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唐洛宁心里无比清楚，这里是曾庚的领域是虚假的幻境，但听到声音的那一刻，心头还是无法抑制地涌起一种名为久别重逢的情绪。

但，唐洛宁的脚却死死粘在了地上，不肯向前一步。

她不能上楼。

唐洛宁甚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会生活在一段熟悉的更加真实的生活里，这一次的世界真的和现实世界没有任何区别，她的意识会在不知不觉中迷失，在某次梦境之后，永远留在这里。

永远无法从梦中醒来。

唐洛宁转身就走，脚步迈得飞快，就像身后是一座魔窟而不是她熟悉的家。唐洛宁一路走到一片开阔空地，走到一处没有人声的地方，她望着天空，心里默念着，这是梦。

这是幻境，这是假象。

她要从这里醒来。

唐洛宁没能醒来。

毕竟这里是有能力者加持的领域，不只是她的一片梦幻。

唐洛宁甚至能猜到曾庚对这个领域设定的结束方式是什么。

她不想那么做。

现在是这个领域内的第一天，她的神智还很清醒。

越往后，越容易迷失。

其实没有什么不敢赌的。想点好的，如果这里不是幻境，她根本没办法对白鹤羽造成伤害。

唐洛宁回到了家里。

白鹤羽躺在沙发上刷着视频，乌黑的秀发散乱地垂在一旁露出白皙的天鹅颈，脖颈上没有饰品也没有创可贴。

也没有伤痕。

“刚才去哪了？上楼上这么慢。”白鹤羽懒懒散散地抬起眼，看着沉默不语的唐洛宁，“怎么了，心情不好？”

唐洛宁坐到沙发侧扶手上，伸手撩起白鹤羽的长发，胳膊环过她的肩指尖放在她的咽喉，一个熟悉的位置。

那里曾经有一道疤痕。

白鹤羽顺从地微微抬头，让唐洛宁摆弄她的头发时更加方便。

白鹤羽的亲近让唐洛宁的心里浮起满满的愧疚来。

很奇怪，明明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比起在宿舍中和女同学的那些打打闹闹，这种距离的接触根本算不上什么亲密行为，但唐洛宁还是感到一种异样的痛感揪起她的心头。

很抱歉，即便这不是真的你。

“你会怪我吗。”唐洛宁的声音很轻，像是一缕微风转瞬飘散，唐洛宁的手却很稳，只需要她下定决心，她的直接就可以燃起黑色的火焰将白鹤羽的咽喉洞穿。

血色，涂满唐洛宁的指尖。

这是幻境。

唐洛宁坚定地出手。

这是幻境，她会离开这里。

周围逐渐浮现出迷雾，领域要消散了。

唐洛宁突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她即将沉入深处。

这两个领域，一定潜移默化地对她的认知做出了某些修改。

是什么呢？

她现在还不知道，但在后面，她不会想起这个问题的。

所以，她需要给自己留下一些提醒。

迷雾笼罩了唐洛宁。

真正的浮生恶戏，要到来了。

夜空中月明星稀。

看来他们的运气还不错，今晚没下雨。

赫连已经不在，但还是有一只黑雕停在前方空地上，见到唐洛宁醒来，黑雕抖了抖羽毛，展开翅膀朝天空飞去。

它离开了。

好像只有她自己醒来了。

“你还好吗？”这是郁亭秋的声音。

郁亭秋脸色苍白坐在轮椅上，身上披着薄被，自己用手转着轮椅来到唐洛宁的身边，“听说你们遇到了麻烦。”

“我倒是没什么麻烦。”唐洛宁仔细回想了一下，“也还好，确实算不上麻烦。”

“那就好。”郁亭秋轻声叹气，露出沮丧的模样，“我现在帮不上你们的忙。对了，他们什么时候能醒？”

唐洛宁犹豫了一下，“应该快了吧。”

她其实不是很确定是否所有人都能醒来。

郁亭秋听出了唐洛宁话里的未尽之意。“现在，我们有什么能帮他们的吗？”

有，但不一定有。唐洛宁看向远处的厂房，黑夜中的废屋多了几分恐怖的味道，像是公园中的鬼屋。但里面没有伪装成鬼的工作人员，只有比鬼还恐怖的东西。“我不确定是否能行。”

郁亭秋的目光随着唐洛宁的目光看去，随后她便陷入了一阵沉默。那里可没有给她留下什么好的回忆。

黑雕飞走了。唐洛宁思考了一下，这是不是意味着，这里没有危险？

也不能说是没有危险，十二天阙的态度其实就是，受伤不管，不死就行。

总要让她们历练一下的。

唐洛宁再仔细分析，曾庚又没有提前链接这些人的意识体，没办法提前给他们编织领域，所以现在曾庚的意识体多半是忙着。那么，现在进到厂房里面，或许真的还比较安全？

唐洛宁把自己的分析讲给了郁亭秋，得到了郁亭秋的赞同，“我现在还能行动，可以接应你。”

