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室内灯光介于明暗之间，客厅里的壁炉散发出温暖的光芒，南汐不喜欢花枝招展的色调和纹理，家里的壁纸颜色以杏色和米黄色为基调，左边的书架上摆着一个古瓷花瓶，桌上有一盆冬夏常青的天冬草。

墙壁上一边挂着一张莫奈的睡莲一边是她之前画的重生，两张油画被嵌在一个精致的镜框里。

南汐拿过客厅地毯上散落的书，慵懒地躺在折叠椅上，她想起微博的事。

放下书，打开微博，点进宁禾的头像。

“原来她叫宁禾。”

虽然今天是第二次见面，但是都没有提及各自名字的事。

宁禾，现代舞舞蹈家，编导，教师，舞蹈协会艺术主席……

后面有着许多奖项南汐没有再看下去，因为太多了。

总结下来就是她是个明星，而且知名度很高。

但是即使在没有网络搜索的情况下告诉南汐她的名字，南汐也不认识。

毕竟她从来不追星，不赶什么浪潮，也不搭什么船。

距离宁禾发微博最近的时间是半个月前，发表了一段视频，她的原创独舞作品《生》在俄罗斯上演。

原来，半个月前她在莫斯科商业区的LED显示屏里看到的现代舞独舞片段就是宁禾跳的。

这段表演的点赞和评论已经过万。

南汐点开了那段视频。

开始时舞台的灯光很昏暗，而后一束灯光照在了宁禾的身上，黑暗的环境，只有宁禾是发光的，她上身穿着黑色的长开衫，长开衫上绣着精湛的花朵，是金黄色的，下身穿着黑色的九分裤，全身都是黑色的搭配，松弛感和高级感交叠在一起。

歌曲的整个基调是偏向于悲伤的，她的舞蹈一开始就是身处黑暗中，只有那么一点光亮在照耀，中途光亮若隐若现，跟随着她的手臂张弛有力的幅度，光亮越来越明显，但最后随着她手臂的慢慢下垂，苦奈无情，回归到了黑暗当中。

南汐将手机锁屏。

她当时是有什么心事吗？尽管她们只遇见了两次，但是遇见她的时候，宁禾都是保持着成熟知性的模样，仿佛没有哪里可以看出她有一点忧伤，除了……

她的眼睛。

如星空一般深邃，总让人觉得藏了些许秘密。毕竟心事这个东西，即使你捂着嘴，它也会从你眼睛里跑出来。

南汐在意识渐渐模糊之前，脱离了静谧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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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七点不到一刻，耳边泛滥着就像是毛毡从别处人家的晒衣杆上被风吹落下来的声音，又像是一杯加了冰块的冒泡啤酒的声音。

南汐醒来才发现她昨天直接在折叠椅上平躺着睡着了，这还是第一次。

她拿过放在旁边圆桌上的手机，原来是闹钟铃声，微信铃声和电话铃声的交叠互换的声音，这声音还真是让人的脑血管涨裂……

她撩过额前蓬松的碎发，打开通话记录的时候倒吸一口气。

她一没欠债，二没招惹谁，三没前任，怎么会有这么多铺天盖地的未接来电。

但是有几个地址显示东云市，是和她母亲之前签约过的画廊合伙人打过来的电话。

南汐想想也是挺奇怪的，都是一起打过官司坐过法庭的人了，她不是很能理解，但是想想也是，人类偶尔不需要被理解，一旦开始被人理解了，就已经变得泯然众人。南汐拉黑了那几个地址在东云市的号码。

手机桌面只有微博上的红点是99加的，当她看到微博上有99＋的消息之后就瞬间不感到疑惑了。

宁禾昨天发的微博，一共三张照片，第一张是昨天她给宁禾调的酒，第二张是酒吧里的灯光，第三张就是那张她昨天在酒吧里画的她的素描照了。

配文：微醺。

南汐在微博里的相册忘记设置隐私了，以至于现在所有人都能看到，从只有三四个人点赞的几张照片，一夜之间涨了三万多的赞。

评论的第一条是，

宁禾：@缺氧的鱼

原来她昨天问我是不是确定要取这个名字是有原因的。南汐看着手机屏幕。

下面的评论大多都是类似于她画的好美，惟妙惟肖，打不打算做插画师出版以及游戏，影视方面的绘画。

还有的就是中二病犯得挺严重。

“我的鱼塘放满了氧气瓶，姐姐快来！”

