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炼金术士，也就是莱斯首先打破了沉默。他缓缓抬起胳膊，摘下了他头上一直戴着的厚重兜帽。露出阴影下宝石一样绿且冷硬的眼睛，银白的长发和一双泛着金属光泽的耳鳍。他坐在窗边，在阳光洒在他身上，像金属被镶上了金边。他说：“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莱斯，是龙。”

斐林克做了个请的手势。

莱斯继续说道：“我不是图书管理员，但的确可以算半个炼金术士。”他说到这，顿了一下，似乎在想接下来的事情该不该说，然后张开了嘴，“我的东西被偷了，它很重要。偷走它的家伙会用它做一些很糟糕的事情，带来灾难。”

“这是你来这的理由？这与秘闻录有什么关系？所谓灾难是什么？”斐林克一连抛出三个问题，他似乎并没有对龙的身份表现出什么惊讶。

“是的。”莱斯说，“很抱歉，达汉姆，我欺骗了你。我了解圣瑟尔是与神明最接近的人类国度，而它是一份与神明十分相关的东西，所以那个家伙一定会来这里。而你，达汉姆，是这里与神明最为接近的人，于是我便以秘闻录为由接近你。”

“你知道那是什么？”斐林克问。

“我不知道，我只是猜测那是与将军的选拔相关的东西。不过你后来告诉我秘闻录是个骗局。”莱斯回答。

斐林克点点头，他倚靠在墙上，说：“也就是说，秘闻录是一个讲述我或者历代将军为什么会被神明选中的故事。”他低下了头，然后嗤笑出声，“哈！真是笑话。将军是由神明挑选的代理人，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谎言，是安抚那些失利者的把戏罢了。这个位置向来是争斗和厮杀换取的，神明统治不过是各个势力用来牵制的名头，圣瑟尔的光明神？呵，她的传说都修订好几版了。”

“她叫雅西法尔。”一直没有出声的拉法说道。她的声音坚定且颤抖，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希达将手覆在拉法的手上，包裹住她的幻影。

拉法继续说，她端坐在那里，神情娓娓道来：“你们口中的光明神或者人类神，她的名字叫雅西法尔，她的神位是生命之神。在大陆创生之初，雅西法尔是所有生命的创生者和引导者，不论是天空中有着坚硬铠甲的巨龙还是微小成群的飞鸟，陆地上的披着毛皮走兽、虫鼠，或是自成文明的人类，森林中的渺小的菌灵、智慧古老的地精、遥远国度的精灵，还有海中的鱼、海妖……无一例外，全部由她创生。她是最博爱的神明，向万物播撒生命。我仍记得，她在神殿之中，身穿神袍，向世界播撒生命之种的样子。她欢心雀跃，毫无偏爱地看着所有倾向的物种初生，像个舞者。她是那样坦诚、平等。”她扭头看向斐林克，正声道，“她是生命之神，不是人类神，也不是光明神。狭隘的人类，你们扭曲了她，篡改她的神像，肆意涂抹她的传说，把她写成了那样自私扭曲又矛盾的神明。广场上的神像不是她！”

“人类信仰的是光明神，拉法小姐。幸运广场上的神像就是全部了。”斐林克提醒道。

“你们篡改了她的样子。”拉法说道，她的眼神黯淡下来，“我读过你们的那些神话故事，可以确定光明神的原型就是雅西法尔，你们通过她捏造了一个新的专管人类的神明，甚至是个统治者，这真的很可笑。雅西法尔后来居住在人类王城，那个时候叫人类王城，不过不像你们说的是一个统一的国度，人类国度从来没有统一过。她所在的人类王城大概是你们圣瑟尔的前身吧，她在那里生活了一段时间。她是生命神，所到之处生生不息，会守护她所见到的所有生命，这大概就是你们的光明神最初的样子。”

“雅西法尔……雅西法尔……雅西法尔·克里斯蒂。”希达突然想起什么，那双玻璃珠一样眼睛开始闪耀，“我总觉得这个名字耳熟，很巧，丽兹博物馆的馆长就叫这个名字。”

“也是一个没人见过的馆长。出面的从来都是她的代理人。”斐林克耸肩。

“更为巧合的是我在那里醒来了。”拉法看向希达，她第一次知道这个消息，紫葡萄似的眼睛里充满惊讶。

“然后你被我带走，而且刚好只有我能听到你说话。”希达说着，又转头看向莱斯，期待他说出什么下文。

“很抱歉，我听得到拉法的声音，但我从未去过丽兹博物馆。”莱斯颔首。

“这就足够了，莱斯先生，这是唯一的线索。”希达跟着说。

“你不需要参与进来，希达小姐，这件事与你无关，收起你的敏锐吧。”莱斯说。

希达狠狠地荡了一下腿，身子借力站了起来：“美丽的巧合，这很有趣。我喜欢这些谜题，它们在向我走来，莱斯先生，你也同样。”她真诚地看着莱斯，用那双莱斯无法移开目光的眼睛盯着他，“接下来我想应该去那个丽兹博物馆申请会面克里斯蒂小姐了。莱斯先生，我想和你同行，我的直觉告诉我，我必须这样做。”

