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亮如白昼的衣帽间里，年轻的女孩四肢修长，哪怕穿着花纹繁复的刺绣衬衫，也敌不过那张脸带给人的冲击。
平时懵懂无辜的湛蓝眼睛在此刻极具攻击力，像是沉睡的猛兽终于苏醒，开始警惕着四周，打算开始狩猎。
裴然等在门口，听见脚步声时抬头，看见面色严肃的女孩，心口重重一跳。
现在的蔚呈似乎和许多年前他看见的高台之上的女孩重叠了。
那是他拿到优异的成绩从学校毕业，陛下为了给那届毕业生庆祝，还带了尚且桀骜的叛逆期少女一起。
女孩明明有一双湛蓝的眼睛，却丝毫没有柔和周身凌厉的气质，像极了她的母亲。
不过那样的蔚呈不过是昙花一现，更多时候，她是柔和的，只是那双锐利的眼睛会紧紧攥住她感兴趣的人，自己从未入过她的眼。
“是我太好看了吗？”蔚呈眨眨眼，脑袋上顶着的三角耳也跟着动了动。
裴然这才发现异常，她的耳朵居然没有收回去，配上那张求知欲旺盛的脸，像是不谙世事的小傻蛋。
“……好看。”裴然克制地把眼神从她毛茸茸的耳朵移向她的眼睛，问，“怎么耳朵还在？”
“不止耳朵还在，尾巴貌似也……”
蔚呈苦恼地往后摸，尾巴被掩盖在银白色的长发之下，顺着主人的意思现出黑色环状花纹，还动了动，像是在跟裴然打招呼。
“……”
裴然克制地移开视线，转动轮椅背对蔚呈，冷淡道：“给陛下打个电话问问吧。”
蔚呈还不知道他们嘴里口中的“陛下”到底是谁，好奇道：“她能帮忙治好我的毛病吗？我看你们人类就没有耳朵和尾巴。”
视频那头的蔚宇驰显然是个情绪稳定的大人，看着跳脱的傻蛋版蔚呈，目光悠远，敲了敲桌子，回答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是她身体不断成长的过程，虽然……看起来有些奇怪。”
巫赋也在一旁听着，心想这可不是一般奇怪。但是这件事放在蔚呈身上，似乎正常了很多。
听说并不影响蔚呈的身体健康，裴然放下心来。
倒是蔚呈直勾勾盯着视频里的陛下，若有所思道：“这个姐姐……我好像见过。”
饶是情绪稳定的蔚宇驰，也控制不住自己脑门上蹦出来的井字，她没忍住，将办公桌掰下来了一个角。
为了不做一个用暴力解决问题的妈妈，蔚宇驰选择挂断视频。
巫赋的身体颤抖着，整个人极力忍笑。
裴然的眼睛里也晃过涟漪，这似乎是她记忆力在复苏的好现象，只是记忆恢复之后的蔚呈……
晚上睡觉时，麻烦的事情来了。
蔚呈还停留在小猫思维，坚持要跟裴然一起睡，理由也很充分：“他可是我的猫薄荷，不跟我睡跟谁睡？”
“而且你们说我不是猫，我的耳朵难道不能证明身份吗？”
对于这种有了自己想法的熊孩子根本没有道理可讲，裴然和巫赋对视一眼，纷纷在对方眼里看见了无语。
“小猫，我有个办法可以帮你。”第四道声音突然出现，屋子里的三个人纷纷望向他。
苏善佳看见角落里站成三角形的三个人，摸着下巴出主意：“你可以重新变回猫猫，这样裴然就没有办法拒绝你了。”
蔚呈眼神黯淡下来，明明之前她就是以猫的样子蹭床的，根本没成功过！
坏心眼儿的苏善佳这几天一直在忙着配合辛阙找人，没想到一回家就看见如此劲爆的一幕。
他朝着蔚呈挤眉弄眼道：“而且裴然心可软了，你求求他就好了。”
蔚呈恍然大悟，湛蓝的眼睛里藏着跃跃欲试，开始思考要怎么求人。作为无论走到哪里都能风靡猫圈的猫大王，蔚呈还没有过这种求人的经历。
她朝着苏善佳双手抱拳：“谢了兄弟，等到事成，我请你们去裂缝一日游。”
苏善佳笑得直不起来腰，蔚呈身形一闪，衣服轻飘飘地落地，白色的小猫疾如闪电，已经消失在大家面前。
裴然看了一眼窗外如水的月色，面无表情地将苏善佳趴着的那扇窗户关上，差点夹住他的脑袋，丝毫不理会苏善佳的大喊大叫。
巫赋欲言又止，裴然道：“不用去找她，晚点她自己就回来了。”
禁区总有不消停的污染物出没，巫赋能力一般，如果遇上大型污染物就不好了。
巫赋也不坚持，收拾好东西就回了自己房间。
裴然坐在床头，倒是想看看蔚呈到底能有多不走寻常路。
脑回路清奇的蔚呈想了很多种忍辱负重讨好猫薄荷的方法，最终还是决定对症下药。
裴然晚上睡眠不好，她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人类流行听一些自然的声音助眠，她刚好有一群自然中的精灵兄弟姐妹，禁区的快乐小野猫们。
