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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寿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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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东西?”来人踏着春色,青衫沾染了草屑。

长兮听声便知晓来人是谁,即墨枝让开一步,苏木随即走进屋里。她仍然作男子装扮,一袭朴素青衫,长发半束,身后背着把半人高的油纸伞。

即墨枝牢牢地盯看长兮,嘴角勾着若有似无的笑。他仿佛在看什么精彩,一眼也不想错过。他后退着退到了茶案边,捞了白兔在掌心,说:“我刚从街市上买的,想放在此处养一段时日。”

苏木察觉气氛微妙,便说:“你既有国师之衔,带去宫中养着岂非更好。”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即墨枝踢了踢脚,没好气地说:“若不是因为补你雾霭山护山的阵法,耽搁了些时日,说不准还能赶在新帝登基显露一番身手。这国师自是能坐得长长久久。”

长兮听到此处忽然回眸,说:“我上山多久了?”

“记不清了,你宅院荒草丛生,莲池已涸。数百年时光于我们也不过恍眼,遑论这几十年。”苏木立刻接说:“中间我常上山,见你神思入定不好搅扰,不过今日却是特地来唤醒你的。”她话滞一瞬,说:“涂曦寿数尽了。”

那日苏木以催云幻境,是为助长兮拨开云雾。催云伞能生镜花水月,有春风化雨之能。长兮从虚无缥缈中找见了答案,却仍旧执着于此。苏木只以为他心中放不下涂曦,才会选择长住此山。

实则苏木猜测并非全错,长兮来此前曾言‘还有最后一事要做’,确实与涂曦有关。他迁住山上,也确实是因为涂曦。

他有一言想问涂曦,等了很久。

长兮有一瞬间的恍神,他不过睡一觉的功夫,醒来时人世间却是白云苍狗,这使得他有片刻愣神。

即墨枝却道:“涂曦是谁?”

苏木和长兮均未作声。

即墨枝怀里揣着白兔,观两人之间似有不可说的默契,只觉饶有风趣。他又退了两步,笑说:“妙哉!妙哉!”

苏木看他,不解地说:“妙在何处?”

即墨枝当即开怀大笑,说:“心动神驰,妙在不可言说。”

“既然分辨不清,”苏木当即抬臂,手握住伞柄,说:“我来助你。”

“不必不必,玩笑话。”即墨枝身形闪现,手已经压在了苏木的掌背。他笑嘻嘻地说:“别对我使这招,像被人扒光了扔在街上示众似的,不要命,也要命。”

说着他趁机把白兔往苏木怀里一扔,音未落人便跑得没影了。

“实在太多,不便携带,劳烦帮我看顾一段时日。”

长兮隐约觉得这话有哪里不对劲,不待他琢磨,便突然听见院中传来一声鸡鸣,紧接着还听见了翅膀扑腾的动静,院子的木栏上赫然站着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公鸡。让长兮头疼的是,他竟又听见好几道翅膀扑腾声。

白兔钻进袖口,苏木便兜着袖说:“你若觉得麻烦,我可在此留一段时日,养着它们。”

外头的鸡鸣鸭叫吵得长兮眉头紧蹙,他静了少顷,说:“不必,我左右无事。”他掀袍坐下,给苏木斟茶,说:“这些年多亏你常上山来,怎好再耽搁你游历人世。”

苏木形容温温,瞧不出喜怒。长兮也常如此,但是又不同,长兮如此时便会稍显冷寂,他却使人好似置身和畅的惠风中。

苏木说道:“我寿无疆,不耽误。”

无疆。

长兮默想着这一词,抬指捻着茶盏。他见苏木衣袍沾着草屑,袖口处还染着些乌黑,形容中可见经历良多,便说:“山河风采我皆是从书中见闻,可有什么新奇。”

“我方才从蜀中来,那里冬日难得落白,另有生机。”苏木说着揉了揉怀中兔子,稍露惆怅,说:“我上山路遇一小山村,据闻前几日突起山火,整个村落三十几户人家尽葬身火海,无人幸免。”

“我徒步至此,只觉无尽荒凉。人生如蜉蝣,朝起暮落,此中都是身不由己的苦痛。”

“我离去前曾邀你一同游历,你说还有一事未了,不肯离去,如今看来,倒也是幸事一件。”

苏木理平衣袍,放了白兔在地上,抬眼看向长兮说:“此间事了了吗?”

