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内简洁,装横朴素,却也温馨。

小伙伴们还没到,两人找了位置坐下,老板没来张罗,反倒是周边食客过来问候。

“兄弟，可以合张照吗？”男食客A问道。

沈铎不解,：“我？”

食客A重重点头,：“你跟外面停的那辆车可以一起拍不？”

陈辞替沈铎说：“车可以，人算了，谢谢你。”

食客A连连道谢,远离他们。

陈辞见沈铎一脸懵的样子,解释道：“您三个月前照片流到网络将近三天，有些人记性比较好，还没忘记，不过估摸着也快了。”

沈铎不假思索,：“那你会受影响？”

陈辞一愣,：“怎么会呀。”

又有食客来搭讪,问是哪个系的,沈铎礼貌回应不在华大就读。

不到十分钟,已经有五批人跑来搭话,男女都有,话茬都没往沈铎身份方向走,看来大部分人记得并不深。

小伙伴们陆续到,后厨忙碌的老板终于得空问一句,：“幺儿吃啥子哟。”

陈辞觉得这口音熟悉,脱口而出,：“您哪儿人呀？”

老板：“鹏省哟，你也是啊小娃娃？”

陈辞又问：“鹏省哪的？”

老板：“墟城哦。”

是他老家,陈辞没再问,点了份面线糊,与小伙伴们吹起皮来。

五朵金花姗姗来迟,看上去酒醒差不多,黎安坐到沈铎面对,表情愉悦,：“我妈刚跟我打电话，说段元凯他家倒台了，叫我谢谢你。”

沈铎：“谢我？”

小姐妹C：“不是你做的？”

小姐妹A：“除了你谁还会这么快准狠啊！”

沈铎：“我不知道他是谁。”

黎安挑眉,看陈辞,：“懂了。”

陈辞冲黎安笑笑。

“啷个娃娃面糊哟？”老板娘穿过人群,问。

陈辞听着亲切,不禁应和道：“啷里啷里，辛苦您了噻。”

老板娘把早餐放下,嘴角大咧,：“好俊娃娃噻。”

“旁边啷儿都俊，我就不行了噻。”

老板娘站陈辞旁边说话,：“啷嘞都俊，娃娃在旁边念书噻。”

陈辞立马移开椅子,站起身跟老板娘面对面,：“考不起喔，你娃娃在里头没？”

老板娘笑得嘴角合不拢,：“娃娃争气，考大堂嘞。”

“幺得喔，最高堂子都能考上，你娃娃真了不起噻。”

老板在后厨那头喊：“快来做事噻，忙不来哩！”

老板娘用围裙擦擦手,转身：“来喽来喽叫死嘞。”

老板娘走,陈辞坐下,用勺子舀面线,碰到碗,发出叮当声。

黎安吃着粥,随口问：“陈辞你说的是哪里的话？”

陈辞想了想,：“大概是墟城吧？”

沈铎放下牛奶,：“你怎么会说？”

“自学的，是不是跟普通话差不多？”

小姐妹B摇头,：“一句听不懂。”

黎安好奇地问：“你学方言干嘛？”

陈辞道：“偶然听见相关音频，我觉得很有意思，就记下了。”

小姐妹A：“听着好难啊。”

陈辞盯着面线糊,喃喃自语,：“我也没想到有一天能用上。”

沈铎睨着桌面,问：“不吃？”

陈辞用勺子搅拌,糊浓稠醇厚,肉质香嫩,舀起一勺,轻吹两下,入口,在喉中凝结,堵得他胸口发闷。

“我天，我都不知道面还可以这样吃，太绝了，”小姐妹A叫道：“宝藏店啊！”

带头来的小伙伴,：“好吃吧，要不要考虑来华大。”

小姐妹A哈哈大笑,：“我什么东西去华大？”

陆绪斯碰碰陈辞肩,：“你报T大呗。”

陈辞心思尚未收回,心不在焉,：“再说吧。”

陆绪斯察觉不对,瞅见陈辞碗,基本没动,：“怎么了？不好吃啊？”

“很好吃，”陈辞说：“是我胃口不太好。”

陆绪斯心思细腻,用视线稍稍打量右边沈铎,收回目光,凑近陈辞,小声咬耳朵,：“沈铎没什么表情啊，你怎么不开心？跟哥说说。”

“哪儿跟哪儿啊，我只是忽然矫情。”

陆绪斯：“真是稀罕事，你陈辞也会感性，怎么个事？”

“嗯…”陈辞想了想,垂下眼眸,：“小时候街边有很多面线糊摊，有些摊主懒，就会把顾客没吃完的随手倒在阴巷里，我跟耗鼠抢食，得之欣然，今天在吃到旧时心心念念东西，反而没有那个滋味，”他笑了笑：“也许我就是这样吧，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就不会在乎。”

“你不是不在乎，是触景生情，”陆绪斯使劲揉揉他头,把他强行拉起来。

陈辞有些懵,踉跄站立。

小伙伴们停止交流,纷纷望来,问：“你们要先溜？”