“今明两天加急采购氧气瓶！”

“楼上的不要胡闹，都闪开，鱼塘直接种满水草，氧气瓶都给你扔了！”

南汐感到庆幸的是微博相册里没有自己的自拍照，不然会更混乱，感到后悔的是昨天没有加宁禾的微信，现在想要让她撤回这条微博却无能为力，在微博上给她发消息相当于无稽之谈，虽然南汐不追星，但毕竟能有几个明星会去打开私信这个选项。

她索性将手机扔在一旁，躺在床上。

倒是有点糟糕透顶了。

南汐爬起来沉思了一分钟还是决定注销微博账号，里面的那些照片也不想再费时间一一保存了。

她正要打开微博，手机上显示沈之艺的来电。

沈之艺并不知道南汐的微博号。

“要不要来我的摄影棚玩玩，大闲人。”

“不去。”她现在很头疼。

“我还想着你来帮忙呢，今天我女神竟然来我摄影棚拍写真，得认真拍呢，不能摸鱼了。”

“你女神哪位啊，怎么没听你提起过？”南汐并不八卦，只是现在很想听点别的转移注意力。

“我之前向你提了有无数遍了吧，你的记性可以去当一个好鱼儿的，我不介意的。”

南汐：“…………”

“我女神，宁禾，跳现代舞的，我和你说她刚刚发布的独创舞蹈简直……”

“宁禾，你确定？”南汐朦胧的眼神瞬间清醒了。

沈之艺话音未完全落下就被南汐打断了。

“是啊，你好像很激动的样子。”沈之艺笑了笑，倒是头一回听到南汐的声音里有些许激动之情。

“几点钟的拍摄？”

“快了，还有一小时就开始了。”

“我现在来。”南汐挂了电话。

沈之艺：“？”，她像一只无头苍蝇，果然自然界有很多现象使人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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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点，南汐提前半小时就来到了沈之艺的摄影棚，南汐披了一件羊羔绒外套匆匆忙忙出门了，因为骑车去摄影棚的时间需要半小时，前提是一路上不会抓住很多红灯情况下。

十二月的天气愈发冷了，如果有哪吒的风火轮生生火就好了。

又或者当一个在暖灯下滚动的便利店烤肠。

南汐进门的时候搓着手，摄影棚里和外面可以说是两个世界，就像在阴曹地府里骑车，到了天堂暖手一般。

沈之艺看到南汐，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南汐把手插在口袋里坐在沙发上，“要开始拍摄了吗？沈大摄影师。”

“快了，宁禾马上来了。”

南汐想着等宁禾拍完写真再和她说微博的事情，毕竟自己的事情不能影响到她的拍摄。

“你不是说要让我帮忙么，又想让我充当哪个工作人员？”南汐看着周围工作人员陆陆续续忙碌着。

“你犯病了？我这不是想你了嘛，随便找的借口，你还当真啊”沈之艺搭着南汐的肩膀，一脸无奈地看了看她。

“诶，我女神来了，等会聊啊，我去拍照了。”

南汐往沈之艺走的方向看去。

宁禾穿着一件亚麻色的西装外套，内搭黑色高领毛衣，高腰浅色宽松的牛仔裤更显腰细，亚麻色的外套和浅色的裤子衬托出她瘦削的身材。

乌黑的头发依旧披在肩上，眼神清亮，眉目间透露着一股灵秀清冷之气。

宁禾还是化的淡妆，即使是拍写真。

她向沈之艺微微颔首，然后坐在拍摄指定的凳子上，

宁禾的助理姜梨在一旁和负责摄影，化妆以及造型的工作人员对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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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时，两套写真拍完了。

