？冲哪儿跑了？！”

程思宁指了指屋内，满脸都是后怕：“摔楼梯间里了！！”

好几个成年人冲进了李家，很快发现楼梯间里的少年。由于正好摔在铁制的农具上，少年的脑袋和身体上的伤口血肉模糊，已经流出了不少血，整个人失去了意识，早就已经没办法动弹了。虽然有些意外这个贼的年纪，但大家都见过在村子里流窜的小混混，自然不会产生什么额外的同情。

“啐，小小年纪不学好！摔下来也是活该！！”

“咋办？”

“认识不？我看着脸生。”

“不对，我怎么好像见过？这人好像是咱们村的，就住在山谷那头！我去问问到底是谁家的孩子，得马上叫他们家大人过来！！必须得给咱们一个说法！！”

“快去叫村长和支书过来！送他去卫生所不？”

“李老大回来了没有？还在村头割稻子呢？他家遭贼了，赶紧让他和他婆娘回来！！”

小山村的人，遇到这种事情，第一时间绝对不会想到报警或者叫救护车。人们团团围住楼梯间，倒是没有试图把少年抬起来。有人眼尖，发现他手里还握着折叠刀，连声骂了好几句脏话。

程思宁做了几次深呼吸，好不容易才让怦怦跳的心脏慢慢平静下来。她悄悄把手里的碎瓷片扔掉，顾不得检查手心里割破的伤口，赶紧穿过灶屋后门，跑向那个被稻草掩盖的狗洞。

她蹲下来，用最温柔的声音说：“李方、李栗，姐姐来啦！我找到你们啦！！”

一只小手立刻伸了出来，把稻草扯掉。两个小家伙笨拙地从狗洞里爬了出来，都睁着红红的眼睛，脸上带着泪痕，声音有些哽咽：“姐姐，你怎么现在才来呀？”

“对不起啊。”程思宁把两个小家伙搂进怀里，“有点事儿，耽搁了。看，我这不是来了嘛？怎么啦？你们害怕了？不怕，不怕。”

【经委托人评估，本次委托任务圆满完成，宿主得到的评价为S。基于S的评价等级，宿主将得到两倍奖励，以及与委托人共享特殊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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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轻盈感袭来，一瞬间程思宁便脱离了李圆小小的身体，腾空飞起来。因为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一次她并没有茫然，更没有慌张，而是安静地浮在空中。不知什么时候，一个单薄瘦弱的身影出现在她身边，冰凉的小手悄悄牵住了她的手。

这应该是李圆，真正的李圆，这个任务世界的委托人。小姑娘比普通的九岁小姑娘更瘦弱，头发稀疏，脸色苍白，眼睛又大又圆。她眨巴着眼睛，低头望着地面上正抱在一起又哭又笑的三姐弟，忽然像是如释重负，轻轻笑了起来。

“我终于找到他们啦，谢谢你，姐姐。”

“……不用谢。”程思宁有些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能帮这个孩子完成心愿，她打从心眼里觉得很高兴。可是，到了真正面对她的时候，只要想到她曾经经历了什么，她就有些不知所措。

“我知道这不是真的，但我还是很高兴。姐姐你真厉害，一眼就看出他是个坏蛋。我们那时候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他是村里的哥哥，是真的想和我们玩捉迷藏呢！结果他说带我们去更好玩的地方，我们也傻乎乎地跟着去了。”

沉默了一会儿，李圆的眼睛里慢慢含满了泪水，轻轻地说：“然后……我就觉得身上好疼好疼……我就再也找不到弟弟妹妹啦。他们跑得太慢了，那个大坏蛋肯定追上去了……可我就是找不到他们……我是姐姐，我没有保护好他们，爸爸妈妈肯定会骂我的……”

“不，这不是你的错。”程思宁紧紧地抱住小姑娘，怀里的小姑娘像是一阵轻风，没有任何重量，“爸爸妈妈也不会骂你，只会心疼你。”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她们浮在半空中，低着头看向不远处。李家父母正满面焦急地跑过来，两人浑身都是泥，光着脚，根本顾不上别的，嘴里早就已经高声喊起了三个孩子的名字。抱在一起的三姐弟听见了，赶紧朝着爸爸妈妈飞奔过去。

“真好呀。”李圆说。她紧紧地牵着程思宁的手，看了好久，脸上满是不舍之意。但她也很清楚，这一切都是自己虚构出来的，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立刻完成。

“姐姐，我们走吧。”

两人一起化作透明的风，顺着热浪飞向远方。身下的任务世界已经凝固，人们的悲欢离合都停留在这一刻。随着她们飞越而过，任务世界也慢慢地崩出无数细小的裂缝，蓝天白云、村落稻田山谷、或近或远的人们，都渐渐化作了尘土。

顺着某个崩裂的缝隙，她们进入了黑暗，转瞬间又出现在光明之中。刹那间，她们飞过江河湖海，飞过重重叠叠的百万大山，飞过森林和稻田。下一秒，她们风尘仆仆，来到一座城市的偏僻角落里。

作者有话要说：这次事件的原型

是广西岑溪案，简直不忍心看。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