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懵懂的三个孩子，对于虚假和现实有些混淆。他们找到妈妈的时候有多么惊喜，被所谓的“母亲”完全无视的时候就有多么失望。虚假的母亲连三个站在她眼皮子底下的孩子都能漠视，更不用说谁都看不见的三个透明孩子了。

“姐姐，妈妈怎么不理我们？”年纪最大的张暖牵着弟弟妹妹，本能地走向程思宁。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委屈，显然已经完全把“扮演”她的小姐姐当成了最值得信赖的人。

程思宁沉默了一会儿，狠狠心，打破了他们的幻想：“……她不是你们真正的妈妈，她只是任务世界里的虚假人物。她现在看不见你们，也不想看见我们。”

张暖愣了愣，仔细地想了想，似乎终于想起了真实的回忆。她低下头，声音微微有些发抖，枯瘦的身体无法控制地颤动起来：“姐姐，我……我想起来了。我做错了很多事情，我没有照顾好弟弟妹妹，没有向路过的阿姨要吃的……没有想过离开房间……姐姐，你救了大家，我什么都没有做到，我是个坏孩子……”

“不，你是个好孩子。”程思宁蹲下来，她现在恢复了本来的模样，只是浑身上下都是透明的，就像是一团空气。她把三个小家伙都紧紧的抱进了怀里，轻声说：“你已经做了很多啦，你是很厉害的姐姐。”

“可是我们……”

“如果我像你这么大，我也……救不了大家。你觉得我做了很多事情，是因为我是你们的大姐姐。如果你像我这么大，你一定可以带着弟弟妹妹找到警察叔叔的。”

“……”张暖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姐姐，我想长得像你一样大。”

“好呀，那你要努力长大，每天好好吃饭、好好学习……”三个孩子的生命早已在多年前那个阴暗肮脏的房子里结束了，程思宁并不知道他们以后会以什么样的形式存在或者——彻底消失在真实的世界里。但是她由衷地希望，他们都能在另一个世界或者另一个次元中像正常的孩子一样成长。

合作伙伴甲怔愣地望着他们，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低声对旁边的合作伙伴乙说：“这是啥情况？我以前从来没遇到过。”

合作伙伴乙也被震惊了：“评级S的话，还能见到委托人？”

他们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评级不仅有A、B、C，还有S级。S级不但能拿到双倍的奖励、双倍的快乐，居然还很不科学地能够和委托人一起互动。委托人究竟是什么情况？不是亡者吗？怎么还能思考能互动？！难道这堆系统走的不是未来科技路线，是玄学路线？

程思宁轻轻松松地抱起三个轻飘飘的孩子，招呼两位合作伙伴往外走。派出所的一切都已经破碎，而外面的世界早已变成混沌的黑暗，只有街边的一盏路灯依旧亮着昏黄的光芒。他们就像几缕轻烟，又像是几只透明的飞蛾，扑进了路灯的光芒之中。

合作伙伴甲和合作伙伴乙只觉得霎那间身边的光影迅速的变幻着，眼花缭乱的感觉相当不好受。等他们再一次能看清楚周围环境的时候，两人就像是两只尾巴，紧紧跟在程思宁的后面。

他们都看不清楚这位大佬的长相，但刚才听清楚了，那是一个年轻小姑娘的声音。年龄果然不是问题。如果没有这位年纪轻轻的大佬带飞，他们怎么可能躺赢“S级”？怎么能见识到委托人的存在？

话说回来，现在这是什么情况？他们要去干什么？怎么好像一直在以超音速穿梭在云层里呢？

**************************************************************

某座城市的边缘地带，矗立着一片城中村。密密麻麻的电线底下，是熟悉而又陌生的各种陈旧建筑。几乎每一栋房子都被隔成了许多间小公寓，便宜租给收入低的人们。傍晚时分，人们仿佛倦鸟归巢，沿着狭窄的道路四散回到了各自的小家里。一个十四五岁的瘦弱少女低着头，慢吞吞地挪进了其中一栋建筑，爬上了三楼，来到离楼梯口最远最外围的那间小公寓前。

毫不意外的，她又听见里面传来了吵架和摔东西的声音。

“你这个没良心的混蛋！！我给你生了四个孩子！四个孩子！！你还想丢下我？！你想得美！！”

“哈，你还好意思说四个孩子？三个孩子怎么没的？！怎么没的？！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还敢提起他们？！”

“我不管！你要是敢丢下我，我就去你家闹！！让大家知道你是个抛弃老婆孩子的混蛋！让你爸妈在村里抬不起头！！你以为我不知道啊！你就是嫌弃我年纪大了，不能再生了——你就是想再要一个儿子，是不是？！你是不是在外面找了什么野女人了？！”

“是啊，我就是不想绝后怎么了？！有本事你给我再下个蛋啊？！嘿，你一个下不了蛋的母鸡，还不许老子另找啊？！”

