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是一种神奇的东西，打破现实与幻想，过去与未来。尚且年轻气盛的银龙这样总结。

他叫莱斯，是个单纯的研究狂人，或者说头脑工作者。这在龙的族群里十分奇怪。

每一位龙族都崇尚争斗与热血，就像他们的神明一样，疯狂、战斗、金戈充斥着整个族群的文明。与生俱来的强劲□□使他们与这种文明模式紧紧相连。

所以莱斯是个异类，彻头彻尾。在这样的族群里他的世界只有一个不大的树洞，那是他的研究室，也是他的卧室。

他的生存就在那里，杂乱且精确。

本以为他自己的生活就是这样古井无波，一头不被族群认可的龙，在自己的树洞中默默研究，然后顺畅地从生到死。

不过生活剧本好像并没有那么理所当然，龙族也是一样。

有一天莱斯的小窗户被暴力敲响了。

“喂，莱斯，快出来，大事大事！”外面火红的龙叫嚷着，他的名字叫亚巴尔，算得上是莱斯的邻居，但不熟。

亚巴尔在龙族都算得上粗枝大叶和脾气火爆，至少从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完全看得出来。莱斯的实验瓶被震倒了，自己拼凑的仪器也是，一起摔在了他的实验笔记上，笔记也顺利报废，一起报废的还有他长达三个月的研究。

超强的破坏力，真是一头合格的龙。

莱斯无奈地收起这些东西，打开自己那扇摇摇欲坠的小窗，压抑着声音问道：“怎么了？”

“哈！我们伟大的王！超凡的神明！最强的斗士——莱基龙王要见你！”亚巴尔迫不及待地把他的红色龙脑袋伸进来，“好小子，你要发达了。”

“这对我不一定是好事情，亚巴尔。我三个月的研究毁掉了。”莱斯说道，即使研究毁掉或者研究劳动无意义这种事情经常发生，可他还是会沮丧的。年轻的莱斯先生还没有具备那样不动如山的品质。

亚巴尔满不在乎地撇撇嘴，他的龙脑袋让这个表情看起来更加狰狞：“切，你那玩意八百年都搞不出什么响，这可是龙王莱基！这没反应你的脑袋真的是倒着长的。”

“好吧，我的脑袋的确是倒着长的。”莱斯认同地点头。

“哇，这可不幽默。”亚巴尔瘪嘴，“管你的头是怎么长的，我的任务是把你带过去，绑着或者扛着都可以。”

“如果我自己过去呢？”

“也行，那样我们都省事些。”

“动作快点。”亚巴尔补充催促道。

莱斯收好自己所有的资料，脱下研究用的衣服。因为他的树洞很小，加上研究也好实验也好所有的操作和仪器都比较小巧，龙的身体实在是难以负担，所以他平时都是以偏向人类的形态生活，哦那个时候龙们并不知道人类的存在，正确说法是偏向灵长类猴子的形态生活。没有鳞片、没有利爪，只有毛发和光秃秃滑腻腻的皮，在龙的族群里可以说是丑爆了。

那位以斗争号称的神明，也就是龙王莱基突然要求见这样一个算得上弱小的怪胎，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

绑着或者扛着，很符合龙王的特质，豪横又不容拒绝。至少莱斯是没有拒绝余地的，龙族的拒绝只有一种沟通方式，也就是斗争。你打不过我，那我有着非常充足的拒绝权，龙族其他的权利所属也同样，很明显这些权利和莱斯没什么关系。他能争取的最大特权就是：自己的腿或者翅膀的独立使用权，他至少可以自主过去。

龙族的居住都很简单，山洞里、树洞里、坑里、水里，反正只要算得上窝就没问题。龙王也是一样，他的选址是一处峭壁上的洞窟。

一路上亚巴尔喋喋不休，反正都是一些‘这是天大的好事’，‘简直难以置信’之类的口水话。不过他一反常态地，慢悠悠地飞，少有地尊重莱斯这位弱势个体的飞行速度。

莱斯感到奇怪，他还是慢悠悠地飞着。其实他的体能在龙族里不算是差的，够得上平均水准，他只是不愿显露自己身体力量的一面，准确来说他是担心身体力量的过分着重训练会导致自己失去头脑的冷静与分析能力，他并不想变成一头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龙。而在这样的龙族社会，一旦显露了一点点自己的体能强劲，那接踵而来的就是必然性的无休止争斗，争斗着交友争斗着吃饭争斗着寻找伴侣争斗着工作……

总之对于莱斯来说是永无宁日。

莱基没有苛责他们的姗姗来迟，他似乎对莱斯的脾气早有预想。漆黑的龙出现在他的洞窟，他早已在此恭候多时。

“初次见面，莱斯先生。”龙王莱基这样说道，他是一位神明，一手建立起龙族秩序与文明的神明，也被称为龙王。现在他以一种尊敬的礼数表达对他的子民莱斯的欢迎。

这很古怪，最明显的是这完全不符合莱基的性格。一个建立起这样风气族群的王，它必然不会是一个懂得掩藏的性子，这只能说明有什么不为人所知的东西掩藏在这一场强硬的邀请下面。

