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孟哥来啦？还有秀姐！来来来，坐这儿坐这儿！”赵文昌一见孟夏和景秀推开包厢门，便招呼着要拉他坐自己旁边。

好一阵椅子在地板上拖动的声响过后，二人总算是坐定了。

孟夏认认真真扫视一圈，发现这帮老朋友们变化是真的大。

赵文昌当年因为胡松子的事情受了不小的冲击，一度郁郁寡欢，他报了一所地理位置非常偏远的大学，整一副要遁入空门青灯古佛了此生的样子。

但有时缘分就是这么奇妙的一件事，他在那个偏得不能再偏的地方，遇到了一个对得不能再对的女孩。

是的，他现在fall in love了，认真的。

还有当年那个文文弱弱、勉强跟着景秀学篮球的谢思佳，如今也长高了一大截，说话的时候不再习惯性地垂下目光，黑框眼镜架在鼻梁上也不再是以前那种“百无一用是书生”的感觉，而是给人一种商界精英的沉稳干练的感觉。

谢思佳身旁是黎姕，烫了大波浪卷，身着休闲款西服，非常符合她“海归精英”的气质——她大学期间拼命学习，硬是争取到了一所藤校的全额奖学金offer，现在恰好有项目要回国待半年。

景秀点了点孟夏的手背，给这个不食人间烟火气的普及了一下常识：“他俩，小谢和阿黎，一个经商，一个搞建筑，偶尔项目上会有交集，这么一来二去，就……懂吧？”

看着景秀一脸意味深长的姨母笑，这不懂才怪了好吧？

不过再往旁边，则微微有些尴尬了，林华坐在与景秀正对面、相聚最远的座位上。

当年羡煞众人的神仙眷侣，如今却隔着宛若天堑的餐桌，目光偶有交汇，但总是默契地互相错开。

当年曾并肩称霸球场的好兄弟，如今也只剩下出于社交礼节的对话，险险地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

孟夏结束了与林华的一番毫无营养的官方寒暄问候，用手肘轻轻拱了一下景秀，向后者递了一个询问的眼神。

景秀摇了摇头：“没事的哥，是我叫他来的，老同学难得聚一次，不要因为我的事败了大家的心情。”

孟夏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当饭局进行到一半，突然包厢门又被打开，走进来一个让众人险些条件反射地在位置上坐端正的人——徐樱。

她依旧是在带高三年级，每天任务都很重，更何况还有三个月就要高考了，班上还有一大批嗷嗷待哺，哦不，是嗷嗷待教诲的学生，她只是匆匆露了个面，没寒暄几句便又起身离开了。

“樱姐还是那么漂亮，一点儿没老。”黎姕在徐樱离开后感叹道。

景秀笑着点点头：“她特意来一趟，就是为了看看以前的宝贝学生们……那年三大联赛打完，她请我们吃饭，也是在这家饭店，也是在这间包厢。”

“对啊，我还记得那时候咱们班篮排双冠呢，本来吃得挺高兴的，结果樱姐一说：‘吃完回去写我给你们准备的28套复习资料’，就顿时啥都没滋味了，烤肉都不香了。”

此言一出，立刻勾起了餐桌上众人的无数回忆，方才还有些端着的气氛也逐渐热络起来，谈笑间，好像还是当年那群意气飞扬的少年。

……

聚餐结束，孟夏将景秀送回家后，漫无目的地在长林的街头闲逛。

夜色已经降临。

从前余小青不在家的时候，会提前把小狼寄养在景秀家，如果孟夏要回家的话就可以顺路把小狼领回去。

但这次不太一样，因为岁月总是无情，尤其是对这些寿命只有十几年的小动物。

孟夏本以为进到景秀家门的时候，还会有那个熟悉的小狼蹦跳着扑到他身上，一边摇着尾巴一边舔他的脸。

但他看到的是一只明显苍老、眼睛泛着浑浊的德牧——差点没认出这是他的小狼，它从被窝里抬头望向孟夏，动作非常迟缓。

“小狼。”孟夏轻唤了它一声，蹲下来张开手臂。

但是小狼只是低声呜咽了一下，并没有跑到孟夏跟前回应他，它好像累了，支撑不住自己的脑袋似的跌了回去，只有那双圆溜溜的眼睛还不舍地盯着孟夏，肚皮的起伏愈来愈缓、愈来愈微弱……

孟夏的视线突然就变得很模糊，脸边湿哒哒的一阵热意。

他在小狼身边蹲了很久很久，直到小狼的身体已经出现僵直，直到自己的意识终于回笼，才叫了辆车去了宠物殡葬中心，将遗体火化，骨灰装在一个小陶罐里，又租了个格间用于存放。

……

等忙完所有这些，便入夜已深了。

孟夏在长林的街头巷尾漫无目的地走着。

前方的街道比他处更灯火辉煌，各种小吃店、糖水铺、烧烤摊，热热闹闹地挤着前来吃夜宵、逛夜市的人。

孟夏往前走了两步，又猛地顿住，后知后觉地认出这是什么地方。

原来是熙街，曾经那个让长林人闻之色变的“魔鬼乐园，人间炼狱”，在这近十年间彻彻底底换了模样，灯红酒绿被取缔，地下拳场和酒吧舞厅被一一查封、拆除，然后是正常商铺入驻、开张营业，再到现在，成了长林最繁华的步行街。

孟夏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双脚都开始发麻发痛，才艰难地迈开腿，他转了个弯，在一个废旧公交站牌前停下，叫了辆出租车。

“这位先生，您好，请问您去哪？”司机问。

“去……凤栖山，送到山下那个镇子就行。”孟夏的声音明显发哑，语调也有些难以掩饰的疲惫。

“……”司机默然片刻，“您确定吗？现在北京时间晚上10点半，去那儿大概要两小时车程。”

“确定，开吧。”

孟夏并没有多做解释，合上眼皮向后靠在椅背上。司机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好依言将车发动。

司机本以为这人是困得在车上睡觉，到的时候正要出声将人叫醒，没想到这人直接两眼一睁坐直起来，眼神里根本没有一点困意，神色淡淡地结了车费，便下了车，高瘦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车灯所及之处。

……

如果说在长林，有什么地方变化最小的话，那一定是凤栖山了。

连山间小路都还是孟夏记忆中的模样，每一个转角，每一处陡斜，都与七年前的疏无二致。

夜色中的草木轮廓有些模糊，晚风迎面袭来，带着料峭春寒，把人吹得清醒无比。

你在干什么？梦游么？

孟夏在心里自嘲了一番，但脚下的步子依旧不停。

他无比熟练地来到那间小木屋前站定，正要推门的手刚伸出去，便僵在了半空。

门把手上，有三道指印，看样子是新鲜的。

所以……刚有人来过。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观阅，祝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