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谷零醒来时，下意识闭着眼睛往左侧蹭蹭，却没感受到应有的温度。

他迅速睁开眼，环视整个房间。

已过而立之年的降谷警官向来警觉，他扪心自问，不会有人能悄无声息地从他身侧将诸伏景光绑走。

当然，这种事绝不可能发生。

黑衣组织早在一年前就在各大官方组织的联合下分崩离析，就算有残留余孽也在这一年中被陆续剿灭。

更何况，就算黑衣组织余党能特地闯进来绑走苏格兰，旁边的波本怎么也不会幸免于难吧？

明媚的天光由透明的玻璃落在被褥上，纯净的空气里还带着朝露的清新，厨房异常的响动，吐司机运转的声音熟悉又遥远，飘出的食材的香气轻易地勾起早起人的食欲，昏沉的思路在看见床头叠得整齐的衣物时彻底清醒。

Hiro已经醒了吗？

如此思索着，降谷零也离开床铺，看着衣柜里白色的西装，零忍不住柔和了眉眼，再将这件有着特殊意义的衣服妥善移开，重新拿了一件白色衬衣。

近日天气回暖，在家里也不用穿太厚，简单的白衬衫搭一件针织马甲刚刚好。

洗漱完毕的降谷先生移开碍事的轮椅，来到厨房，刚好看见自己的恋人正在切开做好的三明治。

“Hiro今天起得真早啊。”

“啊，今天刚好有机会做早饭给Zero呢。”穿着熟悉藏蓝色连帽衫的诸伏景光微笑着递给爱人一块烤好的饼干，“好久没有做饭了，Zero不要嫌弃啊。”

零一口咬住由景光递来的猫咪形状的饼干，毫不犹豫地咬住，还颇有暗示意味地舔了舔景光的手指。

“不愧是Hiro，做得真的很好吃呢。”

景光没有躲开，他亲上零的唇，刚醒的零嘴唇总是会比平常要红润一些，看着就很好亲。

在尝到清醒的薄荷味混杂着的牛奶饼干，景光才满意地放开。

“是很美味呢。”

零微微喘息着，一把搂住景光的脖子。

“好想念Hiro做的饭啊，明明最开始教我做饭的是Hiro，但结婚后都是我在做饭呢，太不公平了。”

景光回抱着零，安抚地顺着恋人金色柔软的发尾。岁月对降谷零似乎格外宽纵，年龄的痕迹在他身上体现得缓慢，以至于明明是三十一岁的成熟男人，看起来仿佛才刚刚成年。

“那Zero今天就好好尝尝我的手艺吧。”

零把脸埋在景光的侧颈：“好啊。”

“太久没做饭果然不太行啊……”诸伏景光咬了一口自己做的三明治，“完全没有Zero做得好吃嘛……”

“哪有，Hiro做得明明非常好吃，还特地在里面加了芹菜，我很喜欢呢。”零眉眼弯弯，“Hiro中午教我怎么做荞麦面吧。”

“Zero想吃荞麦面吗？”景光放下自己的那份三明治，“家里似乎没有材料，要不要一起出去采购呢？”

降谷零停下动作思索，还是果决地摇摇头：“不，还是不了，最近天气温差太大，Hiro还是不要出门比较好。”

“可是，我感觉完全没问题哦？”景光专注地看着零：“说起来，好久没和Zero一起出门了呢。”

“虽然我也很想和Hiro一起去超市采购，但今天能不能好好在家里陪我呢？”零把手覆盖在景光瘦削的手背上，“Hiro可以答应我吗？”

诸伏景光看着爱人那双蓝紫色的眸子，读懂了其中的情愫。

他答应了：“好。”

今天的天气不错，房间里温度适宜。哈罗被暂时寄养在公安那里，零在收拾东西时，注意到没被带走的属于哈罗的玩具。

景光注意到零的动作，他帮着零将文件放好：“想哈罗了吗？”

“有点。”零抿唇放下玩具，清理后重新将东西收了起来。

“明天就可以把哈罗接回来了。”

景光的刘海已经有些遮挡视线，零伸手，帮景光将较长的头发拨到旁边。

做完这些，零语气轻柔地去应景光的话：“也没有这么着急。”

“Hiro。”

“嗯？”

零询问道：“中午可以一起做饭吗？”

“当然可以。”景光微笑，漂亮的猫眼弯起：“我很喜欢和Zero一起呢，还可以探寻食物新的做法。”

没有荞麦面原料，景光最后选择用家里的材料给零做了他喜欢的料理。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沐浴在其中，身心都会放松，疲倦迅速席卷而来，于是连眼睛都不想睁开。

“好久没和Zero一起晒太阳了。”

“那Hiro可要以后常陪我一起呀。”

景光坐在零的右手边，捏着零的左手，闭上双目，好像已经见到了未来的模样：“我的Zero，以后一定是前途无量的公安先生，以后会有比现在还要多的人赞美你、尊敬你。”

零感到有些无奈：“Hiro，听起来完全像长辈的发言啊……”

“可我的Zero就该是这样光芒万丈的。”景光像是困了，逐渐朝零的方向偏去。

零盯着景光的眼睛：“那Hiro呢？Hiro也该在我的未来规划里啊。”

“……”

零忽然感到肩膀一沉，左手也被放开。景光似乎终于睡着了，倒在零的肩头，陷入一场无尽的甜蜜梦境中。

“……Hiro？”

零颤抖着，去探景光的鼻息和脉搏。

一片寂静。

今日的一切都好像是昙花一现，他得以尝到景光在时间尽头给予的温暖，留下最为珍贵的回忆，最后等待他的，就是失去。

小心地将景光从肩膀上移开，让景光枕着自己的膝盖，零自己则小心地用手指给景光梳理着头发，动作轻柔，生怕扰了景光的梦。

降谷零抬头，直视着那轮艳阳。

阳光真刺眼啊。

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滴落在景光苍白的脸颊上。

他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心情，闭上眼睛，吻上那还残留着体温的唇。

就像大火过后残留的余烬。

早该想到的。

去年开始，Hiro的身体状况就不太好，连黑衣组织被成功剿灭这种大型表彰大会都未能出席。

五年前那枚子弹擦过心脏，给周围脏器带来的灼烧伤，迅速地消耗掉诸伏景光的生命。当时的手术虽说成功保住了性命，身体各处不可逆的损伤却无法修复。最开始那三年，景光尚且还可以在药物的加持下和正常人一样生活，投入到工作里。

为了消灭黑衣组织，为了让卧底的降谷零全身而退，景光投入了太多心血，以至于差点倒在了黎明前夕，好在被及时救治回来。

景光早在一个星期前就已经卧床不起。意识不清，对于外界刺激也不能做出反应，医院的点滴和机器再也不能帮助他清醒。他的情况太过特殊，甚至不能像普通ICU病人一样挂着肝素防止心肌梗死——那只会加速他体内出血倾向。

降谷先生最后妥协，他将诸伏景光接回了家。所有人心知肚明，这其实就是临终关怀。

Hiro今天能清醒着和他交谈，已经是在零意料之外。

明明知道是回光返照，零还是忍不住暗暗祈祷，如果真的是奇迹降临呢？诸伏景光在五年前就是一场奇迹，为什么五年后不能重现呢？

可惜，原来真的是一场早有预料的告别。

降谷零还是失去了诸伏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