长兮道:“很快。”

斜阳渐渐落于西山,山头在月色下好似泛起了波光。长兮与苏木对案而坐,苏木与他讲了这些年游荡人世的趣事儿,不觉间两人移坐在了外间,临着漆黑如渊的悬崖。

“还未曾问过你,”长兮道:“除了第一面,还未曾见你再穿裙钗,有何缘故?”

“算不得什么缘故,”苏木盘腿而坐,催云伞横在身侧。她双手平放膝头,说:“只是这般更自由。”

长兮轻念道:“自由吗?我好像懂。”

“何处悟得。”苏木侧抬首,端详着长兮。

长兮坐在木栏杆上,遥望着深蓝的天际。廊下没点灯,月光照出他侧脸流畅的轮廓,赤色的衣袍逆着光似乎完美地融进了夜色,月色里他更显孤寂。

苏木看不清他。

苏木道:“说来听听。”

“涂曦从深闺到后院,这世道的女子身上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枷锁。”长兮道:“王德诚在时,她总不在人前。”

苏木莞尔笑道:“十方地并没有那么多规矩,奉天道,奉强者,但不屈于男女。不过你说得也没错,只是这并不能将我羁系,我只是觉得这样更轻便罢了。”

“很不一样,”长兮静了片刻,说:“罗裙与青衣,判若两人。”

长兮手掌撑着栏杆站起,他脚踩在栏杆,长至脚踝的黑发如缎般滑在身后。山顶无风无云,清朗的光辉温柔细腻地洒在树梢,给那黑发也渡了层光泽。

“要走吗?”苏木问。

苏木手指搭着催云伞身,眼前忽而扬过几缕发丝。长兮轻跃落地,衣袍摆起清风。

苏木道:“夜间山路不好走。”

“无碍。”长兮跨步而出,走进屋中时突然停身说:“你似乎语未尽,有什么说不得吗?”

苏木面朝山壁,并不回身也不答话。长兮也并没有等她作答,而是跨步出了木屋。

夜集大道人潮如织,长兮挤在人流中,移步缓慢。两侧小摊大肆吆喝着,热气揉杂着各式的食香,使得他左右张望。

长兮久未下山,陡然扎进人堆里,竟有些不习惯这鼎沸人声。他虽被各种美食晃得垂涎三尺,却始终没停下步伐。

“尝尝吧……”

小贩盖上笼屉,岂料一抬眼见着个仙姿佚貌的男子。他忙扯出个笑,刚盖回的笼屉又被重新打开。

“樱桃毕罗,甜着呢!当今太后都爱吃呢!”小贩热切地说:“公子尝一尝吧。”

长兮停下来,小贩便殷切引他入内坐下。摊子不大,桌挨着桌,桌面刚被清理干净,便又搁上了热气腾腾的笼屉。长兮与人并桌,入食时绝不张望,只一心一意专注于眼前。

待他吃完离去时小摊前仍旧熙攘,街道似已于之前不同,两侧铺面也不再眼熟,一切都与数年前相差甚远。长兮在脑中勾勒出大致方位,直奔那处而去。

朱门高户仍坐落于先前的位置,只是匾额上金漆的‘王宅’二字改成了‘涂府’。

现如今的德诚布庄在京城可谓独占鳌头,涂曦在经营布庄第四个年头攀上了内务府,之后她又南下江南,带了几名绣娘回来,开了绣楼,以此供应宫中所需。后来更是攀上了宫中贵人,声名鹊起不过仅用了几年光阴。

