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原听了孙乾讲的前因后果，据他所说，自己那天走了之后就听见了里屋传来的一阵阵敲门声。

「我确定且百分百肯定，就是里面有人在敲门，肯定不是我的幻听活着什么。」孙乾发誓道。

「嗯，我相信你。」百里原把手搭在孙乾肩上，「那接下来最关键的就是进里屋看看。」

孙乾好像有些顾虑。

「虽然是很不好啦，但也没办法，她们两个！人都闭口不谈，为了阿雀的安全，只能这样。」

「你去问问小雀儿怎么样？」

「你还不了解她吗，她是会把大家安全放在一边跟你呕气的人吗？肯定是没发现什么不对。」

百里原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她不想说呢？」

「什么？」孙乾没听清。

「没什么。就按之前说的做吧。等到了明天我们趁她俩出门拍照的时候偷偷溜进去。」

再三保证送走了孙乾，百里原突然有一种心力交瘁的感觉。他从包里掏出来今天早上整理的资料，厚厚的一沓。

昨晚在严炎家使出了自己的绝招——装睡大法，这技能他从小练到大，忽悠过突然来查岗的父母，现在忽悠水叔，几乎无人能识别。

严炎很快就睡着了，百里原偷偷跑下床，在总督授权的资料堆里翻看整理，期间不小心瞥到他家酒柜，又不小心开了罐黑啤，就这么美滋滋地工作，直到炉芯运转，总督醒来。

百里原把纸张铺平，却发现怎么也看不清，原来不知不觉，已经是到黄昏了。

「不会吧，怎么又一天过去了。我还什么都没干呢。」百里原揉了揉太阳穴。

他又从床头搬过来几本书，点上油灯，又从厨房拿过来几瓶劣质啤酒——今晚注定又是不眠之夜。

警务组已然被严炎全权控制，但相对的，水至清则无鱼，他也无法轻易地触碰牟黑的核心。严炎杀周云释放了一个很不友好的信号，接下来的每一步会比之前更加艰难。警务组处在一个很尴尬的位置，钱不如商务组，人不如军务组，权不如政务组……

举步维艰。

百里原嘴里叼着笔，后脑无意识一下一下地磕在墙上，脑中飞快闪现各种信息，试图串起这千丝万缕。越想越焦虑，不得不感叹警务组和警务总督的艰难处境，不得不感叹一句严炎怎么会有勇气在当时大刀阔斧进行改革，简直开天辟地。

百里原猛灌一口啤酒，在牟黑组组长周泰的名字上画了个圈。

这个人是牟黑运转的核心，而且态度暧昧，行踪成迷。听严炎说，就连牟黑组的干部也很多年不见组长本人。百里原笑称若是来个提笼换鸟，干部可知否？总督本人不置可否。

一个在权利顶端的人是不适合玩神秘的，更何况他掌握的是牟黑组这个庞大且不断畸变的怪物。周泰的态度给了百里原可乘之机，他本就无意发动自下而上的攻击，这下更坚定要从内部入手。

就这么想想写写，啤酒不知不觉间已经喝空五罐了。最后只差把粗略的计划整理成册然后交给严炎了。

又是一个大工程，但大多只是润色整理，起码不用费脑细胞了。待到他写完伸了个懒腰，已经天光大亮。

「妈的。」百里原暗骂一句「效率真是太低了。」

从前便羡慕袁立和曲临江的天赋，可以轻松完美地完成领域内的各种任务。百里原很清楚自己的斤两，别人夸他，却不知道那是他靠一个个夜晚堆出来的，还因此养成了熬夜的习惯。

虽然被叫做「二十八部众」，但他很清楚自己其实是不配跟其他人站在一起——他百里原不是天才，没有天赋。

他自诩理性，他称世人甚至他们嘴里的那些天才为游魂，他也打心眼里不在乎那些称号。可是为什么，痛苦和彷徨总是如期而至，他为什么总是在愤怒？

回过神来，手指已经变得鲜血淋漓。

胸口仍然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难受，看着桌前散落的药片，他认命地倒进嘴里嚼碎——可恶，之前明明发过誓不再吃这些药物的。

但这撕咬手指的习惯估计改不过来了。他随便贴了点医用胶带，连创可贴都懒得买了，贴太多了浪费钱。

从窗户看过去，阿雀已经准备出门了。

他找出了暗藏在一旁的孙乾，悄悄地跟了上去。

姝好是他们的邻居，想要不被发现自然要走小道。黑钢四通八达道路狭窄，垃圾也多，这一路不知经过了多少两人不知经过了多少铁皮垃圾桶，隔应得百里原身上爆出了不少鸡皮疙瘩。

二人藏身于姝好大门远处的矮墙之后，百里原长舒一口气道「就在这里吧。」

「等看见阿雀和姝好走出来，咱们就悄悄溜进去。」

百里原提醒道。

「好！」

孙乾看上去很紧张。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孙乾一刻不停地盯着姝好家的大门，突然嘎吱一声，门开了！