沈之艺在后台和姜梨谈论照片效果。

等候的两小时，南汐除了中途起身走了走，其余时间都是坐在沙发上。

坐着打盹时人会东倒西歪，一个坐着都能睡着的人，实在是太困了，再怎么东倒西歪最多只能另其片刻惊醒，继而回归原先的坐姿，绝不会使其清醒而没了睡意。

南汐现在就是这个状态，她右手撑着下巴，身体微弯，左手垫在大腿上，她实在是无法忍受死循环的动作，干脆把脸埋进臂弯里，这样起码不会让她拥有那种微妙的颠簸感。

“昨晚没睡好吗？”南汐的耳边传来柔和的声音，而且离她很近。

她抬起头看见宁禾站在她面前，递了一杯咖啡给她。

“不了，谢谢。”她不是很喜欢喝美式咖啡。

“这里的工作人员都有，你就当我买多了，帮我分担掉一点。”宁禾依旧保持着递咖啡的动作。

“你不觉得美式很苦么？”南汐双手接过咖啡，虽然不喜欢喝美式，但咖啡挺烫的，正好可以暖手。

“苦吗？看来像你这样的小孩子都喜欢吃甜食。”宁禾双腿交叠，喝了一口咖啡，眼神半眯着看着她。

什么小孩子…她好歹也是快要奔三的人了。不就是喝一口咖啡么，又不是喝中药，南汐暗暗想着。

她眼神耷拉着，给人一种睡不醒又有些不耐的感觉。

喝了一口咖啡，入口的时候确实感到一股苦苦的味道，但入喉的时候却有一丝丝的微甜。

“咳……咳…”挺糟糕的，她喝咖啡把自己喝呛到了，被呛到的感觉大概就像是有人用力捂住了你的喉咙，不得不用力咳嗽才能把呼吸重新拉回来。

虽然活下去的诀窍是保持愚蠢，但又不知道自己能有多蠢，南汐觉得她现在知道了。唯一感到不傻瓜的一点是从她快要咳嗽的那一刻就用手捂着嘴了。

“果然是个小孩子，喝口咖啡都能被呛到。”宁禾站起来身姿微微前倾把纸巾递给南汐，纸巾距离南汐的手背只有一公分的距离。

她接过纸巾，没有道谢，而是转而看向宁禾，她本以为宁禾是在嘲笑她，但看向她时，她嘴角淡淡的笑容，像羽毛般轻飘飘的，却又似乎带着一种魅力，很显然，没有一丝的嘲讽之意。

南汐忽然觉得美式难喝但会上瘾，中药也难喝但要一口闷完，只是一个主动，一个被动，一个刷的是手机，一个走的是医保。

“你也来拍写真吗？”宁禾又重新坐在了她对面。

“不是，刚刚给你拍写真的摄影师是我朋友，我来捧场的。”南汐看了一眼沈之艺拍摄的方向。

“这么巧？你的朋友拍照技术挺好的。”宁禾看着南汐。

“是吗，那可能是要分人的。”

你是她女神，她敢拍的不好么。

她并没有忘记沈之艺有一次把她拍的就像雾里看花一样，花能看到花瓣，就像她也只是能看到自己的轮廓而已。

“你拍摄结束了？”南汐问她。

“嗯，结束了。”宁禾喝了一口咖啡。

南汐打开宁禾最新发的那条微博将手机屏幕摆在她面前，“把这条微博删了吧。”

宁禾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双眼定定地看着南汐。

“是我的配文没配好，还是图没拍好？”

“宁小姐，这条微博让我在早上同时听到了三种交响乐，半梦半醒的感觉你应该体会过。”刚刚在沙发的时候，那种一个哈欠到眼皮沉入深海的这几秒，她觉得还不如让风沙吹进眼睛。

南汐身体微微往前倾，眉眼微动。

宁禾回想着南汐刚刚犯困打盹的模样，就像打盹的猫咪一样微眯着眼，在犯困和嗜睡之间游荡的表情倒是有点可爱。

“要是我不删呢？”宁禾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南汐本来以为宁禾会同意的，现在的宁禾倒是没有第一次相遇的时候那样的成熟知性，又或许自己只是被她的外表和几句言语欺骗了罢了。