“驳回。”斐林克的声音传来，“希达小姐，拉法小姐，你们的故事很有趣，揭开了人类王国传承百年的虚假传说背后的真相，不禁让我对你们的身份充满好奇。不过在我看来好奇心与谜题永远不是最重要的。二位关于你们的雇主，也就是莱斯所说的‘灾难’并不知情，所以不管是出于我的利益还是二位的安全，都必须请二位在这里多做客一段时间了。”

“至于莱斯先生，我可以对你的欺瞒既往不咎，但我希望你能够告诉我你所说的灾难、寻找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以及它为什么一定会到人类国度？我需要知道我的国家、我的子民们身上究竟要发生些什么。”斐林克转向莱斯。

莱斯闭起眼睛。

夜晚，卡齐姆庄园。

“您知道的，这是个无神的国度，萨拉小姐。而我会帮助您，您会顶替掉那个斐林克，圣瑟尔的帝字在您手里。”

“通过什么帮助我？我的秘闻录已经飞了！斐林克发现了我！不靠谱的盗贼公会！”萨拉·卡齐姆在纷飞的纸片中发狂，纸片是她刚刚撕碎的，不翼而飞的秘闻录也是刚刚来到她府上的人告诉她的。那个人告诉她“斐林克抓到了盗取秘闻录的盗贼，她的野心即将暴露。”然后踏上马车离去。

“那个人身上有达汉姆的家徽，那是斐林克的人！斐林克疯了！他不来抓我，不把我送去审判庭！他要做什么!”萨拉处在极度恐慌之中，她本以为事情败露之后自己等来的是斐林克的处决。斐林克就是这样的人，干净利落，下手狠绝。可斐林克却轻飘飘地带来了一句宣判，没了下文。这不可能，只能说明她身上还有待榨取的价值，这大概是比上审判庭和被斐林克处决更可怕的事情。她会被毁掉，卡齐姆会被毁掉，数百年的卡齐姆会在她手里迎来终结。

可眼下……

萨拉看着跪在她脚边的男人。男人身披黑色的袍子，破破烂烂，十分符合他的身份。男人自称流浪旅者，机缘巧合得知了圣瑟尔的真相——幸福广场上的光明神是一个谎言，光明神并非统治者，如今的圣瑟尔是一个统治者缺位的国度，于是自荐能够帮助自己所敬仰的卡齐姆家族登上帝位。男人告诉萨拉将军选拔的秘密藏在黄金图书馆，那是关于人类和神明联系最紧密的真相，是人类登上神座的可能。

男人跪趴在地上，颤颤巍巍地举起双手，托着一块石头。

石头巴掌大小，灰白、泛着点绿色，像是纯度不高的天然矿石。

“尊贵的大人，这是您的机会，我手中的矿石是神明的神格。您不用质疑它的来历，就像您不会质疑我的衷心。用您最为强烈的意志与它相连，您就会获得独属于您的神位。您会成为真正的神明，您的雕像会站在幸运广场的中央，大家会信仰您，您会成为真正的神明统治者。”

“试试吧，大人，这是最后的希望。”男人祈求般地呓语着，声音像是午夜的梦魇，夹杂着怪异的声波钻进萨拉的耳朵，然后是脑子。

萨拉是一个机敏的女人，聪慧有才能，可惜过于保守，让她行动总需要一些控制系的小把戏。男人无奈地想。

萨拉拿起矿石，先是放在眼前查看了一番。

不透光，不规则，看起来平平无奇。

然后她像失了神，又或是过度癫狂导致失了神，她慢慢张大嘴巴，咔嚓一口咬断了石块。

咀嚼、吞咽，她像在吃珍馐一般。

这是她最后的晚餐。

矿石进了她的肚子，然后她死了。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黑袍的男人裹紧兜帽，离开了深夜的卡齐姆庄园。

后来的历史是有记载萨拉·卡齐姆的，说她温和有礼、能力过人。在政治、历史、法律、等方面都具有渊博的学识，如果当年有谁能与后来的皇帝斐林克·达汉姆竞争，那必然是这位萨拉小姐，可惜也许是利欲熏心又或者是过于急躁，在关键时刻接连采用不合时宜的动作、联姻、争权，过早地暴露了野心，又愚蠢地踩中了圈套，其所作所为与早些年的她判若两人，这也是她令人疑惑的点，只是最后也许是发现自己穷途末路，独自死在了家中。而萨拉小姐性格巨变的原因，就不得知了。

至于历史的真相……

嘘，只会藏在黑袍男人的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