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镜回想起自己已经把手机丢给了玉律时，她挂着的浅浅微笑瞬间变得危险起来，额间也逐渐蒙上了一层阴影。
是个人路过都仿佛能感受到她的低气压。
本还想既然都来到了吃饭的地，不如尝一下味道再走，一落座她才想起这回事，便又重新起身，带着几分不可察觉的怒意往外方走去。
在出食堂后，她抬头看了一眼窗户玻璃，发现那只被颜洵打飞的色鬼早已不见踪影，估计还是死性不改，去物色下一个目标了。
……果然桃芷山非常需要一位对外处理这种琐事的冤种。
不，还是得先给这个“岗位”取个足以令人心动、且叫人恨不得当场就入职的名字。
不如就叫——
“你是说、冥府编外人员……？”
正无精打采瘫在沙发上的少女念着这六个字，挠了挠凌乱的长发，兴致缺缺，语气不满还夹杂着委屈道，“啊，随便什么吧……哥哥又不回来，我才不想给他帮忙呢。”
“哦呀，您确定吗？”镜挑眉看着她，笑得深邃，“您的心里明明就很想帮忙，可不能这么不坦率呀，老爷会伤心的哦？”
“……伤心？”颜洵一听这话，突然一个激灵，鲤鱼打挺似的坐起，顿时又兴致昂昂，“他恢复感官已经有半个月了吧，可是我还没见过他伤心的表情，好想看看。”
镜无奈扶额，小声念叨：“……果然是亲兄妹吧你们。”
聊是坐在另一条沙发上正沉默看书的玉律也都将视线瞥了过来，意味不明地扫了眼后，又重新回到书本上。
这一情形被镜轻易捕捉到。
“喂，看什么？说话。”
“……好奇而已。”
“说话说一半，当心折寿。”
“好奇颜洵对她哥哥的一系列心理。”玉律头也不抬，边看书边道，语气毫无波动，“比如明明很喜欢他，但又会想着法子去折腾他，并且这种割裂的情绪比你严重，镜，要不你反思一下，这会不会是受你的影响所致？”
“这还真是没想到，你的嘴上功夫也见长了不少。”镜又换上了那番核善的面容，笑得开心，“小姐当然喜欢老爷，折腾他的行为也不过是恃宠而骄地在撒欢罢了，至于我……”
她拉长尾音，话音幽幽一转，变得阴阳怪气起来。
“我可是非常讨厌你呢，也是真的想宰了你哦，今后还请万万小心。”
过分轻柔但饱含杀意的语气听得人很难不心悸，毕竟连颜洵都知道，镜笑得有多温和，那杀意就有多浓烈。
她看着二人又开始了熟悉的对峙，百无聊赖地抓了抓自己及腰的长发，又窝回沙发躺下。
玉律置若罔闻，游刃有余接过话头：“你并没否认前面所言，所以、你的确是与颜洵有同一心理。”
“我倒也挺好奇，你最近是看的什么书让你开始好奇人的心里情绪了？哦，难道是寄人篱下开始揣测主人心思啦？可真是世事难料呢。”
说着，镜起身朝玉律走去，拿起沙发边小台桌上的书籍，一本一本看了过去。
“……我看看，啊呀，你明明连电子设备都不会用，看这种类型是认真的吗？会不会看不懂呀？不要勉强自己，要不去读一读童话书吧怎么样？”
“或许你比我更需要童话。”玉律将书一合，抬眼看她，“想来如果那面魔镜也能像你这般拐着弯说话，或许皇后根本不会落得那个下场，毕竟她肯定会选择在第一时间砸——”
“我现在就杀了你——！”
玉律的话没有说完。
镜当场暴起，仿若童话里那位黑心女皇真的杀了出来。
她手中那本写着“无线通讯简史”字样的书被撕成两半，下一秒，玉律头上就顶了半叠纸张。
颜洵正眯着眼看着他们这一出，忽地抬手鼓掌。
“好，恭喜「前任」大人扳回一筹。”她添了一笔乱。
半晌，客厅的闹腾声才逐渐停止。
颜洵拨弄手机，拼命按捺住给备注为“哥哥”的号码打电话的想法，忍着忍着，她开始疯狂摇头，像是一只大号拨浪鼓。
“……哥哥都离开两天了，他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瞧您这话说的……”镜坐姿优雅，为自己沏了一杯茶，“他出事的概率可比玉律伤重后行动不便在泡温泉时被仇敌劫走的概率还小呢。”
“……不，等等、为什么是用这件事来对比。”颜洵小声吐槽，“而且这不是真实发生过的一件事吗。”
她立刻偷瞄一眼已经换了本书看的玉律，见其毫无反应，连表情都没，不免在心中感慨脾气真好。
于是她选择赶紧转走了话题：“说起来……已经过去两天了，还要去找那个叫闫溪的人吗？什么时候去？”
话音刚一落，两道视线同时看过来。
镜刚拿起茶杯的手一顿，玉律翻页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两人俱是一愣——然后，玉律的头顶又遭了一本书砸下。
“啊啊说起这个就来气，谁让你这家伙擅自转走我的钱的？现在我可是有实体的，你知道在这个时代没有钱有多难行吗？翻五十倍赔我。”
