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衍直觉这东西很邪，材质似乎也不是木头。他扭头向秦誉询问，秦誉也面色严肃，他说，“这是一个人头碗。”

那看起来结痂一样的位置，是人头顶的冠状缝。

林衍小心着没敢上手，举着手机凑近仔细打量着这个碗。这碗不大，看起来死者应该是个孩子。碗上被刷了一层漆，伪装成了木色。从冠状缝的闭合程度来看，应该是十二三岁的孩子。

碗的背面，是雕刻上的精美繁杂的花纹。中间位置被花纹圈起来，刻上了类似儿童画里太阳的图案。外围是无数既像是祥云花纹，又像是人脑的沟壑的雕刻。绿松石一类的珠宝点缀着雕刻。

吉祥的图案和美丽的宝石没能让整件法器展露出一点正向的意味，哪怕没有上手，林衍都能感受到这法器的不详。

这应该是藏区的东西，具体是做什么用的，秦誉也不清楚。毕竟藏地的宗教复杂混乱，还有不少辛秘掩埋在历史里。

秦誉嘱咐林衍在他们回来之前先把雌剑和克苏鲁岩浆拿出来。雌剑克邪，克苏鲁岩浆霸道善于吞噬。有这两股力量在，头骨应该暂时不会出什么问题。

确认了林衍暂时没有抽数了之后，秦誉短暂的松了一口气。林衍的运气好的过分，但拥有强大的道具并不意味着林衍也会变强。这个头骨碗上的怨念和邪性连他都觉得棘手，更不要说林衍了。

秦誉挂断了电话，打算立刻就带着白芮回去。

而林衍这边，把头骨碗放好之后，剩下的道具林衍都不怎么感兴趣，大部分和女巫副本算是有点关系，什么飞天扫帚，炼药炉都不是林衍需要的。

林衍一件不留，干脆全部拿去和系统兑换，换了一百万积分回来。

至于下面进女巫的老家会不会用得上这些，林衍相信秦誉一定会准备齐全的。总不能他帮秦誉打工还要他自己带道具吧。这和花钱买咖啡为了给老板更好地打工有什么区别。

手上的积分至少不是捉襟见肘了，林衍又舒舒服服躺回了沙发上。不知道哪里来的木鱼声，林衍的眼睛越来越沉，竟然毫无防备，陷入了梦想。

林衍能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但他的思维好像凝滞了。他感知不到危险的警报。在梦里，他站在山顶，看着山谷里的村落。周围的哈达和经幡在空中诡异的飘扬，几乎遮住了林衍全部的视线。

但这么诡异的场景，林衍一无所觉，直直向前走。

周围响起了祭祀时吟唱的音乐。林衍感觉自己能听懂，因为他的血液在此刻沸腾，而他的身体却在一点点冰冷，僵硬。

这音乐究竟在唱什么？林衍努力去听。但仿佛大脑蒙了一层雾一样，林衍完全思考不出这是在唱什么。

很奇怪的感觉，林衍干脆沉浸在音乐中，继续向前。空中的哈达和经幡越来越多，林衍只能凭着直觉向前走。

越来越多的人声合进了音乐里，天地都被震响。林衍迟钝得想抬头看看天空。但什么都没有，没有天空，什么都没有，是空的。

头上的，是虚无，或者是魔鬼的眼睛。

熟悉的木鱼声再次被敲响。周围张牙舞爪飞舞的经幡和哈达突然一震，全部僵住。第二声木鱼声响起，所有的布料都自燃起来。瞬间，它们都化作一阵灰烬落在地上。

林衍看见了被遮挡的景象。巨大的篝火架，被绑住的少女们，围坐在祭坛周围的人群，祭司。

这中间似乎有一条专门为他留下的通道，人群避开了这条路坐着，指引他往祭台的最中间走去。

那里被绑着四个少女，她们好像并不惊慌，甚至那合唱的音乐中似乎有她们的声音。林衍不确定，因为他的眼睛很花，世界都在旋转。他看不见这些少女是否张开了口。

他一步步踏上走向祭台的道路。但这诡异的祭祀歌声里，突兀出现了一声雪豹的怒吼。林衍瞬间清醒过来，从那种混沌的状态里挣脱，全身因为后怕被惊出冷汗。

是和和的声音，和和救了他。

但梦境并没有随着林衍的清醒消散。祭司，群众，祭品，所有人的目光都灼灼地盯着林衍，等待着他走上祭台。

林衍的手心微微出汗，向腰间探去，铜钱不在。没有铜钱，也就没有道具。怎么办？

跑？不太可能，他马上就要走上祭台了，身后的路上在他走过的之后就坐满了人，他跑不出去。

但上祭台更是死路一条。向后，至少还有一丝可能，林衍不再犹豫，转身就跑。

地上的人是盘腿坐着的，再加上可能没想到林衍会突然脱离控制跑开。竟然真的让他跑到了人群的最边缘。

就在即将离开包围的时候，林衍的脚踝被扯住了。林衍的鸡皮在被抓住脚踝的一瞬间都起来了。这不是人类的手，而像是森林里枯萎的藤蔓。来不及多想，林衍一脚就往男人的下腹踹去。男人吃力，松开了钳制。

