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的女孩儿们笑得更加欢快了。

一致的面孔、神情甚至是发色。

这倒提醒了何晓——负责这个房间的人就是栗色头发的露丝。

现在的她想必也是同样的怪物了。

何晓又退一步，他扯着嗓子大喊：“妈妈！露丝妈妈！！”

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得把她引出来。

三个脑袋尖叫着摇摆、碰撞，天灵盖同时被气流冲破。看着巴不得讲何晓碎尸万段、吞吃入腹，可离得最近那只充满血丝的超大黑眼珠切切实实因为何晓后退的那一步离远了些。

何晓一挑眉毛——这玩意儿原来动不了吗？

不知何时起了雾，雾气很不科学地从窗缝透进来，能见度急剧下降，各式各样的血迹、抓痕刚浮上地面便被遮住，不远处的楼梯口更是被遮得严严实实。

而此时此刻，鞋子踩在地板上的规律的声音从那个方向传来。

终于，她穿过迷雾露出自己的真容——

“啊……我的好孩子，”露丝看上去变化不大——栗色头发，平淡的脸化了浓妆略显老态，“我就知道你舍不得妈妈，做妈妈的孩子很开心对吗？”

做她的孩子……这是要把我变成和房间里那群家伙一样的东西啊。

露丝弯下腰，凭空掏出张血淋淋的面皮，她放在手上欣赏了几秒，然后才把东西拿到何晓到面前比划：“啊……我的小可怜和你一样是个漂亮孩子……”

何晓克制住自己后退的欲望。

暗红的人体组织越靠越近，几乎就要贴到脸上——就在此时，那“人头三叶草”咆哮起来，就算听不懂它具体在说什么，也能感受到类似冷嘲热讽的情绪。

“胡说！胡说！”露丝动作一顿，温和的语气变为愤恨，“我的孩子就是最漂亮、最聪明的孩子！都是你们嫉妒我有了院长的孩子、有了脱离这个阶层的机会才这样胡说！就连现在也是这样！你别想带走我的宝宝，别想偷走她？！”

何晓忽然想起晓最初是怎么说的——再不起床妈妈她们会生气的。

因为失去孩子而心理扭曲的露丝，把领养当做交易的薇薇安……难怪她们不仅没生气还好声好气哄我吃早饭，难怪晓是那样的性格，难怪这里的孩子都有些畏缩。

真是精彩。

不知道妮娜的故事是不是也这么精彩。

如果条件允许何晓简直想为这出好戏拍手叫好，但结合现实情况考虑，他只能静观其变。

即便形象已然大变，两个怪物吵架的姿态和市井泼妇无甚区别。

说话间，露丝伸长脖子越过何晓——除去那张脸，身体的每一寸都因为她的动作形变。抖动的手指逐一松开，下落的人脸恰恰砸上一个人头。

属于薇薇安的那颗脑袋当即爆开一团血雾。

当然，这没有造成什么实质伤害。

她的脸很快重新凝聚出来，那连续的短促尖叫听来像是某种嘲讽。

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

可何晓无法把注意力集中在它们身上——就在露丝的身后，被雾气遮掩的天花板上人头攒动——这次都是熟面孔，各个年龄段的男孩儿们，还有那些比他再大些的女孩儿。

他们面色青紫，像壁虎一样倒掉在天花板上。

何晓看见了小利特，那个很喜欢她的男孩儿——他头颈错位，脖子上还留着手印，怨毒的目光死死锁着露丝，牙齿相撞发出密集的“哒哒”声——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可他们并没有真的对露丝动手。

是他们想动手需要触发什么条件吗？

何晓就这么看着利特，对方似有所感，目光相对，利特那张可怖的脸上流露出些许慌张和悲伤。

又是一阵“哒哒”声，更多的目光投过来。

还在唇枪舌剑、针锋相对的“大人”们对此全无反应，只有何晓顶着他们的眼神。

但何晓感觉得到他们对他没有敌意。

可越是这样就越是觉得违和。

他们的存在类似【海边小镇】的海蒂，说到底不过是厉鬼索命——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其中因果过于直观简明没什么不可名状的余地。

【海边小镇】这样设置是刻意为之，那这个副本呢？

同样的套路玩两次可就没意思了。

“喵——”

斜后方传来一声猫叫。

条件反射看过去，窗户那儿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只发光的猫——来了这么些天还是第一次在孤儿院看见猫。

天花板上的鬼怪仿佛得了指令飞速爬向他们的目标。

等等，这真是我第一次看见猫吗？

心念稍动，那发着光的毛球只用两个起落便窜到何晓脚边。脚踝剧烈疼痛，两只变形严重的怪物发出类似某种啮齿类动物的尖啸。

脑子里闪过一些画面。

那些猫……那被杀死的猫，那些撕咬活人的猫……

还有呢？绝对还有什么……

霎时天旋地转，整栋楼的空间都扭曲了——折叠、翻滚、延伸、重合。

地面不再是地面，空气不再是空气，雾好似从未出现，只有光怪陆离的色彩充满整个空间。水泡穿体而过化作烟尘。脚下柔软非常，一脚踏过去，踩到的可以是木板、可以是眼睛、可以是口腔，也可以是拆分重组的五官。

没有语言可以清晰地描述出这栋小楼的状态。

值得庆幸的是，露丝和薇薇安都消失了，那只发光的猫不知所踪，就连死去的孩子们也一个都没看到。

“喵！”

