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一切足以推翻闫溪本深信不疑的世界观,就连逐步建立起来的科学观也被一脚踹回了书本里……他并不明白,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就算是bug,也得有个度。
而且短短吃个饭的时间,怎么就突然“开眼”了?
饿死鬼还在说着什么,他并没有听进去,正在告诫自己要冷静,只有冷静下来,才能想出对策。
恰好,秋屿的声音及时传来。
“走了,愣着干嘛呢?”
闫溪这才收回视线,不得已,也跟得满脸笑意的饿死鬼对视上了一眼,他轻呼一口气,无视了这种不怀好意的眼神,对着秋屿道:“……来了。”
立刻,低低沉沉的笑声又从肩膀处传来,在自己跟上秋屿走出食堂时,这个笑声变大了一点。
「小心些,溪爷,要砸到你了。」
饿鬼刚一提醒完,突然,只听嗖的一声,一个浅绿色的圆形物直冲冲飞来,带着一股风,猝不及防下,所幸闫溪真的听进去了饿鬼的话,微微偏过了头去——只是猜错了一点,因为这颗网球的轨迹终点并不是自己。
而是正前方的秋屿。
就像是算好的,球狠狠打中了他的右肩膀,随着闷哼声和呼喊声一同响起,边上有路过的同学在见此情形后,立刻冲过来扶人。
“……哎哎哎,没事吧同学?”
“怎么样了,要不要去校医院看看?”
“啧。谁这么缺德?在这还打球!”
闫溪怔怔抬头,回过神来,迅速看向前面马路。食堂地处运动场不远,面向树林,而过了树林是上操场,边上不远还有个网球场,不难猜出是有人打完球来吃饭,中途手痒,又打了一球,然后打中了倒霉鬼秋屿。
……不过比起倒霉来,自己还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闫溪又无奈瞅了眼肩膀上的饿鬼,立刻就收到一个极其诡异的微笑,配合这张惨白的脸,就算是大白天也显得极其渗人,激得闫溪冷汗直冒,只好立刻偏过视线。
于是他顺着刚刚球传来的方位看去。
这一下,正好一眼就见到了打中秋屿的罪魁祸首。
那是个男生,看身形跟自己差不多,估计也是大三,长相看不太清,手中正拿着一把球拍,身旁还有个差他大半个头的少女,二人好似在说着什么。
闫溪刚想过去,替自己受难的朋友讨回一点公道,谁料下一秒,女孩竟是对着那男生来了个肘击,正中上腹部,紧接着,她还愣是十分强硬地把人给揪了过来。
见此一幕,饿鬼噗的笑出声。
「哎呀,孽缘啊。」他说得惋惜,也不解释为何。
不过闫溪也不关心为何。
立刻,那陌生的二人便来到秋屿的跟前道歉,安分老实,态度良好,听得刚刚路过的好心同学也只好自行退去,留下他们四人。
少女问道:“要不要去校医院看看?”
秋屿嘶了一声,像是戴上了痛苦面具:“……你这朋友什么力道,我的妈……感觉肩膀都抬不起来了。”
可不是么,那网球拍都被打得变形了。闫溪在心里嘀咕着,忍不住瞥了一眼罪魁祸首的脸。
一看,这才发现他那极其出众的相貌,几乎一眼就能记住,简直就是那种偶像剧中才会出来做颜值担当的明星一般,连气质都跟旁人不同。
年龄估计不到二十。
那女孩也是,肤白貌美,耀眼得不像是这学校才会有的人。
说起来……长这么好看,学校真有这两号人物么?
难道是大一新生?
正当闫溪在脑内试想着这些琐事时,女孩又说话了。
“你还愣着做什么?”她尽显不可思议,瞪眼看着自己同伙,不耐道,“你自己打伤的人,还不带去检查一下?”
“……抱歉。”他这才反应过来,开口就是熟练地道着歉,走上前几步,看起来是准备亲自去给秋屿检查伤势。
女孩顺理成章地火了,训道:“不是让你来检查!”
