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陛下。”
虞辞年闻言却只是谈谈说道：“您说的那些东西，我其实都没瞧见。”
“那几十口箱子，你看都没看？”
楼祈好不容易平息的怒火顷刻间便又被点燃，他英俊的面孔有些扭曲，语气也格外阴沉：“虞辞年，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陛下误会了，那些箱子我倒是想看，只是等不到我过去，就已经被收进库房了。”
虞辞年皮笑肉不笑的打量着楼祈，语调平淡的说道：“陛下您也知道，如今国公府是孙氏在打理，我可没机会插手。”
楼祈和孙氏合作，自然是知道其中内情，但亲耳听到虞辞年这么说，他还是莫名的有些恼怒和不自在。
这股怒意来源不明，楼祈也没心思去追寻，他只是咬牙问道：“所以你只身一人进宫，不曾带任何身外之物？”
“陛下，您知道我进宫的原因。”
虞辞年似是有些倦了，他抬眸看向面前年轻的帝王，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您答应过我，天子一言九鼎，您该履行承诺了。”
“朕倒是差点忘了，若不是为了那颗能治疗你病症的灵药，你压根就不会进宫。”
楼祈冷笑道：“虞辞年，当初我们确实是说好的，而现在，该是你表现诚意的时候了。”
诚意？什么是诚意？
虞辞年扭过头，看着不远处凌乱的床榻抿了抿嘴唇，那是楼祈就寝的地方，同样也是他欢好的地方。
就在不久前，楼祈便和男宠在这张榻上翻云覆雨，如今对方的意思也很明确，虞辞年需要接替男宠没有完成的‘任务’。
“怎么了？”
楼祈伸手拉起虞辞年的手臂，他的拇指摩挲着对方冰凉光滑的皮肤，目光幽暗，语气微沉：“你打算反悔？”
“我从来不会反悔。”
虞辞年抽回手臂，他缓缓站起身，朝着床榻的方向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榻上一片凌乱，虞辞年听到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想来是楼祈跟了上来。
虞辞年选了一处还算干净的地方，他俯身缓缓趴下，感觉到一片阴影笼罩在了自己上方。
楼祈的手掌摁在他的肩膀上，虞辞年咬着牙，强迫自己压制住本能，不去掀翻身后的新帝。
榻上的枕头边放着几本奏折，虞辞年为了迫使自己转移注意力，只能把目光投向那摊开的奏折。
可下一秒，虞辞年便猛的瞪大了眼睛，他只觉得大脑一片轰鸣，整个人宛如坠入寒潭般手脚冰凉。
虞辞年硬生生的爆发出一股蛮力，他一把掀开压在身上的楼祈，将枕边摊开的奏折拿在手中展开，本就苍白的脸上彻底没了血色。
“镇国公虞乾和其长子虞辞岁，已伏诛。”
虞辞年颤抖着嘴唇，他眼前一阵阵发黑，整个人就像是被抽了筋骨般失去了所有力气。
扭头看向半跪在榻上的楼祈，虞辞年猛的攥紧了手中的奏折，他咬牙问道：“这上面，写的……是真的吗？”
“……是。”
楼祈下意识移开了目光，他有些心虚的说道：“镇国公私通外敌，罪无可恕。”
“私，通，外，敌。”
虞辞年把这四个字放在唇齿间细细的咀嚼了一番，他望着面前神情明显不自然的楼祈，一字一句的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楼祈，你不仅是非不分明辨不断，还要给保家卫国将士的热血上泼脏水！有你这样的君主，早晚都是要当亡国之君！”
“你疯了！竟敢口出狂言藐视君上！”
楼祈没想到虞辞年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论，已经很久没有人，胆敢在他的面前如此放肆了。
“虞辞年。”
楼祈面目狰狞，他指着对方威胁道：“信不信除了镇国公那一干人，就算你入了宫，朕连你也能一起杀了！”
“信，当然信。”
虞辞年望着面前的楼祈，充满嘲讽的嗤笑道：“像你这种小人得志的货色，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今天你能寒了戍边将领的心，明日便会无人可用，你就抱着你的江山下地狱去吧！”
“虞辞年！”
楼祈简直是火冒三丈，他猛的抬起手，势必要给对方一个教训。
可不等楼祈动手，虞辞年反而朝着他冲了过来，只见对方从怀中掏出一把桃木剑，握住剑柄用力一转，竟然拔出一截三寸长的利刃。