换做两年前的南汐，她会放软态度，但经过这一年鸡毛蒜皮芝麻烂事的洗礼，她的性格慢慢沿着桀骜不驯的道路走了。

硬碰硬，她只会比你更强硬。

“你是不是认为你有足够的资本用来做这些闲事，无事生非？”

南汐看着宁禾，淡雅的双眸如水一样纯洁，就像说出来的话一样平静。

资本吗？宁禾并没有因为南汐说的话而低气压，唯一的变化就是微微收了收嘴角的幅度，漫不经心地敛眸，

“资本？你高估我了，我从来没有过资本这个东西。”

尽管有，她也会毫不犹豫的放弃。

“微博我会删除的，咖啡不喜欢喝就别硬喝了。”

宁禾的语气和表情都是如此平静，没有皱一下眉头，眸色清浅如画，她平静得让南汐感到诧异，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宁禾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生出的些许黯淡，即使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不见半点波澜。

再看向对面的时候，只有空荡荡的沙发，桌子上的另一杯喝完的咖啡也已经拿走了。

南汐视线游离在虚空中。

坐着的时候，什么都不想，似乎成了一件很困难的事。

不管有意无意，我们全都是极其自私的，只要我们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会认为一切都好。

这样也好，尽管她说不清对宁禾的感觉，空荡又微妙，她和宁禾本身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就像一天中看了三十八次日落，终究是太奢侈了。

“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咖啡都冷了。”沈之艺坐到了南汐旁边。

南汐才发现一直握在手里取暖的咖啡早已没了温度。

“我看见宁禾刚刚来找你聊天了，原来你们认识啊，这么深藏不露。”

“她只是过来问我你的拍照技术怎么样。”南汐淡淡回道。

“你怎么回答的！？”沈之艺勾紧了南汐的手臂。

“不是一般的差呢。”南汐喝了一口咖啡。

嘶……手臂上传来一丝疼痛感。

“叫你胡说，嘴巴不要可以捐掉。”她气呼呼地瞪着一对铜铃般的眼睛。

“开玩笑啦，我当然说的都是你的优点。”

沈之艺歪头瞥了南汐一眼。

“话说这次我女神好像是要出一本杂志，这次的写真就是为杂志做准备的。”

杂志？南汐心想不是应该用到演戏上么。

“演戏上不需要用吗？”南汐感到好奇。

“她是舞蹈家呀，不过你说到这个让我正好想起了这几年一直都有导演和编剧找她拍戏，戏的种类还是偏爱情的比较多，毕竟她这么美，可是都被她拒绝了，。”

“她不喜欢拍戏？”

“这个不清楚，但是如果她演戏的话，那她绝对会比现在还要红的，但是听姜梨说每次遇到这种想要找我女神拍戏的情况直接拒绝了，不带一点犹豫的。”

南汐的视线游离在虚空中，一个人莫名其妙地出神，不知道想些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现在确实是像刚刚自己说的那样，她确实一点都不了解宁禾。

“你知道我为什么仰慕宁禾吗，美的太过分了是一点，还有一点就是她工作上的事都是她自己处理的，除非是忙不过来才会带着姜梨，你别看微博上写的是宁禾工作室，其实这个微博几乎可以说是宁禾一个人在经营，但是每次发微博的主语都是“我们团队”，我的天，怎么会有这样的天使。

沈之艺调着相机里的宁禾的写真图，“事实证明她不接戏是正确的，如果看到她和哪个男人亲昵，即使是演的，那简直是比杀了我还难受。”

南汐觉得她今天的多巴胺罢工了，听完沈之艺说的这些，她像喝了口凉水，从咽喉一直到胃。

她好像误会宁禾了，宁禾好像生气了，平静中带着低气压。当凉意在胃中散开始时，她明白了这两件事。

咖啡喝完了，被扔进了垃圾桶里。

“诶，你不是不喜欢喝这种美式的吗？

南汐看着空咖啡盒平躺在垃圾桶里的模样。

貌似也不是那么难接受，虽然苦，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