“没有，不知道绪斯抽什么疯，”陈辞就要坐下。

陆绪斯双手紧按他肩膀,：“你当时多大？”

陈辞：“…我随便说说的。”

陆绪斯坚持,：“快，哥要表演魔术，你是嘉宾。”

陈辞没辙,：“…三岁吧？”

陆绪斯行事风格真的很夸张,先是把他手举高,绕着他转两圈,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陆绪斯就当场单膝下跪,托着他手一副要求婚模样。

陈辞打趣道：“你要干嘛？当众表白？这么多人在，道德绑架？”

精致女喊：“老公！”

小伙伴们起哄,：“牛啊绪斯，按耐不住了？”

沈铎：“你们在玩什么？”

“快好了，别着急，”陆绪斯神神秘秘,把陈辞手合起来,握成拳,使劲哈口气。

陈辞再次张开,里面居然多了颗小糖。

！！陈辞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去的,有些震惊,：“怎么做到的？”

陆绪斯咳嗽两声,把头低垂,柔情似水,：“小朋友，哥哥请你吃糖，跟哥走吧。”

陆绪斯是对着他膝盖下两寸位置说的,恰好是他三岁身高。

恍恍惚惚,陈辞看到当时三岁的他,独自一人躲在阴暗小巷里,肚子饥饿得咕咕作响,不顾一切扑向耗子,抢夺地上每一口食物,突然间,闪出一道耀眼光芒,男人出现在他面前,温柔握住他小手,带领他穿越黑暗小巷,朝着自由彼岸前进。

陈辞确实被感动,：“好的，哥，以后我就赖上你了哈。”

陆绪斯站起身,与陈辞平视,：“闭上眼睛，小弟弟。”

“还有节目？”陈辞笑着合上眼睛,黑暗包围,陆绪斯托着他手臂,慢慢移动,到了一处,让他暂时站着。

陈辞：“你不会要把我卖了吧？”

陆绪斯没有回答他,整个店内寂静无声,陈辞耐心等待,把糖果包装拆开糖放嘴里,酸的他整个一哆,强忍不适,将糖含在舌下。

陆绪斯：“小朋友，好了。”

陈辞缓缓睁开眼睛,刺眼光芒扑面而来。

所有小伙伴以他为中心形成圈子,宛如天使般环绕着他。

他们举着手机左右摇晃,把手电筒光聚集在他身上,陈辞不禁眯起眼睛。

陆绪斯迈近一步,把不知道从哪变的纯白圆形状胸针别在他衬衫领口处,替他整理领带,：“小朋友，恭喜你长成大人了，要跟兄弟姐妹好好相处。”

小伙伴脸庞写满兴奋和期待,欢快笑声响彻耳畔。

而他所爱之人,就站在他正对面,那人目光如清晨阳光般明亮炽热,他们视线交汇于此,宛如两颗相互引力的星球,缓缓靠近,迸发出绚烂火花。

陈辞收回视线,拍上陆绪斯肩,：“你的糖差点酸掉我大牙。”

陆绪斯哈哈大笑,：“被你发现是过期的了？”

陈辞把陆绪斯往下按,：“我生日就给我送颗过期糖？”

寸头男：“老大，今天你生日？！”

小伙伴们都停笑,不敢置信,：“真的假的。”

“嗯..好像是哦，谢谢你们给我过生日，就是没有蛋糕。”

“我想到了，”陈辞笑着往回走,：“哪位好心人有火柴啊？”

小伙伴们跟在陈辞后面,陆绪斯这个不抽香烟的人不知道又从哪弄到火柴盒,扔给他，陈辞接过,坐回餐位,把沈铎没动过的馒头放置盘中,往馒头中间插上火柴。

"唰。”

火焰顷刻间燃起。

陈辞将双掌合拢,搓搓,笑说：“我要许愿了。”

他再次闭紧双眼,在心中默念：希望明天会更好。

三秒后,陈辞睁眼,身子前倾,将火柴吹灭,拿起,面朝人群,：“帮我拍照了吗？”

小姐妹A重重点头,：“拍了拍了，贼好看！”

黎安：“我们合张照吧！我要发个朋友圈。”

老板娘从不远处赶来,：“喔来喔来！你们坐坐！”

陆绪斯坐到陈辞右边,揽上他肩,沈铎坐到陈辞左边,在桌底悄悄握住他手。

“茄子！”老板娘按下快门,把手机还给陈辞,说：“娃娃你好等一下嘞，坐会噻。”

陈辞放开沈铎手,接过：“好噻好噻，谢谢你噢。”

陈辞查看照片,拍得极好, 小伙伴们坐在长木桌两侧,肩并肩依偎,阳光洒进,照亮每个人笑容。

小姐妹D：“你先发给我，我要p一下。”

“+1，我也要。”

陈辞拉个群,把照片发群里,方便他们操作。

沈铎弯着嘴角,眉宇温柔,：“开心吗？”

陈辞点头：“开心，谢谢少爷。”

