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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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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木出了屋,踩着黄沙细石走去了寨子西边。他身后露出的伞柄顶端雕的是一双展翅欲飞的玉腰奴,玉腰奴背上挂着两团火一样的红球。

苏木将长发拢在另一侧,不让发丝缠住红火,问:“你们怎么寻来了?”

“我在这处叫景星,正是黑风寨函告的景家。”景闲玉道。

他上次和苏木分开时将柳争藏着,就是不知两人之间的利害关系。可眼下瞧苏木的反应,倒像是早已知晓他在隐瞒。

景闲玉对柳争和苏木的身份各有猜疑,两人之间并不像说书人所言分庭抗礼、水火不容,看来苏木说的没假,只是利尽交疏。

景闲玉趴在玉腰奴的背上,凑在苏木后脑处说:“你不是寻他吗?”他脑中闪过苏木巾帕一角的红莲,心中莫名不爽。便挤着另一团红火说:“人在这儿呢。”

景闲玉一挤,柳争便只挨着点边,他扣着边说:“我要掉下去了,拉我一把。”

景闲玉瘫躺在双翅上,将这一角平地尽数占牢,他脚下踩着另一团红火,起身时用力一蹬,便将柳争踹了下去。

柳争顺着伞柄滚下去,滚在了伞檐处。他向上望去,见景闲玉趴着看他,关切地说:“还想拽你一把,竟坚持不了片刻。”

两人隔距遥望,柳争也不知景闲玉为何突然发难,只道:“你故意的。”

“我第一次变成这幅模样,我知道什么。”景闲玉话音刚落,眨眼间两团红火又滚到了一处。

柳争占着一边翅膀,将景闲玉压制得动弹不得。红火绒毛纠缠在一起,景闲玉只露个圆溜溜的眼睛,气愤填膺地怒瞪着柳争。

苏木推门而进,微微侧首对着伞柄上扭打一处的两人道:“出来吧。”

红火纵身一跃,落地时渐化成一名修长的青年。柳争掌心揉搓着一团红火,忽听得一声暴喝。

景闲玉道:“柳争!”

“在呢。”柳争将他捧在眼前,轻声道:“小点声,外面有人。”

景闲玉咬着字说:“将、我、变、回、来。”

“现在将你变回来,待会儿你还得念咒变回去。”柳争道:“你再耐心待一会儿。”

红火‘哼’气一声,大抵是觉得柳争说得在理,便从柳争的手指间钻跳在桌子上。他靠着茶壶,苏木倒了茶,问:“你们来此作甚?”

“听说此处有山匪作乱,来看看。”柳争侧头,耳上的银线闪过寒光,他道:“你一日都在山上,可有发现异常之处。”

“没有。”苏木道:“正如你们所见,此处的不是恶人,生活所迫他们被逼上山,从未干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苏木以茶润喉,又道:“洗魂梦境已是往事,我们只要耐心等待便可,搅深了不过是自寻烦恼。”

景闲玉贴着冰凉的茶壶,不知该何作答。他第一次入梦时柳争也同他说过类似的话,他那时只觉所见即真切,经历多了,便又觉得一切都像做梦。

景闲玉活的年月远比他外貌看起来更久,他乞讨过,干过工,也做过高门大户的公子哥,可到头来仍是孑然一身。

世间万物皆苦,他两世的不平渐渐也被消磨散尽,却又品尝出来一些其他,比如生老病死、比如求不得、比如爱别离,映射世人身上便是一个‘痛’字。

他只知其‘苦’,却不知其‘痛’。

由‘痛’故生怨、由‘痛’故生恨、由‘痛’故生怒、由‘痛’故生不甘、由‘痛’故生恐惧……

所以万般皆是一个‘苦’字。

景闲玉思绪万千,被人戳了一指翻倒身子。红火圆球似的没头没尾,柳争逗着他玩儿似的戳着,念着苏木的话说:“自寻烦恼吗?我倒觉得是拨云见日。”

柳争戳了两下红火,在红火尚未反应过来时便勾起了他,揣进袖中,起身对着苏木道:“天将亮了,先告辞了。”

苏木转看一眼窗,再回首屋内已不见人影。景闲玉扒着衣袖探首,发现四周树影茂密,清风徐来,已经出了寨子。

“你诓我!”红火张牙舞爪地扯咬着柳争袖子,“你明明能带我进去!”

柳争将他从袖中提溜出来,捏在指尖说:“你仔细回想回想,我何时说过诓你的话?”

“巧言善辩。”红火推着柳争的手指,道:“放我下来。”

“放开你便会掉在地上,我不放。”柳争唇角溢笑,道:“你叫我一声好听的,我就将你变回来如何?”

“不如何,你个骗子!”