不仅如此，蔚呈甚至还亲自去带上了想要出一份力的大金毛和他的小弟们，一起出现在光秃秃的院子之外。
一只小猫的脚步声并不显眼，但是一群小猫就成了黑夜中的显眼包，尤其再加上几只体型庞大的狗子。
最先醒来的是郎越，他的目光越过窗户，看见蔚呈昂首挺胸，站在队伍最前方，骄傲地绕着她的大部队走了好几圈，像是在发表讲话。
“各位小的们，等会儿听我指挥，我让哪边唱，哪边就开口，明白了吗？”
哪怕是正在家里睡觉莫名其妙被抓起来的大金毛也不敢反抗，他已经尝试过蔚呈的拳头。做狗嘛，最重要的就是能屈能伸，狗子报仇，十年不晚。
不就是唱歌吗！大金毛昂首挺胸，信心满满。如果他的歌喉足够优秀，说不定就能取代蔚呈成为禁区最受欢迎并且有家的狗狗！
蔚呈跳到家门口的栏杆上，看见还亮着灯的卧室，就知道裴然又失眠了。
她一抬前爪，长毛白橘悠扬的叫声响起来。
她尾巴猛地朝左甩，全神贯注的大狸发出嘶哑的叫声，把正在凑热闹的郎越吓了一跳。
房间里的裴然额角一跳，这才发现是蔚呈带着她精心制作的大礼包来了。
他干脆放下书，等着看看蔚呈还打算搞什么幺蛾子。
接下来的时间里，禁区里的两户人家纷纷亮起了灯。
巫赋原本已经入睡，被撕心裂肺的一声猫叫吓得一激灵，以为自己做了个不得了的噩梦。直到狗子不顾别人死活的叫声响起，像是被一群猫群殴了一般。
他目光呆滞地看着天花板，耳边是循环播放的惨烈叫声。巫赋忍不住起身，探头往窗外看，正对上一堆绿莹莹的目光。
小野猫们发现了巫赋，并且向他行以注目礼。
巫赋吓得赶紧把头缩回去，晚一秒都怕这群猫扑上来把他窗户冲了。
一曲毕，禁区除了一群小猫咪和无处可逃的两户人家，就连老鼠都不见踪影。
苏善佳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身上披着外套，开始霹雳啪啦鼓掌：“唱得不错，再来一个！”
得到夸奖的蔚呈摇摇尾巴，朝着她的小弟们踱了两步，矜持道：“今天多谢大家帮忙了，下次咱们再继续感谢给饭吃的两脚兽。”
“那倒也不用，能站在这里吸两口大姐头的猫薄荷，还挺爽的。”
蔚呈瞬间变脸，甩着尾巴凶巴巴道：“都赶紧给我滚，跑得慢的，明天没饭吃！”
一群小猫一哄而散，笑声传出了大老远。
蔚呈确定大家都散了，才阔步往家走。
“这个创意怎么样？你既然失眠，那我就找来小猫咪哄你睡觉。”蔚呈兴奋地摆摆尾巴，歪着脑袋看裴然。
裴然凝神沉思两秒，迟疑道：“你这是有旋律的歌曲吗？”
蔚呈大惊失色：“是人类很流行的《摇篮曲》啊，你没听出来？”
“……”裴然不怎么说谎，面对小猫咪期盼的眼神，只能沉默以对。
“你的衣服收到了衣帽间。”他蹩脚地转移话题。
“哦……你们人类可真麻烦，还是做猫比较自由。”
蔚呈在沙发上打了个滚儿，悄无声息地往大床上爬。裴然还没睡觉，她只能委委屈屈地在床脚团成一团。
可惜裴然既没有叫她回沙发上睡的意思，也没有让她去贴贴的打算。
蔚呈原本想跟裴然一起睡，却抵不过小猫倒头就能睡着的天性，嘴里不忘嘟囔着：“你早点睡觉，不要总是熬夜……”
等小猫睡着了，裴然还在回味那场鬼哭狼嚎的“音乐会”。
《摇篮曲》一点没听出来，猫猫自制《催魂曲》的意思倒是有了。如果以后有机会，他一定要录下来留作纪念，说不定哪天审犯人就用上了。
看着睡得四仰八叉的猫猫，裴然从一旁捞过毯子给她盖上。
气温逐渐变低，小猫看起来并不怕冷，但是裴然还是担心她会感冒。
寂静的夜里，就连小猫做梦咂嘴的声音都格外清晰。
向来睡觉能转好几圈的小猫不知什么时候蹭到手边，暖乎乎的肚皮仅仅贴住裴然的手臂，他这才将手里的书放下。
一只松鼠灰头土脸地跳到蓊郁的树木之中，眼神如炬，盯着已经暗下去的屋子，蹭了蹭手里的一颗松果。
明明他们毫发无伤，为什么主人要受到这么重的惩罚？
松鼠百思不得其解，目光有些暗淡，想起和主人相依为命的日子，有些不开心。
他身后的影子里，一团黑色的阴影蠕动着，不停地变换着形状，有时是几个圆球，有时又像是一个圆里有东西想破土而出。
在皎洁的月光下，一切都无处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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