这次的猫叫更尖听来也更缥缈，相应的，何晓的反应也更大些——耳鸣，头疼，七窍流血。

倒也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影响不大。

比较麻烦的还是脚上的伤，看着只有浅浅一个伤口，疼痛程度却堪比脚踝被彻底咬穿。

何晓稍稍一愣，这才后知后觉发现现在的自己完全不受系统限制。

连绵不断的疼让人站立不稳，迟钝的大脑却是清醒了不少——他终于想起那个即便看不清脸也让人心里不舒服的兜帽男。

可惜何晓只是知道这个人出现过，和他相关的记忆依旧非常模糊。

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啧……麻烦大了……”

异变陡生，脚下那一小段扭曲的木地板如海浪般起伏。

稍有不慎便摔倒在地，先是翻滚两圈，出乎意料的失重感让他在垂直下落。

眼前的场景飞速变换，难免心中骂街但还是找准时机伸手一抓——刚才看得并不清晰，这一抓抓到的居然是一排住嵌入那堵绵软墙体的牙。

“呵呵……嘿……”

耳边的怪笑低沉诡异，手边略有些湿润的牙齿颤动着，墙面也在微微鼓动，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突破限制。

“跑！快跑！”

是晓的声音。

可他现在在哪儿？

几乎是同时，舌尖突破墙面：“去s……！#%！！”

“一边儿待着去，”何晓眼睛一眯，空闲那只手捏了剑诀对着那恶心的粉肉书写符文，噼噼啪啪一阵脆响，空气中多了丝肉类焦糊的味道，“没空搭理你。”

或许是被电坏了声带，这张藏在墙里的嘴没有发出惨叫或是其他什么声音。

晓的声音同样戛然而止。

“哈……”虽然看着碳化的舌头笑了，但何晓的心情并不轻松。

上次是赛博女鬼，这次是个不知底细的家伙……

这一波一波真是烦人得很。

终于，上下牙即将闭合的瞬间，何晓松开手。

这得亏是回青羊观了啊。

就是不知道观众这边有没有什么影响……

这一松手直接也没下落多久，啪嗒一身落到个巨大的表盘上。

头疼。懒得装了。

手段暴力就暴力点儿吧，必须快点改变没弹幕的状态。

重力体系极度紊乱或者说根本没有重力可言的地方是会有些好处的——不管怎么跳人都不容易摔死，加之楼里乱七八糟的参照物很多，何晓的属性也不再是小女孩的水平，适应适应就能让自己看上去像个轻功了得的高手。

看着酷炫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动起来节省时间，落脚点多，多试几次就能找到诀窍。

本来应该尽可能避开那些颜色明艳的五官的，但对失去耐心的何晓来说，其实避不开也没关系。

转向弹跳，几个起落来到被扭成类似莫比乌斯环的楼梯上。

这一路称得上“火花与闪电齐飞”。

他抬起头，巨大的水平折射出瑰丽的色彩，无数怪物向着楼梯的方向拉伸自己。它们没有固定形态，要真的触碰楼梯只能变成一根线。

像细密的发又像枯败的柳条。

看来是劈不死它们。

何晓只觉无趣。

后方连续落下五道金雷，女人的尖叫凄厉无比。

他懒得追究劈了个什么玩意儿。

再看向前方，楼梯陡了不少，不远处蹲着只发光的猫，懒洋洋的，尾巴小幅摇晃。

是真鬼，而且有点儿熟悉。

那猫终于开始打量何晓，不多时抖抖耳朵向前走去。

它的毛色开始变化——吼彩霞、乌云踏雪、衔蝶、雪地金缕、滚地锦、四时好……最终定格为通体漆黑的玄猫。

最重要的是，它的尾巴只剩下半截。

——那只明明是活物却有可能变成魁灵的小黑猫就断了尾巴。

克莱曼？

不，不对。它不是现实中的克莱曼。

大概是李叔已经成功遣散了试图和它抢夺身体的魁灵，所以魁灵返回自己的诞生地……

它是Random产生的怪物。

它是Random的克莱曼。

仿佛是在验证何晓的猜想，黑猫变成了【海边小镇】里的样子。

一时间心绪惊涛骇浪，碍于副本还在进行，何晓没表露出太多情绪，沉默着走过去。

黑猫围着他打转，相当亲昵的样子。

“你知道我是谁？”

“喵~”

“你是站在我这边的？”

“喵！”

如今的情势不支持何晓问得太多、问得太明白，但克莱曼的表态还是让他松了口气。

俯身把猫抱到怀里再继续往前走。

不论是那些颜色瑰丽的水泡还是空中垂下的细线，猫爪一亮全数作废。

莫比乌斯环是没有尽头的。

猫对线和气泡的兴趣也是没有尽头的。

按着脉搏计时，大概走了十分钟何晓看见前方有一扇门——准确的说是有一套门框，门框内被强光照得惨白，有人背光站在那儿，只眼睛都位置隐隐冒着红光。

虽然只有背影，但从身高、体型判断，也不难看出站在那里的是晓——自他醒后就不见踪影的哥哥。

“你不是梅。”

“我确实不是，”从他用雷法那刻起何晓就不打算隐瞒了，“那你呢？你真的是晓吗？”

男孩儿的身体开始拔高，皮肤变得更加苍白，下颚连带锁骨处的大片皮肤出现虫蛀般的黑斑，整个人裹在黑袍之中：“我自然是。”

何晓在祭台也是割的这个部分的皮肤。

他嗤笑一声：“我……也是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我活过来，大家康复后会有嗜睡咳嗽症状吗？我现在还在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