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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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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霭山高山入云,直往上像是捅破了云霄,头顶不见天,只见漆黑深渊,漂燃着数点猩红。往下湖面澄净,水面生云雾,无数扁舟穿行其中。

即墨枝独坐山顶,听着风越高山的呼声盘旋不断,他枕着双手惬意地仰躺着,长发好似蓬勃生长的野草,铺设一地,他曲起一条腿,另一条腿垂挂在崖岸边。脚下峻峰犹如刀劈而成,光滑如镜,此处能将雾霭山景尽览眼底。

这些都提不起即墨枝的兴趣,他似枕着山风睡着了,将风中一草一木的摇晃都收进耳里。不知过了多久,即墨枝倏忽睁眼,白袍荡风落在他身边,踩出只乌皮靴。

“呦,”即墨枝朝来人身后望了一眼,说:“一个人来的。”

柳争道:“我看着你,你也别想溜走。”

“我不溜,”即墨枝坐起身,手肘搭在膝头,看万丈崖下扁舟犹如黑点,他犹豫了片刻说:“你来时看见了吧,渡灵河里掺杂了地火之力,地火蔓延了。”

“嗯。”柳争若有所思。

“你倒是淡定。”即墨枝伸了个懒腰,“九百年历一劫,算算时间再有个二百年就该是你的第八劫,按理来说这时候焱山不该有异动,这对你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一星半点的地火之力,”柳争稳稳地站立,风拂起袍摆,他道:“我能将之引聚焱山,便能将之全数镇压。”

即墨枝不屑地笑一声,说:“好大的口气。八千年九命劫,那我先提前恭祝地主涅槃重生。”

“不必多礼。”柳争气定神闲。

即墨枝气急,作势要祭出骨醉与他大打一场,又似有顾忌,按捺着蠢蠢欲动的手,咬牙切齿地说:“你莫不是瞎了,哪只眼睛看见我行礼了?”

“你要行礼我也不拦着,”柳争道:“毕竟我受得起。”

“受得起个屁!”即墨枝骂道:“若论年岁,我还受得起你叫一声爷爷呢!”

风陡然急骤,即墨枝抬臂挡着眼,瞥见柳争前进了一步,脚尖下便是断崖,他迎着狂风恍若不觉,衣袍灌着风被吹得翻飞。

“确实有些不对劲……”柳争自说自话般轻声。

“我道你是个傻子。”即墨枝手指点地,站起身说:“苏木最先发觉异常,她去了一趟焱山,在那处没发现异常,但她不放心,便让我守在此处,等你回来。”

柳争缓缓阖眸,略耳强风遽然息止,平波湖面好似被抬到了跟前,他听见水声潺潺。过了片刻他睁开眼,说:“的确很不对劲。”

“有结论了?”即墨枝望向他。

“没有。”柳争摇头。

即墨枝便露出点嘲讽,又见柳争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声音回荡在山巅。

“不过我觉得你说得很对,事出反常必有妖。”

柳争的声音越飘越远。

“对了,苏木还说,她暂时不回来,雾霭山不容有失,护山阵没补好之前你哪都不许去……”

——

焱山渺无人烟,河水穿流于重峦叠嶂之中,此处山峰连绵起伏,怪石嶙峋中矗立着一座寸草不生的奇峰。奇峰半腰好似被截断,流窜着符文组成的锁链。

柳争一脚踏入,便听得凄厉的哀怨无处不在,血色的浆流淌在岩壑间,不断地冒出滚烫的气泡,热气蒸腾上来,好似罩着层透明的瘴,岩壁都像在颤抖。

岩浆自淌,又平如静湖。柳争立了片刻,沿着壁渡了一圈,手指擦着岩壁,陡然觉得那股热气直击心底,烫得他腿脚打颤,站立不住。

好似万顷热浪席卷,转瞬间便将他侵吞殆尽,连骨渣子也不剩。这种感觉柳争绝不陌生,身体像是被敲碎了,只剩下热。无数道幽咽绕身周围,紧接着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体内,像是要将他碾碎分食。

该死!是劫!

柳争手臂青筋突暴,手掌已经与岩浆融成一片。心头处最为灼热,他几乎立即便明白了,是心头血的缘故。心头血的缺失导致他压不住体内的杀孽,怨念噬身,九百年一劫,提前了。

长发与火一色,像是冬日结在屋檐下的冰晶,自尾端滴融,滴滴答答落于流转的咒文上,‘嘶啦’一声像落进了火堆。柳争脑中一片混沌,额头脖颈全暴着青筋,面上席着热浪,忽然间想起凉亭里吹着微风,长兮说‘我在此处等你’。

长兮睡梦中惊坐起,热出了一头汗。窗户没关,苍白的月光斜进屋里,悄悄爬上床沿,沿边的手指在轻颤。他鬓发被汗淌湿,面如纸色,抵靠在床头小口地喘着气。

不知过了多久,他双臂抱着腿缩成一团,下巴抵在膝头,脸上稍回了点血色。他仍是愣怔,抬指下意识地摸到手腕,沿着腕骨摩挲着,陡然想起千千结早就消失了。

他甚至不知是何时解开的,有一日指尖摸寻到腕间,忽然发现不见了,仔细想想,好像就是柳争离去后不久。

怪不得那段时日总觉得哪里空缺了一块,说不上来,摸到手腕时才会恍然觉得缺的大抵就是千千结了。

摸腕骨成了长兮的一个习惯。

院子里偶闻蝉鸣,黄似金的菊花生机勃发地冒出土,压倒了满池的莲。

翌日乌云密布,是个阴雨天,长兮立在檐下,池边堆放着即将枯败的莲。他似乎在思考什么,出神地盯着浑浊的池,小仆满身污泥的侯在一边,也不敢催促。

“叶子还绿着呢,”苏木从另一端走过来,被浓烈的泥腥臭呛得皱眉。她道:“怎么拔了?”