坊间都传德诚布庄的东家夫郎早逝,但幸在命好,儿女齐全,夫家留下的家产殷厚,才有了现如今。涂曦寿终于耄耋之年,膝下儿孙都已成群,更是惹得一众人羡慕不已。

长兮在朱门外站了须臾,檐下挂着白灯笼,大门紧闭,这一幕似曾相识。

“哥哥,你快些。”

高墙内倏忽冒出个包子似的圆脑袋,女童扎着喜人的双髻,敏捷地爬上来,跨坐在墙头朝里面招着手。

“等一等……”

长兮退后些许,见墙头拱着个肉乎乎的圆球。那圆球挂着条短腿,使劲地往里探着身。随后墙头又攀上另一只小手,跟着钻出个红扑扑的脸蛋。

“若是被抓住了,”小童说:“父亲定会打我们的。”

“怕什么,你忘了祖母平时的教导?”女童拽得脸颊通红,“再说有母亲——”

她看见了离墙不远的长兮,圆圆的眼睛快速地眨了眨,立马竖指在嘴边,示意长兮别出声。小童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向长兮,爬上墙顶坐稳后朝长兮端正地拱了拱手。

长兮站定了片刻,瞧着一高一矮两个团子手脚麻利滑了下来。这座宅子位置算不得上佳,是个闹中取静的地方,此刻刚过亥时,门前大道便已无行人。两个团子沿着小道,眨眼便跑得没踪影了。

长兮闭眼又站了片刻,在这座宅子鸡飞狗跳前离开了。拘魂使会在逝者头七之日到达,他晚来了一步,宅子里没有涂曦的生魂。

此处赶不上,便只能往别处去寻了。

长兮远离了喧嚣,挑着人少的小道慢步走至城门处。城门在日落时就已落锁,墙下守门卫兵神色威严,腰间清一色挂着刀。长兮不需画符,再高的城墙也挡不了他的脚步,但是此刻他面朝着墙壁,微敛双眸,余光瞥向了一边。

“跟着我做什么。”

长兮音落须臾,方才见墙角黑暗处磨磨蹭蹭地挪出道漆影。这漆影忐忑地抱着臂,瞧着和方才翻墙的小童一般高矮,还不到长兮的胸口。

“我……”这人衣衫褴褛,一脸稚嫩,还是个半大童子。他不安地垂着头,声若蚊虫,支吾了半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长兮又问了一遍,“跟着我做什么。”

小童畏缩地后退了两步,脚下是随时要逃的动作,却又强忍着哆嗦没跑。长兮的脸占尽了便宜,绝不是让人心生胆寒的模样,但是他久居高山,身上挂的是月夜的清寂,甚至透着丝丝凉意。小童冲着长兮一身华服而来,他并不是乞丐,讨要的词他说不出口。

“我……”小童乱发披散,羞怯地扯着破烂的衣角,说:“我、我没跟着你,我只是……只是随处——”

“谎话。”长兮神色未变,声音却猝然低冷。

“我没……”小童不敢抬头,‘说谎’二字像是烫嘴,卡在了他咽喉。一是因为长兮的转变另他更加胆怯,二是因为‘谎话’二字更像毫不留情的戳穿,令他无地自容。

可他明明只是个孩子,家中虽不富裕,但是父母辛劳的双手时刻都在教导着他,自力更生方是生存之道。

他既饿得发晕,又羞怯的想钻地缝,岂料肚子先不合时宜地咕咕叫起来。

小童慌忙捂住肚,调头就要跑。但是他腿还没动,便听得长兮说。

“我住城外的山上。”

小童定身回头,见长兮看着高墙。高墙外山脉连绵,长兮的目光被耸立的城墙阻隔,他不知是哪座山,也不知长兮这没头没尾的话是何意思。

长兮道:“我在山上等你,若是你能上山……”他扯了腰间的玉珏,说:“这东西便赠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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