虞辞年时机把握的很好，在楼祈没有防备的时候，很容易将对方一击毙命。
不过可惜的是，他的身子骨实在是太弱了，哪怕拼尽全力，也仅是扎破了楼祈的皮肉。
而楼祈的反应也很快，在虞辞年失手后便一掌把他拍了出去，他捂着自己受伤的地方，双目猩红的盯着跌坐在地的虞辞年。
“咳咳，真是可惜。”
虞辞年捂着咽喉不住的咳嗽，他气喘吁吁的抬起头，望着不远处暴怒的楼祈讽笑道：“如果我的身子没坏，就凭刚刚的力道，足以让你身首分离。”
“虞辞年，你找死！”
“是，我确实是在找死。”
虞辞年握着手中染血的桃木剑，他双目灼灼的盯着楼祈，自知想要杀死对方已经不可能了。
下一刻，虞辞年手腕翻转，毫不迟疑将手中锐利的剑锋对准自己，在楼祈撕心裂肺的怒吼声中，用力割断了脖子。
刺杀帝王本就是死罪，再加上父兄已死，虞辞年忽然就对世间没有了留恋。
纵使身体好了又如何？能提剑上马又如何？有楼祈这样的皇帝，总是神兵降世，也无济于事。
所以，虞辞年选择了死亡。
“虞辞年！”
楼祈顾不得身上的伤，他盯着虞辞年脖颈的伤口，简直是目呲欲裂。
眼见着涌出的鲜血越来越多，楼祈的神色逐渐慌乱起来，他一手搂着虞辞年的身体，扭头朝着殿外大声吼道：“快传太医！快呀！让太医院首滚过来！”
等到太医院众人背着药箱跑到寝宫时，便看到躺在帝王怀中满身血污的青年，以及那早已失去呼吸脉搏，没有丝毫生命迹象的躯体。
“……陛下。”
太医院首跪倒在地，他是被楼祈一手提拔上来的，向来只会捡些好听的话说。
可眼下，望着早已没了气息的虞辞年，他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这位公子咽喉处几乎被割断，早已是回天乏术。”
楼祈呆呆的望着怀中的尸体，面上满是不可置信的惊诧和茫然。
“……陛下。”
太医院首还想再劝，却只见楼祈挥了挥手说道：“治，把他治好。”
“陛下，可这位公子已经……”
“人救不回来，你就跟着陪葬。”
楼祈看都不看脸色惨白的院首，他咬着牙关，神情恍惚的说道：“虞辞年身体虚弱，有你一半的功劳，还有先前的九公主和七皇子，若是救不活他，朕拿你是问。”
太医院首闻言彻底瘫软在地，他感觉身后同僚的目光都在看向自己，而楼祈却是缓缓站起身，在身旁太监的搀扶下，朝外缓步走去。
寝宫殿外吹起了微风，将萦绕在鼻尖的血腥吹散了些许。
楼祈冷静了一会儿，这才扭头看向身旁的太监，声音阴沉的问道：“他身上的桃木剑，是如何带进宫中的？”
“……陛下，虞公子说近来噩梦缠身，需要桃木剑来辟邪助眠。”
太监双腿发软，终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求饶道：“是奴才失察，没有发现其中关窍，奴才罪该万死，还请陛下息怒。”
“罢了，你跟了我多年，朕会留你一命。”
楼祈摆了摆手，他揉着鬓角不耐的说道：“等处理完这边的事，你就去皇陵吧。”
纵是再有不甘和不愿，太监也只能俯首称是。
而两人不知道的是，此刻一缕幽魂，正飘浮在皇宫的半空中，神色阴郁的看着面前的闹剧。
·
虞辞年没有想到，自己死后竟然会魂魄离体，滞留在皇城中。
他看着自己的尸体被烧成灰烬装进了坛子里，而楼祈在杀了镇国公后为了稳定军心，娶了府中的三公子虞辞月进宫。
在新婚之夜，虞辞月瞒着楼祈找到了他的骨灰，并将灰白的粉末洒入了枯井之中。
之后虞辞月更是伙同自己的母亲孙氏，指控镇国公私通外敌，拿着一些伪造的书信不留余力的给镇国公府泼着脏水。
凭借这‘大义灭亲’的举动，再加上虞辞月的身份，其母子二人一跃成为京城新贵，巴结的人络绎不绝，一时风头大盛。
而楼祈借此机会，又除掉了一些军中旧部，虞辞年就这么冷眼旁观着，直到外族铁骑踏入京城。
在京城城门被攻破的那一刻，虞辞年的灵魂便逐渐变的透明，他垂下眼眸，看着昔日繁华的京城街道，如今变的满目疮痍。
如果他还活着，还能弯弓射箭纵马驰骋，哪怕最后粉身碎骨，也绝不会让外族的铁骑踏入澧朝半步。
虞辞年缓缓闭上了眼睛，他感觉自己像是一片羽毛飘荡在空中，直至意识消散，彻底陷入了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端午快乐！●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