红火张嘴就咬,小小一团挂在柳争指端,咬着柳争的指尖像是吮吸。柳争指尖被温热湿润包裹,一时间连动作都忘了,他下山的步子一顿,红火忽觉有些不对劲,烫嘴似的缩回身,险些从柳争手指尖掉落下去。

红火舌头打结地说:“放、放我下去。”

红火通体毛绒,在柳争的指尖留下浅浅的牙印。柳争听红火声弱扭捏,便屈了屈指得寸进尺地说:“没你这般求人的,好听的不说,还要咬人。我指尖痛得厉害,一声不够,得多叫几声。”

红火缄口不言,他面红耳赤,庆幸自己好在还是一团红火。柳争继续前行,他步履悠闲,自说自话般叹道:“小玉儿不叫我也没法子,只能再同他掏心掏肺地说些心里话。”

“想我飘荡万年,孤零一人,心以为时空尽头土掩面,难料洞房花烛夜,一见情根生。”柳争道:“如茧自缠,吐丝自缚。可怜月不得君心,夜深林静,独照空山,欲语泪先流。”

“闭嘴,不准再念。”红火心头狂跳,强撑着说:“你要听什么?”

“那便先唤声哥哥来听听。”柳争道。

红火默了少顷,才细如蚊呐地喊了一声。柳争抿唇憋笑,铺洒着月光的睫毛轻轻一颤,又侧脸假装倾听道:“方才蝉鸣争闹,没听清。”

红火想躲去柳争的宽袖中,又觉欲盖弥彰,干脆在柳争掌心蹲着,背着身不看他又喊了一声,“哥哥。”

柳争低笑出声,红火便回首不服输地瞪回去,柳争揉着他,又道:“什么哥哥,我是谁?”

红火道:“你是谁?”

“品行端正、相貌非凡。”柳争不怀好意地说:“自然是良人。”

“良人哥哥?”景闲玉默念一声,方才反应过来。他后知后觉的被这软腻暧昧的称呼惊得六神无主,像被雷打了般混沌。

柳争却暗哑说道:“孺子可教,再叫一声。”

这次迟迟不见红火再出声,他警觉柳争是只狐狸,一言一行哄骗着人入他圈套。

树旁马儿嘶鸣一声,柳争定定地看着红火,倏忽凑首耳语说:“叫了便要负责,往后去哪皆要想着我。”

红火落地幻化成人身,景闲玉落荒而逃般跑到马身旁,解了绳,也顾不得身后人,翻身上马疾驰而去。柳争对他的情谊,他虽有所猜想,但到底不如亲耳所听来得猛烈。

只是先前他从未想过与人长伴,也不知该如何与人长伴,便只想逃。

冷风刮面,晨光熹微,景闲玉蓦然回首,林道里尘土飞扬,后路变得晦暗不明。他似乎早已习惯身旁有一袭白衣,看不见便会回头寻找。

他心有牵念,才生这诸多思量。

景闲玉当即策马回头,再跑回那处却不见了柳争的身影。他在原地望了片刻,才打马又回了城。昨日他们在城门落栓前出了城,今日他刚好在鼓响开城门时回了城。

景月在景闲玉院中空坐一晚,双眼熬得通红,她迟迟等不到景闲玉归来,眼见门前车马长队已准备就绪,就要出发。她先去了老父亲院中告别,再回屋换了身男装,又叮嘱老管家几句,便要上马。

那头景闲玉打马策奔而来,他勒马在景月身旁,问:“你要出远门?”

“嗯。”景月手握马鞭,拍了拍景闲玉的鞋面,道:“下马,我嘱咐你一些话。”

景闲玉翻身下马,与她走到一旁僻静处,见她神色凝重地说:“我与掌柜们商量了,决定亲自走一趟,去收粮。你放心,我绕开东山,此行南下。”

“出了什么事,何故要亲自走这一趟?”景闲玉道。

景月道:“这次收粮察觉到一些不对劲儿的地方,我们怀疑有人囤积居奇,意在哄抬粮价。此次干旱不知还要持续多久,我总觉心中不安。”

“窖中的粮先卖着,若是情况不对掌柜们就会将粮铺关了。”景月艰难地说:“爹爹和你、还有那么多掌柜伙计,我不能让你们出事。”

景闲玉听得一知半解,迟疑道:“景家是要举家搬迁?”

“不好说。现在还不知附近的城镇是何情况,我此次也为探明。”景月道:“家里有吕老管着,我也安心。此次可能会稍久些,待我探明了,若是还算明朗,我们便不走。”

“若是情况危急……”景闲玉欲言又止,景月接道:“君子贵人贱己,先人而后己,可是我有爹爹和你,我只想保你们周全。”

景月转身走出几步,又回首说:“昨夜时花馆的寒烟来府上找你了,无他,只问你是否安好。”景月粲然一笑,脸颊荡着梨涡又道:“爹爹那边我已经说了,你若是喜欢,三媒六聘着手去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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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欲语泪先流— 李清照·宋《武陵春·春晚》

君子贵人贱己,先人而后己—《礼记·访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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