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残忍才是人类的天性

都说蔷薇，是寓意爱情的花。

我拥有一整个院子的蔷薇花，每当蔷薇的芬芳没入胸膛，那便是提醒我，夏天又如期而至，犹如我对那人的爱恋，每当盛夏来临，都只会愈演愈烈。

喜欢夏天和他一起坐在蔷薇盛开的院子里，有时被风吹落的的花瓣，会落到他的头发上，而他却浑然不知，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蔷薇的香气覆盖，而这一切都被我收入眼底。

蔷薇实在美丽，却也带着防备，他们盛开在院子也就罢了，常有像我们这样贪心的人，想要将他们采摘下来禁锢在花瓶里的人。为了惩罚我们，所以蔷薇长出了危险的刺，美丽又危险，就算手指被划破，也还是有人前赴后继的想沾染他们的气息。

永远祈祷，我和我爱的那人，能一直醉在这花香之中，希望爱人看望花的神情，有朝一日也能出现在我的身上。

不知什么时候，院子里，仅有的一小片属于我的蔷薇花，也不再开了。

这里变成了一片连蔷薇也讨厌的墓地，所有的花瓣都凋落了，随风消逝，一切的绚烂仿佛从未发生过一样。

尽管我日日细心呵护，日日关心它的长势，一开始还萌生出的花苞，不知怎的，却都枯萎掉落了，只剩空空的叶子在枝头，假装还有生机的样子。

夏天已经来了啊，可我却无人诉说。

日日期盼盛开的蔷薇花，被一种不知名的小白花取代，小白花开的极其绚烂，像是用尽生机一般，要将所有的自己都留在这个季节里，我虽不认识他，却也欣赏他。

原来不知名的小白花，就是荼蘼，荼蘼花开花事了，错过今夏花期的花，终究不会在开了。我想，我是喜欢荼蘼的，却怕极了自己一个人欣赏的感觉。

爱到荼蘼原来是这样的感觉，浪漫的从不是花，而是和你一起看花的人。

何煦已经，不再来我这个院子了。

我的蔷薇花，也不再盛开了。

爱一个人，就像一场未盛开的花季，你以为它只是盛开时，其实就已经悄悄陨落了。

苏玥的梦中，一直重复着院中蔷薇花的梦境。

有时他在院子里，蔷薇花开了，何煦在他身边，他们在蔷薇花瓣之中，能清晰的感觉到对方的气息。

有时是蔷薇花开了，他还是一个人在院子中，这时身旁没有何煦。他只好将蔷薇的美一笔一笔的画下来，害怕何煦错过蔷薇盛开的美，尽力留住这样绚烂的时刻。

更多的时候，是他呆呆的站在院子中，蔷薇花没有盛开，头顶的烈日告诉他盛夏已至，身上被晒得汗流不止。可他依旧等在哪里，等待他的花开，蔷薇却始终没有盛开，取而代之的是那看起来清雅素净的白色荼蘼。

从始至终，只有自己一个人，只剩自己一个人待在这里！

这不是他的花，这不是他要的，他的蔷薇还活着，他的蔷薇还会开的，何煦，何煦为什么不来！

何煦是被苏玥不寻常的抖动弄醒的，他打开床头灯，发现怀里的人已经被汗浸湿，身体还不断颤抖着。

嘴里不停说些胡话，何煦俯下身细细听了一会，苏玥一说会蔷薇花开了，一会哽咽着叫妈妈，最多的叫的是自己的名字。

“蔷薇花不开了，是我的，是我的”苏玥嘴里喃喃自语到。

他拿起旁边的毛巾为苏玥擦了擦脸，轻声安抚道：“苏玥，什么蔷薇？我在这里，不要怕，没事的。”

苏玥闭着眼睛，眼角却淌下许多眼泪，声音嘶哑的不像话，苦苦的喊道：“何煦，何煦，我好疼。”

何煦抱着他，看他这样也心疼坏了：“玥玥哪里疼，你告诉我好不好”

苏玥却只是一直喊疼，说不出哪里疼来。

“何煦，不要我了”痛苦的低吟出这句话，苏玥身体抖的更厉害了。

何煦此时恨不得将苏玥揉进怀里，嘴里一直不断发出安慰的话语，手不断轻抚苏玥的后背，像哄孩子般轻拍他的肩膀，好一会怀里的苏玥才渐渐平静下来。

伸手一摸背后，都已经被汗浸湿透了，想着这样睡下去苏玥病情怕是要加重了。他将苏玥轻放到床上，找来新的睡衣给他换上，才又搂着他睡了。

入睡前暗暗决定，要让苏玥恢复得和以前一模一样才行。

何家的事，有任何风吹草动，都是瞒不住的，苏玥在主宅晕倒的消息，当天就传到老爷子耳朵里了。老爷子知道后，第一时间来探望了苏玥，只是那时候苏玥还未清醒。

“你觉得，你就没有什么需要向我解释的吗？”

