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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听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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潦水清明,阴雨甫歇。苏木画符传送,两人顷刻间已身在京都,景闲玉从怀抱纸伞的大娘手中买了伞,又问了路,方才去寻找。

路上行人稀落,袍角都沾着雨水。西柳街地处僻静,檐马经凉风一吹叮当声清晰可闻,景闲玉见匾额上提‘子车’二字,便要上前敲响铜环。

“你们是何人呐。”一位满头银丝的老妇人提着菜篮归来,她颤颤巍巍走上阶,道:“你们找谁啊?”

“我们受子车渊清所托,来找他幼妹。”苏木道:“婆婆可是这府中人?”

老妇人一听子车渊清便忍不住眸泛泪珠,她推着高门,只道:“既是少爷好友,快进快进!”

景闲玉帮着推门,老妇人便握住他的手,道:“渊清为何托你们二人来,他是不是回不来了?”她见景闲玉难言,擦着眼角道:“老婆子我知道,渊清那病来得凶,大夫都看遍了,哪有什么良药啊。”

景闲玉被老妇人握着手,有些不知所措。他活了几世,从未经得人这样拉着手,问寒问暖几声,他前世有过所谓的父亲,也从不曾如此。本一直不觉得有什么,可经历得越多便越发觉自己缺得也多。

雨又淅淅沥沥下起来,斜雨打湿了鞋面。苏木撑开催云又去搀扶老妇人,他道:“渊清只让我们带句话给幼妹。”

老妇人被扶下阶,她看苏木,“渊清留了什么话给玉絮?”

“哥哥很好,往后莫要挂念。”景闲玉也撑了伞跟着走。敞亮的院子疏于打理遂显得萧条败落,景闲玉却觉得熙和,他又道:“他还说在院中的梨花树下留了银子。”

“哎。”老妇人叹息一声,“渊清这孩子我从小看着长大,是个懂事孩子。想当年老爷因生意不顺破家荡产,渊清吃尽苦头也从未抱怨一声,便是后来重病缠身,也不曾说过什么。”说着又拽牢苏木的胳膊,苦笑道:“你们若是还能见到他,就告诉他让他安心,小姐有老婆子看着呢。”

苏木点头应了,又要拎过老妇人手中的菜篮。老妇人却倏忽眯眼对着一处笑,看着那树上跳下来一个小女孩。小女孩不打伞踩着雨水蹦过来,她圆溜溜的眸子好奇地盯看景闲玉和苏木,问:“阿嬷,他们是谁啊。”

“他们啊是你哥哥好友。”老妇人掖着袖子擦去她脸上雨水,催云便将她也罩住。

老妇人见她身上蹭着树皮都是泥,只牵她快步进屋,要景闲玉和苏木稍候。

小女孩换了身退红衫裙出来,她手中晃着一截断枝,装模作样地指着二人,质问道:“你们哪里见的我哥哥,休要以为我年纪小就好骗!”

小女孩不到景闲玉半腰,圆润的脸颊透着红粉,装腔作势的凶也让人觉得喜爱。

苏木待人自是有礼,他作势就要蹲身和小女孩说,哪料景闲玉动作更快,手指已经拽住了断枝一头,“你哥哥和一位叫桥松的在一道,他说他很好,不让你挂心。”

小女孩举着断枝,咦声道:“你们当真认识我哥哥!可是桥松哥哥明明说他会治好哥哥的病,带他一道回家来的。”

景闲玉闻言一滞,他松开断枝,蹲下身极轻地戳了下小女孩圆嘟嘟的脸颊,又道:“你几岁了?”

