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看到天气转阴并不是错觉，凌晓沿着登山道走到后半段时，天上已经雾蒙蒙的一片了，空气又热又潮湿，没一点风，闷得她喘不上气。但是她还是在不停向上踏着台阶，其实对于正常人来说，爬泰山中途歇息一下是很正常的，好歹是五岳之首，徒步上山还是比较考验体力的。只不过她要赶在天黑前赶到玉皇顶看靳星的义演，短短十几分钟的找车位停车，却让她赶上了一次人流高峰，景区入口卡了一个多钟头才重新放行，刚才接到宁欣的电话，她们已经到南天门了，也就是山顶，显然她们坐了索道。而自己到的时候，索道已经挤满了人，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得，竟然觉得与其排那么长的队不如徒步上山，看来真是闷到糊涂了，脑袋都不好使了。
凌晓注意到自己的呼吸很沉重，吭哧吭哧就像年久的机器。
喘给谁听呢，也没多累吧。
凌晓猛地大吸一口气，屏住呼吸，试图平复胸腔急促的起伏。没过几秒，一种隐隐约约的刺痛从胸前蔓延开，凌晓眉头一紧，赶紧将这口“恶气”吐了出来。
我身体素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爬个山累成这样。凌晓不得已倚在路旁的石台上，慢慢舒缓着呼吸。
等她想迈步继续向前时，右脚竟然像是不听使唤一样，只是象征性抽动了一下，并没有迈出去，她全身重心向前偏移，磕绊了一下，好在没有摔倒。一瞬间，凌晓的脑袋嗡嗡的，一种生理上的反胃恶心和心理上的烦闷也在同时发作。
我这是怎么了？
凌晓双手撑着石台，低垂着头站在台阶上，闭着双眼，脸色说不出有多难看。
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甚至恍惚到忘了她在哪在做什么，就像是机器过载掉了，哗啦哗啦地，什么都停下了，连同思维也停止在那里一动不动，脑袋里有声音在乱叫乱响。
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多久，一只手按在她的背上开始轻轻地拍打，同时一张模糊的脸凑到她面前，在张口说些什么，可是她脑袋还在哗哗叫，她什么也听不清，只是不明所以做着一些点头摇头的动作，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回应什么。
几次呼吸后，那张脸渐渐清晰了。
好像是，在停车场时那个女孩。
“你....唔....谢谢你。”凌晓感觉自己已经在重启了。
“姐姐，你走得太快了。”女孩的声音有点软糯，像是腼腆的人。
“嗯？”凌晓抬手揉了揉脑袋。
“你走得太快了，又停下得太急了，静脉血淤积，供氧不足所以才用不上力而且头晕的。”女孩左手挽着凌晓的支着石台的胳膊，右手还在她的背部摩挲轻抚。
凌晓一呆，迟疑开口：“你怎么知道？”
“啊，”凌晓能感受到女孩紧贴着她的身体颤了一下，女孩解释说：“这一路上来，我都有留意到姐姐，我们的速度刚好匹配，前后脚。”
凌晓又揉了几下额头，而后拍了拍女孩的手，示意她可以松开了。
“谢谢你。”凌晓向女孩笑了笑，“那，我已经没事了，要继续向上了，一起吗？”
“好啊姐姐，我们一起。”女孩的样子看起来很乐意。
今天凌晓穿的很宽松，上身是一件很薄的短衫，动作幅度大时偶尔会露出腰背和小腹，下身是一件淡蓝色肥腿牛仔裤，踩一双小白鞋，普普通通，但是她身材够好，该长的地方长，该凸的地方凸，穿这一身也足够吸引眼球。
而那个女孩则是穿了一件蓝色带褶的连衣裙，看着也不是紧身的款式，是比较宽松的那种，适合夏天，也适合登山。
一路上两个人一句话也没有说，气氛很冷，但也没多尴尬，两个人的动作是很合拍的，一直错开半步的距离，保持相同的节奏向上走。
天色也越来越暗，凌晓隐隐感觉到有一星半点的风不知道从哪里吹来。
像是北面。
女孩的手机这时响了。
“喂，纪昭？”电话那头声音很大，凌晓听见了“纪昭”两个字，那是女孩的名字吗。
“嗯？怎么了？”纪昭回道。
不一会儿，纪昭挂了电话，看向一旁的凌晓，此时凌晓也停下了脚步，在看她。
一个长达数秒的注视不知为何让凌晓有些胆怯不安，她刚要移开视线，纪昭开口说道：“姐姐，城北下雨了，下得很大，今天的天气预报有误，我们这里恐怕....”
