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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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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背熊腰、鹰鼻环眼的小二又举着一块硕大无比的托板吆喝着进来,将第二批菜色摆满了矮桌。

慕容冲又要了三坛子九酝春酒,上来干脆一次性把封泥全揭开了,立刻满屋子飘香,浓郁撩人:“刚才的一坛如何够,今日豪饮大碗,不醉不归!”

奚月明附和着:“不错,胡不归胡不归,不醉不归!”

“是哦,酒缸边搭张床吧。”丘默讥笑道:“醉得烂泥一样,怎么归?”

贺兰峰一把搂上他的肩膀,大笑道:“有你呀!负责送我们回家。”

“无耻!你们身大力不亏的,我哪扛得动?报给你们各家老爷子知道,打你们个熊样儿回家!”丘默推他一把,可惜力气不济,适得其反地又被他揉搓了几下脑袋。

口中是菜,盏里有酒时,丘墨的尖酸刻薄话也变得可爱起来。

容楼咂着鼻子,贪婪地深吸了一大口气,赞道:“好酒就是好酒,不光喝起来,闻起来也不一般!”

他之前能喝到、闻到的全是廉价的行酒,以为所有酒都差不多,今日才算是有了比较。

奚月明擦了把胡渣上沾着的酒渍菜渣,说笑不笑的向慕容冲挑了挑下巴道:“这酒啊,年头虽不够,度数绝对够!八殿下,你这是想灌醉谁啊?”

慕容冲的脸很白,发如金,醉眼低垂,眼睑下、脸颊上染上一片绯红,似笑非笑道:“你说呢?谁拼命喝,我就灌醉谁。”

纤纤玉,滟滟金,不施腮粉红玉莹……饶是奚月明这样爱慕女色的花花公子,见了这一刻褪去平素威仪的慕容冲,也不由前一阵心神恍惚,后一阵心里发毛。

心神恍惚是被凤凰的美貌所诱惑,心里发毛是因自己的反应瘆得慌。

这还了得?

他赶紧自酌自饮,连喝了好几碗酒才缓过劲来。

丘默眨巴着眼睛问上酒的小二:“来来来,刚才你上第一坛酒时,我交待给你的任务呢?这‘九酝春酒’的说道问来了没有?”

“问来了问来了。正月为春……春季酿酒,精稻细米……漉渣去滓,酒饭入液……三天一次,九次为尊,是为九酝春酒。”

小二早有准备,雄赳赳、气昂昂地把老板娘让他背好的说辞,磕磕绊绊、完成任务般背了一遍。

“真是难为你了。”丘墨从他用力过度的脸上,看到壮实有力的身上,冷讥热嘲道:“就是反倒了胃口。”

小二听得莫名奇妙,‘嗯嗯’两声随便应付过后,就被丘默撵下去了。

酒过三巡,不醉不行;菜过五味,食必方丈。

到这时,酒量大的也至少醉了六七分,大家早没了顾忌,放浪形骸,怎么舒服怎么来。矮桌周围或躺或倚着五条汉子,矮桌上四仰八叉地睡着个奚月明,与这一桌盏盘狼藉合为一体,相映成趣。

容楼喝得燥热,连右手衣袖都褪了出来,袒胸露腹,光着右胳膊。虽然醉得够呛,但被栗色弹性的肌肤紧覆着的结实肌肉,显示出这具身体仍充满控制和力量。微阖的丹凤眼终于藏起往日的凌厉,被微微上扬的眼角、浓密过人的睫毛,掩映成别样明媚的无辜模样。他躺在地上,洗去炭黑的眉微皱着,轻轻张开的嘴喘息着,看来是真醉了。

慕容冲手撑桌面,斜依着矮桌,坐在容楼身侧,正醉眼如丝、热辣辣地、从上而下地、专心致志地看他。他喜欢看他闭眼微喘的模样,怎么也看不够。

容楼偶尔也抬眼瞧他一瞬,有点儿仰望的意思,也有点儿互不相欠的倔强。

每当容楼这么瞧他时,慕容冲都会觉得心跳漏掉了一拍。

“我要当大将军!”冷不丁的,伊方卓诈尸一样一骨碌爬起来,满嘴酒气,摇摇晃晃地嚷嚷道。

他的声音像闷雷一样在包间里滚来滚去,引起一阵嫌吵的骂骂咧咧。

奚月明笨手笨脚地在矮桌上坐起身,划拉得一大片碗盏落了地,稳了稳身形道:“什么‘要当’不要当的?你!明明已经是大将军啦!”说到最后,他伸出右臂,手指伊方卓时,一个不小心又跌回到矮桌上。

贺兰峰一把将他扫落下桌,攀着矮桌起来,歪歪扭扭地施礼道:“拜见伊大将军!”

伊方卓得意地大笑不止。

他平时极为寡言内敛,喝醉了反而放开了。

丘默抱着脑袋坐起来,嘿嘿笑道:“喝到位了,当然要什么有什么,想什么是什么。大胆点!大将军怎么够,大司马还差不多。”

伊方卓大笑不止道:“大司马好!……我要当大司马!”

贺兰峰东倒西歪地冲过去,一把摁住伊方卓道:“大司马不行,大司马是我偶像!”

“打打打!谁打赢谁当大司马。哈哈哈。”丘默瞧热闹瞧得不亦乐乎。

“跟我抢大司马?”伊方卓一脚将贺兰峰摞倒在地,气恨恨道:“打不过贺兰雪,还打不过你嘛?”

被贺兰峰绊倒在地的奚月明见了,笑歪了嘴道:“喝红了脸就敢打大舅哥啦!”