“小姐啊今年五岁,名叫子车玉絮。絮儿,过来。”老妇人从里出来,手中还抱着被褥,她慈爱的笑说:“今日天色已晚,二位就留在府上歇息吧。府上什么都没有,就是空屋子多。”

连天阴雨缘故天气确实昏暗,景闲玉和苏木便决意在此歇一晚。老妇人欣然地在西厢收拾出两个紧挨的空屋,又忙着上灶台炒些好菜。

苏木没进过灶屋便陪着子车玉絮玩儿,景闲玉占了烧火的位置,起火加柴皆是信手拈来。

老妇人敲了几颗鸡蛋进碗,边打边说,“财神庙送的鸡蛋可比买的还要新鲜,今日正好赶上了。”

景闲玉听着柴火声噼里啪啦,半截臂被暖得热烘烘。他戳着柴火随意搭腔,“财神庙为何送鸡蛋。”

“财神庙里有财神。”蛋液倒下油锅‘滋啦’一声,老妇人在白烟里笑说:“明日亥时还送猪肉呢。”

亥时?

景闲玉倏忽就联想到了别处,子时便是入洗魂梦境的时辰,哪有半夜供奉财神的道理。他‘咔嚓’折断一根木棍,戳的灶洞里火星子喷散 ,他靠近洞口将脸也烫得红扑扑,埋着头道:“我想再留一日。”

“好啊。”灶台上火正旺,老妇人翻着木铲问:“你和苏木公子都是从哪里来啊。”

景闲玉这才发觉竟连自己住在何处都不知,他只知自己有一屋一院,有一个豆腐西施的头衔,住的不算僻静,除了此些便是一概不知。

“不管哪处来,饭总是要吃的。”老妇人将菜装盘,又往锅里焖了勺水,自顾端着菜道:“你这娃娃发什么愣啊,快些起来洗洗手。”

景闲玉被叫回魂,起身净了手又将菜一齐端上桌。待到用完膳收拾完已过戌时,老妇人抱着子车玉絮先回了屋,景闲玉和苏木说了财神庙之事,苏木便道他要先去探寻一番。

景闲玉独坐檐下,从衣襟里掏出红火摊在掌心,他吹一口红火将他吹得炸毛,指腹又轻轻顺着毛发再梳顺。

夜间风雨都停了,只余更深露重,景闲玉捧着红火觉得自己似乎多了什么。他先前半懵半懂,觉得对世间一切皆有所知,人世多恶,那些由爱心生的欢喜,看着和爱花爱草也无两样,喜欢便捧在掌心带回家,不喜欢便弃如敝屣。

樊秋雨是敝屣或因为她是女孩,或是权衡利弊后做出的割舍,不管如何他瞧着便生气。景闲玉习惯了如此想人,不习惯人竟多面善变,他从未经历或需要去思考此类,直到柳争拿走了瞎眼老婆子给儿子纳的鞋底。

自后景闲玉偶觉得自己是个异类,他好似懂得许多,也缺了许多。老妇人握着他的掌心是热的,柳争贴着他是烫的,和爱花爱草皆不同。

景闲玉起身折了片叶子,垫着红火将他放在树根下,出神低念,“颜娘只说要补,却未说补些什么。你吸纳的既是天地灵气,想必要的是自然之气,这树看着便颇有些灵气,贴着它对你应有益处。”

景闲玉蹲身看了很久,红火抱着厄珠蜷缩躺着仍是不见起色,他回屋搬了个小木凳出来,又折了片叶子,以指尖抵住给红火当被子盖。

景闲玉趴身抱膝,指尖还抵在绿叶上。轻风摇着梨树枯枝,附和着檐马叮当像是催眠曲,景闲玉不知何时闭上了眼。

檐下还点着几盏灯笼,亮着煦煦的光,将萧瑟的院也照出几分温和。

待到夜幕泛起天青,院中的水缸圈圈点点荡起涟漪,红鲤卷起水花,天空又下起雨来。

雨点叫醒景闲玉,他一夜无梦趴睡得手脚发麻,醒时只觉神清气朗,便又坐着吹沐了几丝细雨,才抄起绿叶跑回檐下。

雨线连成珠串,闹哄哄地敲打在伞面。苏木撑着催云伞走进檐下,抖着袍摆上的水,道:“你是未睡还是起了?”