“恐怕也要下雨？”凌晓话音未落，一阵风突然吹来，比刚才强了数倍。
“不清楚，可能吧，要不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下，看看天气怎么变再考虑什么时候继续上山吧？”纪昭的目光一直糊在凌晓的脸上。
“刮的是北风，马上要下雨了。”凌晓皱了皱眉，旋即转头看了凌晓一眼，说：“你休息吧，我有朋友在山上，先走了。”
凌晓没有等女孩回应什么，转身就继续向上迈步出发了。
“诶，姐姐...”纪昭后面的话被埋了起来，没有说出口。
雨越下越大，凌晓身上几乎湿透了。她的心跳得厉害，一下一下撞着她的胸腔，身上提不起什么力量，只是在机械地重复爬台阶的动作。凌晓没当回事，毕竟大多数人爬这种山的时候，后半程都会或多或少有些麻木。
等到凌晓反应过来情况不对时，水已经没过了她的脚踝。她循着路旁人们指的地方，向上看时，水流竟然卷着浪花从上方沿十八盘飞流直下。
凌晓觉得她在做梦，梦外她在山上，梦里她在海里。
路边抓着栏杆的人在呼喊她快靠边抓紧，她却好像蒙在一片鼓里，那些话就像雨点在鼓面上，滴滴咚咚，全是一样的声音，听得见，听不懂。凌晓的脑袋又宕机了。有人提醒她，没有人拉她。
第一波水流直接将凌晓的双脚推下了那级台阶，凌晓跌倒，趴在满是污水的地面上，这时她才回过神来，刚伸手想要抓向一边，第二波水流直接拍在她的脸上。
她被呛到了，身体后仰，原本趴着的她失去了支点，随着水流将要向山下滚去。
凌晓突然觉得自己要死了。
她从没有想过某一天她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想到那么多的事。她想到害怕死亡，又想到五十好几的爹妈，甚至想到还有很多游戏没有玩，想到停车场那个好看的女孩子，甚至想到自己还没说上几句话的“老婆”。
直到清楚得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抓着，自己的腰被揽着，自己的身体无法再被流水推动半步，凌晓才反应过来不是她才思敏捷走马灯跑地清晰且迅速，事实上，她根本没被冲出几米，就被那个人抓住了。
身体不再紧绷了，意识却也开始模糊了，眼睛眯成一条缝，凌晓好像看到了，又是那个女孩...
凌晓醒来的时候天还是黑的，屋里什么都看不到。她迷迷糊糊想了好几分钟，最终也没能想清楚她在哪在干嘛。
凌晓想要坐起来，身体接收到大脑的信号，却给不出什么反应，反倒让她觉得全身火辣辣的，像是被烧了一宿，已经没有什么能量了。
“你醒了？”突然有声音传来。
凌晓想说卧槽，可惜嗓子不允许。她是真的被吓了一跳，这么黑的环境里她完全不知道屋里还有一个人。
“醒了就起来喝点水，再把退烧药吃了。”
喀吧。灯亮了。她在医院。
靳星把水杯放在床头的桌子上，站得远远地，目光有些冷冷地盯着床上的凌晓。
凌晓也看着她。
“怎么，还要我扶你？”纪昭恶狠狠的瞪着凌晓。
凌晓用舌头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说：
“要。”
她发出的讯息好像不太正经，但她真的只是嘴唇很干。
“柠檬的筱筱！我看你是烧得不轻。”靳星上前一步一把捏住凌晓的脸，脸上的冷烧起了莫名的热，也不再掩饰担心的神色。
两个人半闹半笑，凌晓喝了两杯水吃了退烧药，并且举起双手表示自己之前真的不知道自己病了。
“真的阿星，我没骗你。”凌晓坐着，靠着床头，举着双手笑道。
靳星没回话，突然停下，就看着凌晓。看得凌晓心里发毛，收起笑容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你...”靳星用叹气把一句话拆成了两半，“是不是觉得自己笑得挺标标致挺好看的。”
“什么？”凌晓跟以往一样不明所以。
“以后这种笑留着见你的老板去，别跟我笑，丑死了。”靳星的话再冷也藏不住其中有一些不忍，她别过头，不看床上的人。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可能，习惯了吧。”凌晓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清楚，她的笑在饭局上在晚宴上一向是很有感染力的，很多冷掉的场合和有些僵的局面在她的一笑和一句话之后又会重新活络起来。只是每次到了靳星这里，靳星都很厌烦她这样子笑。
靳星确实一直看她看得比很多人明白，能从她脸上读出更多的东西。
靳星不说话。
“阿星？”凌晓微微侧头看着靳星。
靳星回头看向她，张了张嘴，但是没说什么。在凌晓又要开口之前，靳星却又先问了一句：
“那个女孩子是？”
“啊？谁？”
“....人家救你一命，你不知道？没看清？”
“？”凌晓愣了愣，“我以为是你拉住我.....”
“老娘我从山上飞下来拉你？”靳星扶额。
难道是
凌晓说：“你见过她吗，那个救我的人。”
靳星说：“当然，是她把你送进医院的，然后用你手机打电话给我我才知道。我来之后就让她回了。”
凌晓说：“那她是不是比我矮，穿蓝色连衣裙？”
靳星说：“是啊，你认识？”
“不认识。”
“.........”
作者有话要说：靳星：你这种人就不值得被关心
凌晓：你不关心，我老婆关心
靳星：...........
纪昭：喵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