“我只是遵照你的意思认了错。”玉律若无其事地将头上的书拿了下来，“这是解决问题最快的方法，何况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是事。”
说到这里，一旁听着的颜洵心虚戳着自己手指，往沙发后缩了一点。
“哈？你说得倒是轻巧，那钱呢？这么久了，你也该适应这个时代了吧？什么时候交房租？”镜恶劣一笑，“一般都是押一付三哦。”
还不待玉律接话，倒是颜洵先开了口。
她已经从心虚变得恼羞成怒，突然从沙发上站起，强调道：“喂，这里可是我家，不要擅自替我收房租啊！而且千娥你干嘛天天买衣服，穿得过来吗？要不你回镜子里去好了，哥哥回来我就说你被古董商收走了。”
“啊呀，妹妹还真是好狠一颗心呢……我会伤心的哦？”
“唔……谁是你妹妹！”颜洵浑身一激灵，全身每一处细胞都在抗拒道，“不要喊我妹妹！只有我哥哥能这么喊我！你别跟我套近乎！”
“怎么能叫套近乎，小妹妹可当真是忘性大呢，怎么说我们也是曾达成过目标一致的哦？”
“啊啊不听！我才不要听！你个镜灵你少来这一套……”
少女的头又一次摇得像个拨浪鼓，镜在转移了目标后也不再阴阳玉律，而是起了心思去逗弄她，玩得不亦乐乎。
以至于两个人都没听到门铃声的响起。
玉律又看了一眼她们，确认了二人实在是斗嘴斗得正兴起，便只好沉默着放下书，开门走出。
途经一条石子铺满的小路后，他来到偌大的院子内，给来者开了这座别墅大门旁的单人门。
“……你回家怎么还按门铃？”
入眼就是熟悉的样貌，玉律面无表情提出疑问，又给他让了个路。
而来人的脸色可谓是惨白，整个人都透着一种病态的虚弱感，唯有精神很好……至少看起来不会是刚从坟墓中爬出来的死人。
因为死人都比他有活力。
他两手一摊，理直气壮：“钥匙丢了。”
“我记得你翻墙的本事不错。”
“……回自己家还翻墙的话也太丢脸了，您还是给我留点面子吧。”他感到难堪地揉了揉头发，“……是你来开门的话，那二位是不是又在吵架？”
玉律倚上墙，点头以示肯定：“常有的事。”
“……反正多半是洵洵被千娥当猫戏弄吧，不意外。”
“顺便一说，你就这么一副样子进去的话……”玉律说着，可疑地停顿了一下，“总之小心。”
“什么……我怎么了？”
“我记得你有一个名字用过的时间较长。”
“……你是说哪个？”
“枯雪。”玉律断言，“你现在的脸色，就像这个名字。”
“…………啊？”
枯雪从喉间发出一声疑惑，听来低沉喑哑，配合着那张苍白憔悴的脸，若不是依稀可辨其相貌的年轻，否则怎么看都是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
而且他还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状态有多糟，将手放到了自己左胸上，熟练打趣道，“没道理啊，我这不是还有心跳么？连呼吸都还在。”
玉律感到无语，多的也不想说，瞥了他一眼，淡淡开口：“趁现在你还有意识，自己走进去，不然就该换我背你进去了，我可不想背。”
枯雪倒是无所谓一笑，边朝着屋内走，边道：“我就开个玩笑……对了，前天的事感谢帮忙，所以饕餮那边怎么说？”
“抱歉，爱莫能助……如果还有其他地方需要帮忙的话，尽管向我提。”
“什么？祂有这么厉害吗，连你都没办法。”
“不……情况有点复杂。”玉律揉着额头，“比起这个，倒不如说说你为何隔了两天才回。”
“……那还是来说说洵洵有没有闹着要找我给你们添麻烦吧。”
察觉到枯雪的避而不谈，玉律狐疑地看了过去：“……你真倒去了医院？”
他语气并不像问话，那张总是一成不变的脸也终于有了点别的表情，满眼写着四个字，并且这四个字还被他说了出来——
“像什么话？”
“……”
确实不像话。
枯雪自知理亏，没有再言。这时他们也已经进了室内，过玄关后，刚好跟得客厅内的二人对视上。
怔愣数秒，颜洵回过神，起身就要朝自己哥哥身上扑，得亏枯雪身后就是玉律，愣是被他托了一下背，才没被扑到地上去。
“我都说了，小心。”
倒也不怪枯雪没听进去，毕竟哪有小心自己家人的说法？
只是他脸色发白又发黑，心脏实在承受不住这一下扑腾，还没来得及回抱住妹妹，就感觉手脚无力，额角一疼，索性两眼一闭，也不再挣扎，就这样倒在了她肩膀上。
“哥？你怎么了？喂……哥、颜辞你怎么回事？”
“别喊，死不了一点……我缓一下就好。”枯雪气若游丝，跟着又是好一阵喘息后，才缓缓问出声——
“……话说、有没有吃的？”
作者有话要说：主人公终于在第七章出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