“你一个坐过牢的老东西，有谁能看得上你！！”

“反正老子能找得到给我生孩子的女人！我也坐过牢，你也坐过牢，咱们都是从里面出来的，谁不知道谁啊。你就是想让我一直白养着你，才缠着我的。老子现在不想养了，你给我滚！！”

“我不滚！要滚的是你！！”

“我没让你给三个孩子偿命已经够对得起你了！臭婆娘！老四也不是你养大的，是我爹妈养的！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靠着老四才少坐了几年牢，平时怎么对她的？！你也算是当妈的？！天生就狠毒的贱货！！”

“那你又算啥玩意儿？！狗娘养的！！”

恶毒的诅咒和辱骂越来越狠，不堪入耳，还伴随着撕扯和踢打的声音。少女木着脸，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她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仿佛是飞奔一般离开了这个令她觉得痛苦和羞辱的家。直到离开这片城中村，她才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目光坚定，喃喃地说：“爷爷奶奶一定想我了，回家吧。”

很显然，三个孩子也并不喜欢那座大吵大闹的小公寓。这似乎让他们回想起了很多不好的回忆，他们本能地产生了回避心理，甚至对妈妈都已经不那么执着了。不过，他们对逃离的小姑娘非常好奇，一直追着她上了长途大巴车，目送大巴车缓缓驶进了夜色里。张暖眨了眨眼睛：“姐姐，那是谁呀？”

“是你们的妹妹。”程思宁说。

张暖满脸讶异：“哇，妹妹……可是，她看起来比我大多啦！”

“不是姐姐吗？”张寒歪着小脑袋。张笑吃着手指头，睁圆了大眼睛什么话都没有说。

程思宁温柔地拍了拍他们的小脑袋：“因为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妹妹长大了。”听刚才那对缺德夫妻吵架，蛇蝎母亲抛弃三个孩子的时候应该已经怀孕了，她也是靠着怀孕才减刑了几年。这两人都吃过十几年牢饭，也都没有履行过父母的职责，谁都别嫌弃谁，还是就此锁死吧，别再去祸害别人了。小姑娘跑得好，跟着这样的父母过不了什么好日子，还不如回爷爷奶奶身边呢。

“姐姐，这里不是我们的家，我们要去哪里呢？”张暖又问。

“你想去哪儿？”

“我也不知道……风把我们吹到哪里，我们就去哪里吧。”

一阵轻风吹过，他们又回到了云层里。伴随着风的呼啸，他们像鸟儿一样俯冲而下，来到城市另一端的某座陵园中。微风打着卷，温柔地把他们推到一座坟墓面前，墓碑上刻着三个名字：张暖、张寒、张笑，和他们大致的生卒年月。没有照片，没有墓志铭，但是三个不识字的孩子却莫名觉得格外亲切。

这时，一位身着警服的中年警察缓步来到这座坟墓前。他一只手捧着白色的花束，另一只手拿着祭品，有条不紊地把东西都摆放整齐。祭品里有肉、有鱼、有饺子、有米饭，看起来格外丰盛。他轻声说：“叔叔最近太忙了，好不容易才抽出空来看你们。吃吧，多吃点儿，长胖点儿。”

他把墓碑擦得干干净净，又给坟墓周围除了草，嘴里继续念叨：“对不起啊，没法在这儿陪你们太久，过段时间叔叔还来看你们。”

张暖思索了一会儿，眼睛微微一亮：“这个警察叔叔，我好像见过。”

张寒也想了起来：“是那个警察叔叔！！”

程思宁定睛一看，发现这位警察正是任务世界里在派出所值班的那位年轻警察。十几年过去，他的脸上早已布满了岁月的风霜，双鬓都略有些花白，但脸部轮廓却依稀还保留着年轻时的模样。

“我喜欢警察叔叔。他说还会来看我们。”张暖非常高兴。

“我也喜欢警察叔叔，我想当警察！”张寒则更加兴奋了。

中年警察把祭品都收好，将白色的花束放在了墓碑正前方。风吹起洁白的花瓣，三个孩子手拉着手站在花束旁边，身上的脏污瞬间被风洗得干干净净，露出了他们的小脸蛋儿。他们笑嘻嘻地朝着警察的背影挥手：“叔叔，再见！！”

“姐姐，你们会来看我们吗？”

“会的，我们会来看你们的。”程思宁轻声回答，两位合作伙伴也都点了点头。

“太好啦！姐姐，叔叔，阿姨，再见啦！”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事件因为第一章切入的时候写得少了点儿，显得有点长了。

以后都控制在4-5章左右。

PS.研究了一下，乐燕案被判了无期徒刑，好好表现可以减刑到13年即可出狱，所以……虚构当中，双双出狱把家还是有可能的……嗯，虚构的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