他连忙推醒身边快要睡过去的百里原，结巴道「醒醒，她们出来了。」

百里原晃悠悠站起来道「你进去，我在大门附近替你放风。」

「好！」孙乾同手同脚地走进去，回头还不忘嘱咐一声「你别再睡着了！」

百里原比了个「OK」的手势。

孙乾进去了，百里原坐在高处隐蔽起来，眺望远方的路，只要阿雀和姝好一出现，他就立马发信号把孙乾捞出来。

做好了苦等的准备，结果这家伙十几分钟就出来了。

「好快。」百里原下意识道。

「不行，我什么也找不到，感觉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孙乾恨恨地说。

「里面没人？」

「总之没找到。不行，你再进去看看，我不放心。」

「好叭，不能白来一趟。」

百里原跟孙乾交换位置，轻手轻脚地走进了姝好家。

仍然是那个小得有些可怜的门厅，往深处就是姝好的卧室了，也就是孙乾听到的怪声的来源。左右都是落灰的高大置物货架，构成了一个狭窄昏暗的走廊。百里原缓缓推开门。

难怪孙乾这么快就出来了。百里原一眼就能将这房间尽收眼底。长宽不过几步的距离，家具也没多少，堪称清冷寡淡，跟姝好略显浮夸妖艳的打扮不太相符。

百里原重点检查了能藏人的衣柜、床底、收纳箱，连墙壁和地板都贴着敲了敲，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屋里甚至还有窗可以看到外面，怎么也不像有密室的样子。

有时候敲击的力度和物体、距离人的远近，甚至敲击人的心情，都会影响物体发出的声音。孙乾听到的「咚咚」声，到底是怎么样的呢？

化妆桌上还堆着东西，是姝好用来给阿雀化妆的，她俩也确实是在这屋没错。姝好家统共就这两间屋，百里原再没找到其他入口。

八成是孙乾幻听，可他又说的那样真。

百里原忽然听到一阵轻笑。

「哈哈哈哈~」似真似幻，若有若无。他仔细侧耳倾听，四周又成了一片寂静。万籁俱寂让他不得不怀疑自己。

「嘶——」

他被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什么鬼地方啊！

但苦于没有收获，干耗在这里也没用。百里原只好先出去跟孙乾汇合。俩人满腹狐疑地跳进后巷，相顾无言，只从对方眼神中就能体会到与自己相似的心情。

百里原与孙乾就这么失魂落魄地往回走，突然，孙乾好像觉得撞到了什么东西，被吓得「啊」的一声尖叫出来。

「你叫什么啊！撞的我那么疼！」

一个稚嫩的声音从下方传来，他不满地冲嚷道。

「你这死小孩突然跑出来，你又叫什么啊？！」

孙乾揉了揉被撞的发麻的肚子。

「我叫阿能。」

那「死小孩」淡定道。

不……不是这个「叫」。百里原忍不住吐槽。

「戴着个面具在这儿装神弄鬼什么呢？」孙乾报复性地摘下他的面具。

「啊——你还我！还我！」阿能气得一蹦一蹦，张牙舞爪地去够他的面具，每次都只差一点儿就又被孙乾举高了。

「什么东西，扔来我看看。」百里原道。

孙乾把那面具抛过来，阿能打量了一下百里原，被他那冷冰冰的死人脸吓到了，没敢过去。

百里原接过来才看清这是个二郎神君的面具，怒目圆睁，煞气森然。

「画的跟阎王似的。」百里原吐槽。

「这是二郎神！」阿能两指并住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天眼，可帅气了，可以看透一切妖魔鬼怪！」

「小孩儿，你来这干什么？」孙乾蹲下来问他，一副痞里痞气的样子，「我们是这里的地头蛇，路过收费。」

「啊？我是来找我姐姐的，没有钱。」阿能瑟缩着，并用眼神向百里原求助，觉得这个看起来生人勿近的哥哥不会做街霸地痞一样的粗鲁事。

果然，他蹲下来，向自己伸出了援助之手，周身散发着圣洁的光芒。阿能刚想感动地凑过去，就听到他说

「愣着干嘛？掏钱啊。」

阿能的滤镜破碎了。

「你们干什么！我可是小孩啊！连小孩的钱都要抢！」

阿能破防道。

孙乾被这小孩逗笑了，摁了摁他的头「叫你长点心，一个人跑到这偏僻地方，撞了人也不道歉。」

「呃，他刚说是来找姐姐的。」百里原提醒道。

「对！」小孩突然激动起来，拿出一张照片「这是我姐姐，你们见过她吗？她来这里后就一直没有回家。」

两人凑过去看了看，是陌生面孔。

百里原无奈地摊了摊手，孙乾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阿能瞬间就像霜打了的茄子，掉起了小珍珠。连地头蛇都没见过，那姐姐到底去哪了？

「这是你用来壮胆的吗？还你。」百里原递过去他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