“好吧。抱歉。”
“啧。果然跟你一起出来不会有好事,我还不如跟着清去探望旧友。”
“……那你当心些,毕竟他的旧友,可不一定是什么正常人。”
“我当然要比你清楚……喂等等,要你带人去检查伤势,你跟我掰扯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做错了事就要负责到底,这个道理你该懂吧?”
“知道。但看病需要钱,我没有钱,付不起医药费。”少年说得诚恳,像是真的碰上了困难。
女孩那精致的容貌上顿时多出了好几分嫌弃,哽了一下才哑火,无奈道:“实在不行你联系清。”
“……你没钱了吗?”
“哈?”女孩闻言,像是一只被踩着尾巴的猫一样炸起,恼羞成怒,“你都没有诶,为什么我会有?而且我需要买什么东西吗?不需要。我需要送人去看医生吗?不需要。”
她像是跟这个与自己同行的少年有什么深仇大恨,对方说一句,她恨不得怼十句。
眼看着就要吵起来,被秋屿喊了句停给及时打断,立刻,女孩一个眼刀狠狠刮向少年,后者便闭口不再言,沉默着,伸手去搀扶正疼得半眯起眼的秋屿。
最后在闫溪那茫然无措的目光中,两人一同离开,留下女孩站在原地,正眼神打量地看着他。
稍微看了几眼后,她也没了刚刚对峙那少年时的凌人气势,看起来好相处许多,只不过那双眼是冷漠的,仿若能洞悉一切,给人一种怪异感。
闫溪感到些许不自在,情不自禁移开视线,换得饿鬼的一声冷哼。
「真没用。」随即就收到了如此评价。
女孩道:“他是你朋友吗?抱歉,那家伙下手没有轻重,伤到了你朋友。”
“……下次注意吧,这地方不适合打球。”
「不适合打球,但适合打你啊,溪爷。」饿鬼又在见缝插针地吐槽着。
“我知道了,我会叫他注意。我先走了。”女孩点点头,话音沉沉回答。
她说走就走,毫不含糊,转身就进了食堂。
徒留闫溪在原地只觉得更懵了,他甚至不知道现在该做什么。到底是跟上去照拂下朋友,还是去找大师处理肩膀上这只鬼,还是去问问现在还黏在窗户上的那只你是被什么打过来的……总之很微妙,这个午饭吃得太离谱,就像是在做梦。
——如果梦有这么真实的话。
想到这,闫溪轻呼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才重新迈动步子,朝着宿舍方向走去。
最终决定,先回去简单收拾一下东西,再去找高人帮自己赶走肩膀上这玩意。
而这期间,自是不能被其发现端倪。
学校所在地段虽说不上偏僻,但也偏离市中心太多,顶多只能算个郊区,所以绝不能有针对性地离开,毕竟直觉在说,肩膀上的这东西很聪明。
闫溪一声不吭,加快了脚步。
宿舍离这边较远,步行要十来分钟,抄近路径直进树林能少走一段距离,但这种情况下,他不太敢一个人进去。
……谁知道会不会有去无回。
而且这东西,到底是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我会缠上你,又为什么会知道你的名字?」饿鬼突然搭着话,完事还幽幽吐了口阴气。
冰冰凉的气息近在咫尺,闫溪被激得下意识打了个寒颤,走路的步子都感觉不踏实了。
耳边的声音却还是没停,继续道:「你是不是还特别想知道,为什么你会突然“看”到我们?」
鬼冷笑一声。
「遗憾的是,在这个世界上,可从没有“突然”一说,就像刚刚那二位……对了,你知道他们是谁吗?」他压下嗓音,暗声吐字,「他们在为冥府办事,溪爷,所以刚刚那一球,是冲着我来的。」
闫溪没有给出什么反应,就像根本没有听到这个话,平静的脸色堪比死寂的湖底——心里却已经发出了高亢的土拨鼠尖叫。
……冥府?
什么冥府?
