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傻了眼。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一副疑惑模样。皇上的脸色却缓和下来：“平身吧。你倒是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申欮笑道：“草民倒是想问端王了。草民与沈大人乃旧交，前些日子抵达京城，与友人叙旧。未曾想竟会被有心之人跟踪，还被污蔑扣上什么‘细作’的帽子。敢问端王……从何谈起啊？污蔑了草民倒不要紧，让沈大人受到污蔑牵连，是草民的大罪了。”

端王眉头紧蹙，他看向皇上，问道：“皇兄，这是何人？”

“真要论起来，申欮是朕皇嫂的侄儿，亦是江南的商贾，前些日子赈灾有大功，朕便让他进宫，打算好好赏他一番。”皇帝的目光落在申欮身上，瞧着很是满意。

结果不言而喻。

他不是缙国的人，更不是什么细作，反而还与皇帝有着不浅的关系，更是富甲一方的商人。救国有功，该论赏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如端王说的那般。

端王后退一步，扯了扯嘴角勉强拉出抹笑容：“原来是这般，那想来是臣弟错看，与沈棠暗中谋划之人不是……”

“王爷方才可不是那么说的。”沈惊阙打断他的话，伸手指向玉佩，“那玉佩是我父亲的遗物，但从未出现在我身边。玉佩失窃已久，未曾想竟会出现在王爷手中。”

端王冷呵一声：“小小丫头就会撒谎了，本王还偷你一枚玉佩不成？”

“玉佩是不是王爷偷的，我不知道。但我能证明的是——三年前那场牵连了父亲全族的事变倒是王爷一手策划的！”

此话犹如惊雷一下在大殿内炸开，众人止不住交头接耳，刹时一阵窃窃私语声传开。

端王面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的额头上青筋暴起，怒声道：“沈棠，乱说话可是死罪！沈棠目无法纪，扰乱陛下晚宴，来人，将她拖下去！”

“端王莫不是在心虚？”顾长明声音骤然冷冽下来，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端王攥紧了拳头：“你这小儿……”

“臣本不愿在今日让陛下扫兴，可没想到有人先坐不住了，非得挑这般好日子来找不痛快。”沈惊阙轻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陛下请看——”

随着她话语出口，顾长明的人捧着一叠卷轴走入大殿呈递给温公公，温公公又接过，弯着腰捧到皇帝眼前。

皇帝的神情惊疑不定，他一页一页翻过，面色愈发凝重。

上面陈列的，皆是端王三年前与其党羽往来的罪状和栽赃长康王的证据。

申欮“呀”了声，轻轻拍了拍掌，他身旁的人亦是呈上一份密函：“本想今夜过后私下同陛下讲，但既然被泼了脏水，草民亦不愿装聋作哑了。陛下，端王欺压百姓打压其他商铺，甚至屡次将朝廷拨给的赈灾款私藏。这里头便是端王贪污的罪状！”

闻言，端王一阵惊慌，他又故作镇定道：“皇兄，他们在胡言乱语！真是荒唐，臣弟对南齐的忠诚日月可鉴啊！”

“是吗？”程予祝唇边带着笑意，声音柔和，明明面上带着笑容，却让端王不寒而栗，“可臣却查到了王爷买通原大理寺卿陷害沈棠的证据，以及……您调虎离山，在狱中劫出李俣全。忘了说，李俣全的父母也在您的手下，微臣路见不平，将他们救了出来。”

一听这话，李俣全立刻抬头激动看向他：“你说的是真的吗？”

“那是自然。”程予祝笑容温润，“不必害怕端王对你的家人不利了。……陛下，李俣全的家人被臣安置在一处院内，他们也可作证，一直在被端王威胁。”

此话一出，一切都明了了。

李俣全受端王威胁指控沈棠，而端王看似“不经意”的一切全都是精心策划的栽赃。而李俣全也不是傻子，如今局势一边倒，自己的亲人又被救下，自然开始撇清关系陈述真相。

端王面如土色正欲开口，禹王却站起身：“臣弟也有话讲。”

见他说话，皇帝颇感诧异，在他印象中，自己的这位皇弟向来不踏足权贵的纠纷中，以明哲保身为上，没想到今日却站出来了。

“你说吧。”

“三年前，沈濛一事……臣弟亦被蒙在鼓里！五皇兄先是伪造了沈濛与奸细往来书信，又从中挑拨离间，蒙蔽了臣弟双眼。这一切的源头，皆是因五皇兄气度狭小、刚愎自用！”

端王狠狠拍桌：“老七！本王平日待你不薄！”

沈惊阙默默环顾四周一遭。怎么有一种躺着都能赢的感觉呢……

说到底，是端王自己作恶太多。

皇帝一挥手：“来人，拿下肃晟！”

端王冷笑一声：“皇兄，连你都不站在我这边么？”

“你有错至此，让朕如何保你？”皇帝满面怒意，“朕本以为你是小打小闹，针对沈棠也不过是瞧不起她身份罢了，没想到你居然算计了这么多！”

闻言，端王居然笑了起来。他的肩膀先是一阵颤抖，最后忍不住了，索性放声大笑。

“没错！是我又如何？”他后退两步，张开双臂，“沈濛他该死！谁让他抢了月月，还不愿放权！手中握着地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被本王收了！他的女儿也该死……本就该死在三年前了，没想到命大活了下来。皇兄，斩草除根这样的道理你怎么就不懂呢！”