丘墨道:“喝成这样,还不忘捧着你家贺兰雪,早点娶回门吧。”

容楼揉了揉火烧火燎的胃部,傻呼呼笑嘻嘻道:“贺兰雪很厉害吗?”

他是六人中平时喝酒机会最少的,目前酒量也最差,人还晕晕呼呼的。

慕容冲道:“怎么可能!?一来兵不厌诈,二来情关难过,打得过才怪。”

容楼不太明白地‘哦’了声,吧唧吧唧嘴,显是又馋酒了,左右望了望,一时没找见。慕容冲端起自己的酒盏,提起身边的酒坛,倒出来一碗递给他。容楼却直接一把抢过酒坛,凑到嘴边灌了一气。

这时,贺兰峰爬起身,脚步踉跄冲到容楼身边,眯起眼,脸上露出有些诡异的微笑道:“你是怎么做成大司马徒弟的?我也很想拜他为师。”

容楼正酒劲上头,只冲他眨眼呆笑。

“以前,我以为他只收自家孩儿,就算了,现在他既收了你,我就又有希望了。快快!别藏私,说点经验来听听。”贺兰峰明明有些懊恼,脸上却仍旧保持着突兀的笑意。

丘默苦着脸道:“拜托,我知道你很崇拜大司马,不过,还是不要再模仿他笑了,真的一点儿也不像,让人受不了!太受不了了!”

“真的不像?”贺兰峰不甘心地收了笑。

“喂,贺兰,给你家老爷子留点儿面子吧,”奚月明撇着嘴道:“也有无数年轻人想拜贺兰大将军为师的。比如我。”

慕容冲笑道:“对哦,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还是这山望着那山高,你可要考虑清楚。千万别一头脱担两头空。”

贺兰峰是他们中酒量最好的,这会儿酒劲差不多过了,人也清醒了,叹了声道:“我家老头子对大司马推崇备至。说他治军宽松,爱护下属,有时候简直是溺爱。大司马的部曲看起来的确军纪涣散,嫖妓、赌博、打架这类糟心事都时有发生,但神奇的是,只要一上战场,立刻就能戮力一心,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伊方卓也道:“当真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叫人不服不行啊。”

慕容冲道:“恪叔治军的法子,实为先辈楷模,值得吾辈学习。”

五人纷纷点头赞成。

他们到底是喝惯烈酒的,到这时都醒得差不多了。

“嘿嘿,如此治军,不学也罢。”

说话的是容楼。

奚月明手指着容楼嘲笑道:“完蛋了,这小子喝大了,要胡说八道、大放厥词了。”

另几人也只当他耍酒疯,只有慕容冲一脸真诚地望向他道:“何出此言?”

这会儿,容楼觉得浑身热得厉害,整个人快烧起来似的,一条胳膊已不够散热了,恨不得把衣服全脱了,而且脑子里塞满了一堆话,想挠挠不到,痒得不行,必须说出来才得痛快。借着酒劲,他索性豁出去了,双臂拖过那张矮桌,一纵身跳了上去。

容楼环视一圈五人,迎上他们或轻视或敌意或迷惑的目光。

他肚中有酒,自浑然不惧。

“大司马治军,是没有规则就是最大的规则。我不是怀疑他军队的战斗力,更不是低估了大司马。实际上,正因对他推崇备至,钦佩得无以复加,才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慕容冲听言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不那么真切。

“那是为什么?”

发问的是丘默,也等于代其他几人同问。

“大司马能如此治军,完全仰仗他个人独步天下的统御力,这种能力是同他这个人本身紧密相关的,他的个人魅力不可替代,无法复制。换句话说,就是别人根本学不来。”

他这话切中肯綮,说得一针见血。

“我们学治军,得向安东将军、吴王学,有规则才能复制,也才好学。”

说罢,他感觉一吐为快了,长舒一口气。

热燥的酒劲过了,晕呼呼的感觉就上头了,容楼懒得挪地方,就在矮桌上低头阖目地盘膝坐下了。

贺兰峰毫不掩饰眼中的钦佩赞许之色道:“想不到啊想不到,你小子不只干架厉害,看法也可以啊。”

慕容冲听得,心下替容楼,也替自己得意道:“恪叔怎会选错人?我怎会看错人?”

“这种人才寥寥无几,不拉进我们‘红袍会’怎么成?”贺兰峰提议道。

伊方卓点头。

慕容冲喜道:“我正有此意。”

一向谁都不服的丘默走近矮桌“喂”了声,见坐在桌上,只瞧得见头顶的容楼没甚动静,便伸出右手的一根手指,戳了戳那颗黑脑袋,“你要加入吗?”

“呼……”一声鼾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丘默呆起一张脸,回头道:“他居然……坐着睡着了。”

“这真是‘人才’了。”奚月明也凑上来,拨弄了一下容楼的脑袋,嘻嘻笑道:“这种‘人才’,我也同意。”

“问题是,他不一定同意呀。”丘默歪着头,好奇地瞧着坐着也能睡得旁若无人的容楼。

“我替他做主了,他同意。”慕容冲毋庸置疑道。

瞧着一屋子混乱狼藉,酒足饭饱的奚月明道:“散了吧?”

“他怎么办?”贺兰峰问。

“有他师兄在,你操的什么心。”奚月明别有意味地瞟了眼慕容冲,又转向贺兰峰道:“你还是操心一下,要不要结个账吧。”

丘默哼哼道:“你可是拿俸禄的,不主动一下?”

“呵呵,我那点俸禄够你们吃几口的?”

慕容冲今日诸事称心,心情如意,大方地挥一挥手道:“你们都先走吧,这一顿我请了。”

“你还得操心怎么把这家伙弄回去吧。”

慕容冲宠溺地瞧向桌上之人,道:“不急,让他睡,等睡醒就好了。”

几人求之不得,各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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