是我想的那个冥府吗?所以那二人是黑白无常不成?不不不,都什么年代了,还冥府?要不得。
这可要不得。
「别装作没听见啊,你明明看得到我们,这不是掩耳盗铃么?再说,我也不会对你怎么样,我只是想吃东西罢了,其实对吃人没多大兴趣。」
饿鬼说得真挚,说完还啧了一声,顿了顿,忽地又伸手抓住闫溪的头,往左边一掰。
立刻,视线发生偏转,闫溪被迫看向左边树林中,正见一个模糊的人形被倒吊在树上,摇摇晃晃,而树影斑驳,看不真切。
如同蜃景,似是而非。
耳畔传来轻笑,闫溪恍惚间回神——如果要装作没看见,那就不应该被扭过头去,实际上,头两侧的手也的确没有施加任何触感,是自己被这么一掰,下意识做出了相应的反应。
换而言之……这是自我暗示的到位,反而直接在告诉那饿鬼,自己看得到他。
如其所言,现在再装下去,也只是掩耳盗铃。
这下,闫溪慌了神。
偏生这鬼还不让他缓一口气,又掰着他的头往右边看去——这回倒是扎扎实实有了触感。
明明是正午,日光却在这一刻突然暗下不少,顷刻之间,天空似乎都变得阴沉起来,眼前像是被一层纱布蒙住,视物逐渐模糊。
闫溪只觉得不可置信,狠狠眨眼,想过滤掉蒙住眼睛的什么东西,看得清楚一些。
但也无济于事。
只见眨眼间,身边道路已经发生变化,群人的走动也逐渐变得奇怪,多呈现出扭曲姿态,有跛子,有瞎子摸着走,有人正常走路但歪着头,有人甚至没有腿只能蠕动着在地上爬……还有人脚不沾地在飘。
视线浮动看向四周后,他才发现大楼早已消失,只剩下一座占地面积巨大的宅邸,修葺得十分复古,灯笼照得门前一片红光,仿若阎王殿。
周遭从喧闹变得静谧,肩膀上的鬼又动了动手,把他的头转向后方,毫不留情地掰着。
闫溪也不想脖子有害,只好乖乖转过身去。
眼睛在这瞬间恢复了清明,正见有一人站在自己身前。他一身漆黑古袍,腰间系一柄佩剑,长发扎着马尾,看起来很年轻,大概二十四五岁。
让人惊悚的是,他的左胸口被开了一个大洞,心脏不见了,却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只是抬手随意打了个响指,那处血淋淋的洞口便恢复如初。
接着在闫溪一半错愕一半惊恐的目光中,青年缓缓闭上了金色的眼睛,等到再次睁开的时候,周遭一切又变了个样。
直到看到这,闫溪也终于反应了过来—— 这不可能还在学校,这幅光景,只有可能是在地府,要不然就是入了什么幻觉中。
可这青年是谁?为什么看到他时会……会有一种奇特的情绪生出,有点像是……
「好了,溪爷,别看了。」
冷静至极的话音打破桎梏,又将他及时拉了回来。即刻,阴沉与昏暗尽数散去,他又回到了熟悉的环境中,周遭一切正常无比,身边同学有说有笑地路过,好似刚刚所见不过是一场梦。
……可是、情绪并没有消失。
「走吧,你该上楼了。」
饿鬼继续提醒着,闫溪抬起头,顺着楼道一眼望过去,才发现已经走到了自己这栋宿舍楼。
骑虎难下,他只得一步一阶梯,往四楼走去,而自己现在所在宿舍号,正是404。
……啧。所以怎么之前就没发现这牌号这么不吉利!
暗自吐槽着这查无此页面的报错数字,不一会,他人也走到了门口,刚准备找钥匙时,门忽地就从里面打开了。
原来是其他两个室友刚好在。
他们正准备出去,现在开门见到闫溪,都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一前一后地愣在原地,满脸都透着疑惑,跟着视线又往下移,看向他的右手处。
梗塞了好一会,一人才指着闫溪的右手,问道:“……你带着个小孩干什么?”
这话一出,闫溪直感不对劲。
肩膀处异样已经消失,他心中警铃大作,惊雷般转头,看向身后。
只见,那饿鬼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大约五六岁,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女孩。
她正牵着自己的手,睁着一双大眼睛,仰头望着自己。
「我能吃掉他们吗……溪哥哥?」
女孩的童稚声听来诸般天真,乖巧地请示也让她看起来很无害听话。
唯独说出来的话堪比邪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