只听拐杖杵地发出咚咚的闷声。

“从前我只当你对玥玥只是感情淡薄，却不想你是这样磋磨他的，他不容易，既然有心和他在一起，怎么把他弄成这幅样子？”

何煦在一旁接受何老爷子的斥责，也一言不发毫无怨言。

老爷子转头看了看苏玥 “这是个好孩子，却也实在可怜，先前的事都还不明不白，怎么你就给他做上罪了？扔在后院不管不顾的，原以为让他和你结婚，还能有个人护着他一些，不想还是这个样子。若你这么厌恶他，当初又何苦招惹他”

又想到从医生那里了解到苏玥现在的状况，手中的拐杖更是不听使唤的挥到何煦身上，给了他两棍子。

从椅子上坐起来，然后厉声道“你个混小子这么作践他，不如离婚算了。”

何煦挨了两棍，一声没吭愣是扛下来了，一听这话，瞬间瞪大了眼睛 “爷爷，我也有我的苦衷。”

“我之前若不摆出态度，给何家上下以儆效尤，日后岂不是人人效仿。是我做的太过，没能护着苏玥，日后我一定好好待他。爷爷你相信我。”

老爷子闻言只能叹气“看看玥玥的手腕，我一只手扣住都还有余量，就算是别人家的孩子，看在眼里也不免会同情吧，何况还是自己家的？你知道的，你姑母对他并不上心，这个家，你不护着他，指望我这个已经埋在半截黄土里的老头子吗？”

“他这身体，经不得你们三番四次这样胡闹了。你自小生在何家这样一个钟鸣鼎食的家里，只晓得顾忌家族颜面，自然也不晓得他的苦。感情可以磋磨，人却是经不起的，你还年轻，要多加珍重眼前人才是。”

“爷爷，我日后会多上心的，这一次是我疏忽了。”

只有握着的双手可以看出，何煦当下的忍耐。

他从周妈那听说了苏玥这几个月的日子，他被关在那个院子里，下人都可以随意欺负他，他就这么一个人乖乖待着，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在意，没有人关心。不声不响的，乖乖的被遗弃在角落里，甚至不再企图做任何事为自己阐释辩解，就为了那样一个害人莫须有的罪名。

何煦一想到这些，只恨上次没明着给那群欺负苏玥的下人好看，以至于一而再，再而三发生此类的事。

他狠狠捏了捏自己的手臂“爷爷，我今后，会对他好的”

老爷子无甚表情的看向何煦，却没有回话，随后又摇了摇头，杵着拐杖离开了。

苏玥昏迷的这两天。

何府上下可谓是大变天，苏玥又一次从那个角落被挖了出来。

下人们都窃窃到苏玥运气是真的好，从前捧高踩低欺负过苏玥的现在也都夹着尾巴做人，生怕被秋后算账，其他下人见老爷子和三少有重新重视苏玥起来，也都谨慎行事。

苏云云气的满屋乱转，自己不惜伤害身体将苏玥这个穷要饭的赶出去，这才没几个月竟让他回了主宅，之前的努力全都功亏一篑。

气的甚至砸了一个杯子，又怕被人看见在老爷子面前搬弄是非，只说是不小心摔碎的。

何道光夫妻和另外两个儿子自是不必说，虽说对苏玥是不上心的，但应有的场面过场也都是走过的，象征性来看望过苏玥，送了些补品就算是探望过了。

苏玥的生母却一直姗姗来迟，不见踪影，来的那天却恰好是苏玥清醒的那一天。

何书云选在下午时段来的，因为上午她要给心情不好的苏云云做炖品，中午还要一同用餐，特意选在下午时段来，也是怕苏云云吃味，特意选的苏云云午睡未起的时间来的。

何书云心道“反正只需要应付老爷子，什么时候来不是来，想来不会是什么大病，调理几天也就好了”

又因为日前苏玥害苏云云过敏入院一事心生介怀，从库房随便拿了个燕窝当是心意，磨磨蹭蹭的去了何煦的房间。

睁开愈发沉重的眼皮，视线被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得睁不开眼，又缓了好一会，苏玥才缓缓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事蓝色丝绸窗幔，整齐的搭在床架上，穿过红木床架，顺滑的垂向地面。

和自己老旧的后院不同，天花板上是精致的雕花篆刻，连带灯罩都是上好的丝绸材质。

“这里是哪”苏玥心底暗暗的想到。

他想坐起来，却发现此刻浑身无力，抬手都是一件极艰难的事情，只得摆动头部又看了看周遭的环境。

四下并没有人，房间内皆用红木家具布置，窗帘等一应装饰材料都是蓝色重工暗纹绣花丝绸，看起来就价格不菲，见不远处窗外葱翠的绿植，和自己小院枯萎的景象很不一样，只觉得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