逻辑上似乎没有问题。

没有什么被遗忘的地方吧？

唐洛宁开始朝那间厂房前进。

一步，两步，缓缓接近。

近了，愈来愈近。

唐洛宁已经走到了白日时的位置，但没有遭遇任何袭击，也没有发现什么陷阱。

就像是曾庚在上演一出空城计。

黑色的火焰点在唐洛宁的指尖，但这份光芒不够猛烈，照不清浓郁如墨的夜色。唐洛宁的手已经放在了铁栅门上，炙热将门锁烤灼成滴在地上的铁水，铁闸门被重重推开，荡起沉重的风声在寂夜中回荡。

唐洛宁朝前迈步，身形淹没在无边黑夜。

唐洛宁记得，这座建筑外围应该有一面类似防护罩的东西，像一只无形倒扣的碗，保护着这间屋子不被人侵入。但现在，她已经走到了门口，却没有再遭遇白日里的血色鬼面。

怎么不迎接客人，是主人不在家吗？

即便是来自暗黑的火焰也能在黑夜中亮起光芒，唐洛宁的身影被远远拉长在身后的墙上。

身后的，墙上？

可是身后明明应该是铁栅门。

唐洛宁微微转过半身，确认了一下身后的情形。

是一面看不到有任何缺口的墙。

看来，在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走入主人家的欢迎仪式了。

没有退路，只能向前。

唐洛宁走到厂房门前，准备再次用火焰破开这扇门。这项工作她已经很熟练了。

在手碰上门的那一刻，唐洛宁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

这间废弃厂房，原先，是生产什么的？

门开了。

这种废弃程度的建筑，已经不需要指望它内部的照明功能。唐洛宁手心的火焰像是一盏孔明灯，从她手中朝上空飞去，在室内空中摇曳着，为她映出模糊的前路。

室内被微微照亮的那一刻，唐洛宁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

这间厂房，是用来……

厂房内部，或整齐排列或随意丢弃，或完好或残破的，人形模型。

服装店里摆着的那种。

唐洛宁刚才只是有不好的预感，现在已经不用预感了。

类人外形，死物，恐怖片的标配，一会这些东西百分百能自由活动。

先下手为强，永远是上佳之选。

火烧塑料制品真的很简单，只需要忍受一下难闻的味道，就可以看着这些东西扭曲着抽搐着化作一滩灰烬。

烈火，熊熊燃起。

“哈哈哈……”

“咯咯咯……”

一种扭曲嘶哑的笑声在室内回荡。

是很多东西的笑声，以同一个频率叠加着在室内回响。唐洛宁不想看也不需要知道声音的来源，她只需要做一件事，加大手中的火焰。

一只手抓上了她的胳膊，那具肢体冰冷而坚硬，不像活人。

当然不是活人，这个屋子里除了她哪还有活人，唐洛宁面无表情，只是小小改变了一下能力运转的方向。

下一秒，火焰覆盖了她的全身。

她是个好学生。唐洛宁这样想着。

起码从白鹤羽那里学来的能力外放具现还用得不错。

说起来，她现在的能力处于一个什么阶位？虽然白鹤羽说阶位没有意义。但唐洛宁自己算了一下，如果按照那个评级的标准，她现在的能力水平起码属于中低阶位水平。

那具冰冷的肢体融化了，塑料模特在唐洛宁的面前抽搐着逐渐变得瘦小，难闻的液体从它身体的每一寸向地面流淌，但它无知无觉，也或者是它本就没有知觉，它只是看着唐洛宁，继续扭曲着狂笑着。

“咯咯咯……”

屋内的空气有些太难闻了。

火焰爆涌在墙上爆裂，试图将墙炸开一个洞以便和夜空中的空气交流，但一种异样的光芒浮现在墙上，让墙壁以一种奇怪的样子蠕动起来，像是有弹性的橡胶制品将透支到上面的东西弹开一样，将火球弹射回屋内。那红色的光芒来自于墙壁上的一些脉络，就像是肌肤上的血管。唐洛宁看着这间屋子，心里涌起一种难以抑制的恶心。

塑料模特在动，墙壁也在动。墙壁就像是某种生物的体内筋膜一样蠕动着弹开流动在上面的火焰，而塑料模特在不断朝她涌来，即便接触到她就会融化在地上化作黑泥，也要顽强地像赶潮的海鱼一样挤到她的身旁。

难道，这些东西的真正目的是要用有毒烟雾把她呛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