“果然称不上一件好事。”莱斯想到，他进而联想到自己三个月的研究成果，更悲观了。

但他还是俯下身子，和旁边的亚巴尔一样趴伏在地上，这是每一个龙族面对强者时该有的态度：我不会与你斗争，我将无上的权柄献给你。

是十分蛮不讲理的规矩。

莱基大为满意，他挺起胸脯，举起自己的双手。是的，他也是一个习惯用灵长类的外貌生活的龙，也许这样子能够突显他的与众不同？并没有人深究过这个，毕竟强者的想法他们没有权利去探知。求知什么也收获不到，可能还会被龙王暴揍一顿，简直得不偿失，甚至比不上打一架来的有意义。

“哈哈哈哈，起来吧，亚巴尔，你去外面看守，一会需要你护送莱斯回去。”他着重强调了护送两个字，“莱斯，你和我来。”

莱斯从地上爬起来。莱基的洞窟算不上宽敞，也是适应人形身体使用的尺度，当莱斯以龙身直立起来的时候发现他只能被迫蜷缩。

好吧。

他就这样佝偻着跟着莱基走到了他洞窟的深处。

“听说你有很大的不同，莱斯，你的脑袋似乎格外发达。”莱基第一句话就是这样，点明了莱斯格格不入的不同，“这就是我找你的原因。”

语焉不详，真的是极其糟糕的情况。也许龙王不喜欢这样的脑子，需要把他摘掉。

这是最有可能的一种发展。

“放心，我不要你的脑子，相反我很荣幸族群里会有你这样的人诞生。”

“而我，现在需要我的族人的帮助了。”莱基咧嘴笑起来，露出尖锐的牙。

莱斯一言不发，顺从地听着，这句话的后文一定十分重要。

莱基坐在了高台的座位之上：“我曾经犯下错误，致使我现在每天都活在强烈的痛苦之中。”他看着自己的手，牙齿磨的咯咯响，“我并不适合坐上这个高台，可事已至此，我没有下来的选择。你知道，我身体里是彻头彻尾龙的骨血，每一个因子都在咆哮着战斗，可他们现在被关进了这样一座名为王者或者是神明的牢笼里。我每天都在后悔。可现在，莱斯，你出现了。”

“告诉我，你在研究什么？”莱基问道，听起来有点贪婪。

“神明的本质。一个蠢笨的研究，我穷尽一生也摸不到尽头。”莱斯回应道，他像个机器人，没有一丝波澜。

莱基听到后爆发出狂笑。

他说：“你真是个疯子莱斯，你虽然不争斗，但你疯狂胜过每一条龙！”

“您对此感到冒犯吗？”莱斯抬起头，用他锐利不藏锋的目光直射向高台上的龙神。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并不，莱斯，我很高兴，我高兴极了。我漫长的生命里从未品尝过如此令人快乐的事情。当时的我并不了解，而现在的我体会到了一切。你是命运之中龙神的救星。”莱基说。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停拍打着扶手。

“你注定会踏上这条路，我可爱的子民。”莱基收敛了笑容，贪婪从外化的狂笑转移到了他的眼睛里，“尽管做吧，我会扶持你，我用我的神力赐予你接近本质的契机。你凭借头脑的疯狂得到了神明独有的青睐。”

“你会是我最爱的孩子。”龙族的神明这样说。

他高台之下的子民不卑不亢，仍然保持着那样的眼神，接受了这一切。

莱斯应该欣喜的，从实质上讲他获得了神明的认可和扶持，多么得天独厚的机遇，简直是龙神亲手送来的宝物。可他无法理解莱基的疯狂，那份疯狂背后一定有着什么原因，莱基想不通，也想不到。所以这份疑惑和不解就像水滴划过岩石一样，从莱斯的脑子里溜走了。

“回去继续你的研究吧，好好品尝我赐予你的礼物。它会是开启真理之旅的钥匙。”莱基说道。

莱斯恭敬地接受了馈赠，在表达衷心的感谢之后，他仍是问出了困惑许久的问题：“您为什么需要我？”

“因为你是我的子民，而龙族需要你，我也需要。”

“这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莱斯说。

“哈哈，你可以当作我的私人请求，我需要一个可以帮助我解决现在困境的救星，很明显我的困境暴力是无法解决的，所以我需要你，头脑发达的龙，你与众不同的头脑就是被需要的理由。”莱基回答。

“我并没有研究出什么，我的成果也丢失了。”

“不，你会的，没人可以像我一样给你确凿保证。你走的路完全正确，继续你那个大逆不道的研究，至于成果，也许好事将近。”龙神给了莱斯保证，没有什么比神明亲自的保证更有说服力的，莱斯觉得他的成功近在眼前，为了这一刻他之前所遭受的所有不公、疲惫与怀疑都消失不见，一切都具备命中注定的意义——为了迎接这一天，然后迎接成功的明天。

他真是一头最成功的龙。

于是他告别了莱基，踏上了回程的路。

一路上亚巴尔左右打探他在那个洞窟里到底进行了什么对话，一路无果。

一落地莱斯就把自己关进了树洞里，上了严严实实的锁。

在他的生命中从来没有这样的感受，神赐的肯定。

他就要成功了，莱斯这样想着。

然后他去自己的抽屉里把研究用具拿出来。

他的抽屉有点老旧，拉的时候会发出刺耳的吱嘎声。莱斯就在这样的吱嘎声里看到了他被毁掉的那记载着三个月研究成果的笔记本，完好无损地躺在那里。

“回去继续你的研究吧，好好品尝我赐予你的礼物。它会是开启真理之旅的钥匙。”

“我用我的神力赐予你接近本质的契机。”

莱基的话回响在他的耳畔。

他是被神明偏爱的孩子，莱斯想到。

他不曾变化表情的脸上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