又暗暗回忆了一会，只能断断续续记起苏明诚来找自己。

苏玥强撑着，先用手肘撑住床，然后缓缓一点点坐起来，就是这样，他也忍不住头上出了一些冷汗。

看见手上正在输液的针头，皱了皱眉想到“看来是我又不争气昏倒了，趁现在没人发现，我得赶紧回去，免得大家看到了不高兴。”

也不顾还有大半瓶的药液没输完，毫不犹豫的将针头拔掉，血瞬间从手背上流了出来，苏玥只得用另一只手摁住，见很久都没有止住，又抽了些一旁的纸巾一同摁住，好一会才止住。

可这个时候，苏玥除了勉强坐着，也没办法站起来了。

他只觉得眼花耳鸣，久久不能恢复正常，眼前雪花一片看不清地面，只得堪堪坐在床上。

何书云也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何苏云进来时，就见苏玥一个人坐在床上，不知在做什么发愣。

“都说你病的不轻，这不都可以坐起来么，看来也没什么事嘛。”何书云讪讪说道。

苏玥此时耳边嗡鸣，也看不清来人是谁，只察觉有人进来了，迅速将带血的手藏到身侧，随后迷茫的望向那人方向。

何书云这才看清他的面容，面色灰败，神情忧愁，整个人看着比上一次又消瘦了不少，看来是病了的样子。

见他不回自己，她也不恼，又细细打量了他一番。

只觉得他这幅病恹恹的样子十分令人厌恶，之前害的云云生病入院还没和他算账，现在装出这幅可怜样子就想将此事翻篇了，实在可恶。

这时的苏玥也将将缓了过来，看清眼前是他心念已久的生母何书云，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何书云有些恼，于是没好气的说道“我看你也没什么事嘛，没事就别整出那么大动静，弄得全家鸡犬不宁的。云云的事情，还有这回，你把你在外面学的那些下三滥的手段都收一收，何家就能容得下你。”

苏玥本就刚刚苏醒，此时喉咙干涩疼痛，丝毫声音都发不出来。

“要是当真有病，就好好调理。父亲问起来，你只说我来过便是。”

何书云说完就再未多看他一眼，将刚刚带进来的燕窝放在桌上，转身就要离开。

苏玥见她要走只得急忙捉住她的手臂，他想要说话，想要解释，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只见一双枯瘦的手被抓着自己的手臂，手背上满是清紫的针眼，还有些许未擦干的血迹，看起来好不可怜。

但在何书云看来，这只是苏玥卖惨的手段，只觉得更加不耐烦。

她一把将苏玥的手甩了回去“别碰我。”恶狠狠地说道“你我本可以相安无事，同一屋檐下也不用相看两厌，偏你总喜欢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实在令人讨厌。你要是日后本分些，别想着害云云，我还能容下你。不然”

何书云用一种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向苏玥，在他眼里，苏玥和苏明诚他们如出一辙，生长在那样阴暗污秽的地方，永远比不上自己亲自抚养教导的苏云云。

“别以为我是你生母你就可以在何家为所欲为，既然病了就好好静心养病，顺便修修心思，把心思用在正道上才好。”

恶狠狠的回到“如若不然，我就让你永远见不到何煦。”随后快步离开这个让自己恼怒的地方。

苏玥被刚刚何书云那一甩，直接倒在床上，这一刻，他多希望自己能瞎掉，聋掉。

苏玥病得再糊涂，此刻也能看出来，何书云，想来应该是迫于老爷子的压力，不得不来看望自己的。

她看不见自己满是青紫的手背，看不见自己如今随时支持不住病骨支离的样子，也看不到自己对她的满心期待。自己的母亲，只是来向自己兴师问罪的，没有半点关心，没有半点在意。

没有人明白，何旭于他意味着什么。他是自己年少的心动，是自己黑暗之中追逐的太阳，他什么都不用做单单站在那里，就是自己一生的回忆，自己的记忆，也总是与他有关。

夏日里穿着长袖的人，就算汗流浃背、头晕不止也还是会为夏日的热所感染，这份热来之不易令人着迷，人类生命中就向往着这份热。想来人总是向往温暖的，往往美好的事物都被放置在了夏日，是人终其一生的追忆，可以说是不计得失的一场空欢喜。

可就算卑微如苏玥，也永远不能与之相配，山海相隔的又何止是我和他之间的距离，每每相望都是虚妄一片，却仍然执迷不悟。万试万灵的，依然会被其吸引，哪怕失去自己的性命。

可自己的母亲，用何煦威胁自己，她知道自己最在意什么，也觉得自己与之并不相配，所以可以毫不在意的伤害自己。他不明白，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还是这个结果。

苏玥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躺在床上任由热泪浸湿脸颊，就算闭着眼睛，眼底还是源源不断的泪流出，此刻他只觉得心肺剧痛。整个人浸在悲凉的时间中，浓稠又黏的苦涩在这一刻延绵开来，无穷无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