皇帝瞪大眼，难以置信伸手指他：“你想反么！”

端王捂着脸一阵笑，而后手指慢慢下移，露出一双充血的眼：“是又如何……？”

话音落下，殿外忽而涌入一大群带刀侍卫，身上皆穿着端王府的卫兵盔甲。

沈惊阙略有吃惊。她虽然想到端王可能会在今天针对她，但没想到端王居然连逼宫这一手都准备好了。

直接将自己的后路给断了，应当是准备了许久。看来这是铁了心啊，要么她死，要么自己死。

只是不知道，端王今夜的把握能有几成。

沈惊阙垂下手，袖中的短刀落在手心，她默不作声悄悄握住。

皇帝目光沉冷，忽而听见身后传来惊呼，而后是金属坠地的清脆声响。

他惊愕回过头，眼中是很明显的震惊：“温稹！你居然……”

素日里温和无害的温公公此刻满眼不甘，他一脸怨毒看向了顾长明。

顾长明慢腾腾收回手，耸了耸肩：“别那样看我，保护皇上，是臣的职责所在。”

他的语气好像在说“今天的天气真好啊”。

方才一直站在皇帝身后的温公公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正准备刺入皇帝体内之际，他便出手了，在那一瞬间手中的白玉酒杯被掷出，精准击中温稹的手腕，保下皇帝一命。

众人惊魂未定，一阵后怕。

温公公是皇帝身边的老人了，自他是太子时便陪伴在他身侧，是他最为信任的人之一，也是有力的左膀右臂。没想到皇帝陛下的心腹居然是端王的人！

这样的秘密，知道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沈惊阙也是很惊讶，端王居然藏得这么深，若不是今日他们逼迫，不知道这件事何时才能浮出水面。

“温稹！朕待你不薄！”皇帝的声音又惊又怒，“你怎敢背叛朕！！”

温公公后退一步，又恢复了以往那般低眉顺眼的样子：“陛下有所不知，奴才一直都是端王爷的人。”

“温稹，这些年辛苦你了。”端王语气柔和下来，他后退至自己的侍卫中，“待事成之后，定不会亏待你。”

温稹低声道：“奴才一直都是主子的奴才，若不是主子当年相助，就没有后来的温稹。为了主子，这些年奴才都是应该的。只是最后被人搅了局，奴才惭愧。”

端王笑了起来：“这不怪你，本就没想你能成功。你是本王埋下的棋子，这些年也帮过本王许多。往后在本王身边，继续做你的太监总管！”

他这话说得极其狂妄，已是大不敬。

“来人！”皇帝怒喝，“护驾！”

“陛下，别喊了。外头的侍卫，全被换了一遭。”温公公低着头，语气与往日无差。

“啧。”顾长明的手很快，他一个手刃便将温稹击倒在地，“什么时候一个叛徒也这般多话，这里哪轮得到你。”

沈惊阙想笑又不敢笑。

怎么顾长明走到哪都是个焦点。

“顾长明！”他此举刺激到了端王，端王一挥手，周围侍卫马上更近一步将他们重重包围，“本王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顾长明看向端王，面无表情歪了歪脖子活动筋骨：“真巧，本将军也看王爷不甚顺眼，不如就除了吧……陛下，您意下如何呢？”

“准！”

皇帝站在他身后，此刻顾长明俨然是他的保命符。

门口跑进来一个士兵，对端王耳语了几句，他听后面色沉下，恶狠狠瞪了一眼顾长明，随后高声道：“给我杀！”

刹那，端王府的侍卫举起刀，与此同时皇宫的角落也冒出几道黑影，正面迎了上去。

沈惊阙认得。

那是皇帝的影卫，专门保护皇帝的安全。

有他们在，应当能短时间内抵挡住。但对面的人太多了，双拳难敌四手，这样下去迟早要完蛋。

顾长明抽出剑，亦是闯入人群中，一把剑一下便抵住三柄刀，以气荡开，利索又迅猛。

沈惊阙后退几步，却见有士兵冲着自己的方向来，她握紧了短刀刚要出手，一道身影突然从侧边飞来挡在自己的身前，接下那些进攻。

他的背影高大挺拔，握着剑的小指处有一道疤。

沈惊阙当然认得。

那是乔装之后的，沈战。

他带来的侍女各个手握武器在人群中拼杀，沈惊阙见之暗叹，她又转过头，恰好看见其他几位贵族子弟提剑迎战，亦有半数的官员……就那样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好像这一切并未对他们造成影响。

沈惊阙瞬间了然。

那些都是端王的人，他这些年来苦心布下的局，招揽的势力。

终于在今日，破土而出。

几位影卫护送着皇帝往后门移去，程予祝跟在他们后头，忽有几人破开防线向他们跑去，举刀就对准最后落下一部距离的程予祝。

沈惊阙瞬间肃然，那一瞬间，短刀出袖。她靴尖点地，瞬息不到就挡在了程予祝身后，在他转头一刹那接下了飞来杀招。

程予祝错愕：“沈……”

“滚！”沈惊阙怒喝一声，不知是说给敌人听还是说给程予祝。她无力分心，对手是好几人，招招都致命。而她前几日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只能勉勉强强应付下来。

她被震得不自觉后退，正撞上一具身体。一抬头，望见程予祝的脸。

沈惊阙眉头紧蹙：“你怎么还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