“起了。”景闲玉垂在身侧的手中还捏着片叶子,他卷着叶尖问:“如何?”

“应该是了。财神庙香火不旺,是近来新翻建而成。”苏木道:“我用石块堵了上山的路,又下着雨除了你我,今夜怕是没人会去了。”

“那便好了。”

冷风拂面,景闲玉眸中似含着晨起的露,他雾蒙蒙地瞧着苏木倏尔一笑,笑得苏木愣神。催云伞顶磕着地,苏木退身一步道:“其实我并非……”

“哥哥。”

苏木一退,便彻底露出身后翘着一头乱发的小人。子车玉絮揉着眼睛,迷糊糊道:“你们干嘛呢?”

“玉玉絮。”苏木话说一半慌咽回肚中,回身时险些踩着子车玉絮。

子车玉絮还抱着软枕,她拖着步子走过来,“你们怎么起得比阿嬷还早。”

“不早了。”景闲玉将叶子掷出,盖住浮于瓷缸水面的红鲤,红鲤忽而一跃,甩着绿叶飞出一道好看的雨珠。他手指红鲤道:“红鲤都起了。”

子车玉絮瞬间来了精神,踮着脚尖拽住景闲玉的袖,“哥哥,你再扔一个。”

“没了。”景闲玉看她只着中衣,便道:“你回去把衣穿了,回来时带把木梳,我先拾些叶子,等你回来时再扔与你看。”

子车玉絮也顾不上答景闲玉的话,趿着花鞋转身便跑。苏木抖着伞面水珠,道:“你竟喜爱孩子。”

“逗着玩罢了。”景闲玉挽高袖,伸出檐去折绿枝。

雨打着枝叶,将那半截臂也淋湿,沿着臂的起伏,像是淌在上好的玉瓷上。景闲玉折下一截,便见苏木从袖中掏出块巾帕递过来。他欲要接过,又见巾帕一角绣着朵莲,便只将手缩回宽袖中,问:“你方才说你并非如何?”

苏木见他不接,便将帕塞回袖中。他迟疑一瞬,道:“我并非冲你而来。”

“为柳争?”景闲玉面上看不出喜怒,“他走了。”

苏木将伞收回背后,“嗯”了一声,转身沿着檐下离去。景闲玉转看烟雨成帘,又过半刻钟便听‘哒哒’跑来一人。子车玉絮身上的衫裙穿得歪歪扭扭,手中果然拿了把木梳。

“我拿来了。”子车玉絮将木梳给景闲玉看,又盯看景闲玉被宽袍挡住的手,“你再扔给我看。”

景闲玉将绿枝从袖中露出来,又摘了一片掷进水缸,果真惊得好几条红鲤齐齐跃出水面。子车玉絮既觉新奇又觉好玩,便仰头天真地要景闲玉教自己。

“也不难,扔个十年也就成了。”景闲玉将绿枝递给子车玉絮,道:“你试试。”

“十年啊。”子车玉絮不清楚十年有多长,又想起哥哥说十年后自己便是大人了。她接过绿枝便问:“长大就会了吗?”

“若是你想的话。”

子车玉絮摘了叶子扔出去,心中还在琢磨十年到底要多久。景闲玉拿起木梳给她梳头,将一个个卷儿梳得顺滑。

子车玉絮将绿枝摘得只剩枝干,也没有一片绿叶扔出檐下,她便将枝干也扔了,见枝干掉进水缸便兴奋地蹦跳着说:“我很快就能长大啦。”

景闲玉不会盘发髻,梳顺了子车渊清的发便让她自个儿去玩儿,子车渊清也不走远,拿出截树枝蹲在檐下戳水坑。

景闲玉将小木凳支在她身后,悠然地靠着壁,静看天色渐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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