长兮没立刻回答,他像是在想很重要的事情,等到苏木走到身边了才说:“看腻了。”

说完便转过身想要进屋,苏木跟着回身,见他跨出一步又停了下来。长兮半回首,眼尾瞥过那一堆绿色,沉声说:“扔出去。”

小仆飞快地动起来,苏木跟随长兮跨进屋,说:“你好几个月都没出门了,接下来什么打算?”

“没想好,”长兮推开窗,抬头见天空飘起了牛毛细雨。

“那不如与我到处逛逛,”苏木也走至窗边,说:“天下之盛,一处一景,常游常新。”

长兮摩挲着腕骨,并未作答。

“德诚布庄的东家,那个涂曦,你对她很不同,”苏木侧目看长兮,想通过观察神情知晓更多,可惜长兮神色平静,这段时日他一直如此。

苏木试探着说:“凡人寿数至多百年,于我们而言不过朝夕,往后漫长的——”

“花落又有新花来,”长兮突然说:“没必要强留。”

苏木愣了一瞬,见长兮合回了窗。他转身走向暗处,说:“当断则断,我很欣赏她。”

过了几日长兮独自去了德诚布庄,掌柜正在叮嘱伙计要轻放轻拿,转头见到长兮进门忙笑脸相迎。

“客观随意看。”掌柜几步上前,见长兮着一身锦衣后更加热情。他半躬着身温柔地说:“本店刚到了批江南绣坊的货,是上好的蚕丝锻,用在这时节裁衣正是合适。”

长兮在店内逛了一圈,掌柜殷切地跟在一侧,也不催促,只招手示意下面赶紧沏茶。长兮接了茶盏,搁在柜面上,说:“之前不见这里有铺面。”

“公子好记性,”掌柜笑得热诚,“是新开的铺子。”

趁着长兮站定的空隙,掌柜手也没空下来,他赶紧将柜面清出来,好让伙计将布匹搬到跟前来。

“公子看看这些,”伙计手上都包着麻布,小心地将布匹放在柜面上。掌柜便说:“都是新到货,公子您瞧这线,这针脚,京都再也找不出比这更好的了。这些全都是出自江南有名的绣女之手,此一趟,统共不过百匹布,偌大的京都也只有德诚布庄才有嘞。”

“有言过其实之嫌,说的却都是实话。”

门外跨步进来一女子,身后还跟着个稳重的嬷嬷。涂曦提裙进店,掌柜听着声已经挪了步,听着她说:“掌柜说的虽是事实,但切记开门迎客,不可将话讲得太满。过犹不及的道理要时刻记在心里。”

掌柜忙颔首道是,也知是自己失言了。

“原来是二公子。”涂曦方才看清柜前站的是长兮,她回身示意嬷嬷先去外面等候,走上前说:“这个月掌柜没将布匹送去府上吗?怎么还劳烦二公子亲自来挑选。”

“不碍事,”长兮道:“正巧四处闲逛,便来看看。”

在德诚布庄订货是柳争光顾王德诚时做的生意,每月中旬一次,布庄会将最新最好的布匹送到府上,选中的便留下,其余的送回。柳宅的主人从不讲价,一般是当场银货两契,所以都由铺面的掌柜亲自送上门。

王德诚离世前涂曦已经接管了所有账面,所以哪怕王德诚不在了,送往柳宅的布匹也从未间断,仍是一月一次。并且长兮还发觉,近几个月送往宅子里的布匹都换成了赤红色,应当是涂曦的吩咐。

涂曦做事周全,立即说:“过几日还要到一批江南名锈,赶在初秋前要上。我先前瞧了绣样,赤红应景,正合适二公子,左右我也是个闲人,到时我一并亲自给您送到府上。”

涂曦说话做事远比王德诚真诚,长兮也不与她客气,只说:“那便有劳了。”

“应当的。”涂曦道。

涂曦先前不喜欢柳家这两位公子,只当他们与王德诚是一丘之貉。后开铺面偶遇上这柳二公子,客套了几句,发觉其实不然。这二公子出口谦逊,话不多待人也疏离,并非是佻薄浮滑之徒。

涂曦继续说:“二公子今日可有看中?既来了,不妨先挑,若有喜欢的便让掌柜先送去府上。”

掌柜闻言忙上前两步,长兮甚至没细看,随意挑了两匹说:“有劳了。”

掌柜连忙招呼伙计先包起来,他挪出算盘,却被涂曦用手压住了,涂曦摇头示意不忙。

涂曦道:“本该中旬就送到府上任二公子挑选,却劳二公子亲自跑一趟,今日这两匹布,就当我德诚布庄赔礼致歉赠与二公子。”

涂曦看长兮举止随意,挑出的布匹并非他钟意,便想到或许他不是为买东西而来。

长兮依然往柜面放了银子,淡淡道:“不必。”

掌柜手扶算盘,不知这钱该不该收,他为难地看向涂曦,见涂曦转过脸说:“我单独与二公子说两句。”

掌柜与伙计一起掀帘进了里面,涂曦看着长兮,示意有话可以直说。

长兮确有话要问,又心觉有些不妥,默了少顷,说:“柳宅以后或许会迁往城外,届时就要劳烦送货掌柜多走一段了。”

涂曦没料到就这事,不由一愣,说:“应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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