沈铎：“许了什么愿？”

陈辞抿抿嘴,：“您猜猜？”

沈铎：“世界和平？”

陈辞拿头轻撞沈铎,：“不对。”

沈铎：“华夏繁荣昌盛？”

陈辞扬眉,：“您怎么不说关于您呢？”

沈铎：“嘴上说的还不够？背地里还要咒？”

“我什么时候咒您啦？”

沈铎倨傲,：“这不好说。”

“借我八百个胆也不敢呀。”

沈铎憋着笑,：“表忠心环节到？”

陈辞讪讪笑,：“您又知道了。”

沈铎虚心求教,：“为什么总在我面前说客套？”

陈辞哑口,：“…习惯了吧…”

沈铎若有所思,：“为什么会习惯？是我让你担忧受怕？”

“那倒也没有..哎呀，”陈辞狠下心,说：“好吧是这样没错，我怕您觉得我有逆反之心，把我给撤了。”

沈铎挑眉,眼含笑意看他,：“你都敢当众大谈手中权，我还不能起点心思？”

“阿西吧，”陈辞汗颜,：“君子坦荡荡，我可以接受所有排查。”

“拉倒吧，”沈铎笑,：“就你这心眼，不把面上烂帐抹得干净？”

“嗯…”

就知道两亿那一趴还没过！

人一心虚就容易此地无银三百两。

“您可以派人重整我所有接手过的项目。”

沈铎捏他手心,：“我从未质疑过你。”

“谢谢少爷。”

沈铎：“我说过很多次离不开你，确实如此。”

“我也离不开您，少爷。”陈辞轻声说道。

沈铎垂眸,：“所以你不需要在对我用心理暗示，我知道你很好。”

陈辞惊了一跳,心想沈铎不会真知道自己一直在给他植入心锚吧？

愉快之意彻底清零,取而代之是警惕后顾,陈辞吸口气,微笑道：“谢谢您夸谬，但我从未对您用过不齿之术，请您放宽心。”

沈铎不顾场内喧哗,掰过他脸颊,微皱眉头,看上去不太高兴,语调却是在哄,：“你别这样，我没有其他意思。”

距离太近,陈辞闻到沈铎未散酒气,有些醉意,上下摆头,戒备随之甩去,：“少爷，对不起。”

沈铎撞了下他额头,：“真要道歉，以后就别说这些疏远话。”

陈辞是为潜意识植入所致歉,不清楚沈铎是不是在装傻,但成年人话不需要挑明,点到即止。

陈辞：“好的哟，少爷，我今儿个再也不说敬语了。”

沈铎笑,：“等下去逛逛？小寿星。”

“哎哟喂，您忘记自个比我小上两岁了？”

沈铎：“占占嘴上便宜也不肯？”

陈辞轻贴沈铎耳边,：“少爷，您要不要送我个礼物呀？”

沈铎柔声,：“我给你摘天上星星。”

陈辞摇头,说：“我想听便宜。”

沈铎明了,手掌撑在他大腿上,微倾身,低沉开口,：“老公？生日快乐。”

陈辞满足,坐正身子,老板娘端着碗素面风风火火摆到他面前,：“请你次哈，老乡娃娃。”

盛情难却,一时竟生出几分腼腆,陈辞乖乖地说：“谢谢老板娘。”

沈铎大概觉得好笑,觑着碗,说：“老乡娃娃，吃噻。”

陈辞轻锤沈铎手臂,一根根嗦起面条。

老板娘哎呀两声,：“你也是窝们嵊关的呀？真是太少见了喔！”

陈辞心头一动,不知觉攥紧筷子。

沈铎站起身,跟老板娘聊天,：“我不是，只能听懂一点。”

“就是说噻，你看起就不像嘞，这个娃娃倒是蛮像，”老板娘微弯身子,低头问陈辞,：“娃娃你是哪个地方的嘞。”

陈辞放下筷子,站立起身,不回反问,：“您就住镇上吗？”

老板娘：“窝们住乡下的嘛，前几年有个大老板把我们那里发展起来嘞，好得很，每个人都分到好多钱噻！你们那块地方没有喔？”

陈辞绷紧身子,声音不自觉颤抖,：“哪里？”

老板娘喜笑颜开,：“明日乡！你听过没？”

最后一根神经被扯断,陈辞在抑制不住姿态,垂下头,手扶额,不动声色浅擦去虚汗,三秒后,他猛然抬头露出灿烂笑容,：“听过听过，明日乡，好名字噻，里面的人都好起来嘞？”

老板娘：“都好得很喔！现在每个人都住到大屋子了噻，不像以前，每年都饿死好多个人喔…”老板娘说到伤心处,情不自禁覆上陈辞手拍动,喃喃自语,：“现在生活好了，窝娃娃都能在一等大堂里头念书嘞，要不是那个大老板，娃娃高中就没得念喽…”

陈辞静静听完老板娘倾诉,安慰,亦作勉励,：“明日乡终于迎来黎明，明天一定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