但就是这么一下，乌泱泱的人群就已经要抓上林衍的衣角了。林衍转身就跑。

站在原地的祭司不知道在唱些什么，四周忽然刮起大风，那些被吹散在地面的灰烬重新舞起，直往林衍的脸上吹。

这些灰烬遮住了林衍的视线，但这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林衍高反了。

心脏在狂跳，耳鸣，呼吸困难。林衍必须停下来。

怎么办？

被绑上祭台的那一刻，林衍的高反好像突然就消失了。他看着祭司，祭司朝他漏出一个笑容。林衍看见他黄黄的牙齿，和残留的血迹。

是那些灰烬，它们是高反的元凶。林衍悄悄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借助祭台上的柱子做遮挡，截开了绑住他双手的绳子。

祭司举起的高高的火把来到了林衍身边，他紧紧盯着林衍看，似乎是要记住这个不听话的祭品。

就在祭司移开目光准备点火的时候，林衍蹿了出去，抢过祭司手中的火把。

灰烬扬起的时候，为什么这些人会不受影响？因为他们是土著吗，恐怕不然。真正的原因应该就是松香。

这里的所有人身上都有松香的味道，一开始林衍以为是仪式的一环。直到祭司举着带有松香味的火把来到林衍身边，虽然祭司的动作很小，但林衍还是注意到了。

祭司微微耸动了他的鼻子，他在嗅松香的气味。

所有人都围了上来，林衍把火把抛了出去，点燃了祭台边装饰用的木堆。浓郁的松香向四周飘散，高反的威胁解除了。

祭司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养尊处优多年，四肢不协调的很。林衍一把将他挟持住，用祭司腰间的短刀抵住他的脖子。

做完这一切，林衍抬头威胁着所有人给他让开一条路。但所有人的目光都不在这里，他们都盯着那被点燃的火堆，目露惊恐。

很难形容这群人是怎样的状态。之前的他们一直都是麻木的，狂热的，几乎是死气沉沉的傀儡一样。但此刻，如同眼见恶魔降世一般，全都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

被林衍挟持住的祭司看见燃起的木堆，双腿打颤，站不住一样往地上滑，哪怕短刀割开了他的皮肉也毫无察觉。

林衍的目光也移向那燃烧的木堆。这木堆上的大火已经熊熊燃起，但所有的树枝都没有点燃的迹象。透过树枝的缝隙，在木堆最中心的位置，似乎有什么黑影在跳动。

林衍扯着祭司，一点点退出祭坛，就在林衍的脚步踏出木制的祭台的时候，异变陡生。

所有跪在地上求饶的人的脑袋，全部掉了下来。脑袋滚落在地上的声音和木头没什么区别。所有颈部的断口都没有流出一滴血，一股浓厚的松香味蔓延开。

那颈部的伤口赫然是树木年轮一样的形状。

毛发，皮肉从这些尸体上快速消失，仿佛地上的，不是尸体，而是从一开始就是木头做的人骨架。

诡异的歌声再次响起，这次林衍很确定，这些声音就是来自这些被绑住的少女。

少女们被绑在木桩上，最中间那根木桩是空着的，它原本是用来绑住林衍的。现在，木桩上没有人，但在木桩的最顶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人头。

和滚落在地上皮肉很快消失的那些人头不一样，这个人头上的皮肉鲜活，表情安详。但就是这么一眼，几乎让林衍拿不住短刀，那张脸，是他的。

木堆里的黑影跳动得越来越剧烈，几乎要将木头震散，从里面逃出来。

和林衍一样的那个头颅睁开了眼睛，看见和自己一样长相的林衍似乎并不惊讶。一阵金色的光芒从头颅里钻出，镇压了黑影的跳动。

似乎是力竭一般，头颅再次闭上了眼睛。

随着他双眼的闭合，世界也在被压缩，世界在变得狭小，山峦在崩溃，消散。

最后，林衍也陷入了久久的长眠里。那是寂静，孤寂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