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们在干嘛。”

光与影处立着一个人影，带着一点不耐。

向云看着，忽而觉得这是一个很俗套的故事。

英雄救美。

只是这个英雄是个女孩，是坐在身后、父母千叮万嘱不要一起玩的同学。

然而没有臆想中的打斗。

对方似乎一眼就认出了程瑶：“你是程遥？”

程遥不耐地回答道：“是的。”

杀马特得到确认答案，就好像见到什么可怕的事物一样，立马把向云的包包扔到地上，然后很狼狈地跑了。

程遥走过来，捡起向云的包包，递给她，淡淡地说道：“给你，拿着，以后不要在学校呆这么晚了，晚上这段路也不算安全。”

向云从刚刚惊惧的情绪中慢慢缓过来，她抱紧自己的包包，望着程遥的背影，鼓起勇气追了上去。

“这么晚了，你为什么在这里？”

程遥拿出自己的钥匙，懒洋洋地说道：“我的车钥匙忘记在教室里了，所以又折回去取了。”

“那你可以送我回家吗？”

程遥停下脚步，转头看了看向云，她第一次发现这个小个子女孩脸皮有点厚。

向云也觉得自己脸皮很厚，但是经历过刚刚的事情，她实在不太敢自己回家，于是她说道：“我家离学校很近，而且我可以请你吃雪糕。”

雪糕，听起来不错。

程遥发誓，自己一定是被下了咒语，才会轻而易举地被雪糕这点蝇头小利所迷惑。

她拍了拍自己的自行车车后座，说道：“上来吧。”

这三个字令向云冷白的脸慢慢有点血色。

她小心翼翼地坐上车，又小心翼翼地抱住程遥的腰。

程遥很瘦，骨骼棱角分明，但是向云却莫名能感知她肌肤的柔软。

夜风轻轻吹过向云的脸，她突发奇想，想看看程遥。

但是现在，这个角度，她看不到程遥的脸，却看到她的齐肩短发，随着夜风吹拂着。

程遥感受到向云放在她腰间的手，她莫名地感觉这双手很奇怪，它的体温好像可以透过衣衫传导到她的身上，弄得她心窝有点痒。

这种感觉很奇异。

向云的家如她说的，离学校很近，往后走十几分钟，就是程遥的家了，也算是顺路。

向云从程遥的车后座下来，却听到母亲撕心裂肺地在楼上大喊：“我在家辛辛苦苦地带孩子，你在干什么，在玩女人，向连海，你不是人。”

然后有一个男人的声音愤怒地咆哮道：“李萍，你这个不可理喻的女人！”

再然后，灯光里两人背影交叠在一起，发出了巨大的打砸的声音。

向连海，是向云的父亲。

哎，再一次在程遥面前很难看了。

程遥也有点尴尬，她伫立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过了好一会，程遥问：“向云，要不要出去走一走？”

“去哪？”

向云呆呆地，想被抽走了精气。

程遥笑了笑，说道：“刚骑车进来的时候，我看到你们小区前面有个好看的花圃，我们过去坐一坐？”

她抬头看了看还在楼上扭打的向云父母，说道：“看来这里一时半会不会结束。”

其实向云想拒绝，因为她很怕晚归，如果晚归的话，她会被母亲念叨和数落。但是当她看到少女充满希冀和热忱的眼神，她就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好。”

她们又来到花圃前面，那里有一个躺椅。

向云买了两个小雪糕，她一支，程遥一支。

两个人默然坐在椅子上吃着，感受着夏天的风。

又过了一小会，向云忍不住问道：“程遥，你这么晚回家，没问题吗？”

程遥摇摇头，笑道：“我爸爸妈妈在国外，她们不会管我这么多，没关系呢。”

“但你这么晚回家。。。”

向云忽然有些愧疚，她开始担心分开之后的程遥了。

她不能不顺利到家？会不会遇到坏人？

程遥忽而伸出手，揉了揉向云，说道：“不要担心，待会有人来接我。”

她忽然发现，向云担心人的时候，样子很可爱，整个人缩成一团，像一只有点可怜的小刺猬。

程遥嘴角笑着，有点舍不得收回手。

向云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并没有感知到这一切，只是默然点点头。

还好，这样就不用担心程遥的安全了。

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向云想到班长说的话，想到程遥有可能是喜欢陆清濯的。

虽然这样不好，但是她还是鬼使神差地问道：“之前有人跟我说，你喜欢陆清濯，是吗？”

程遥看了看向云，没想到这个小丫头这么八卦，但是她想了想，还是耐心地说道：“不知道。但是我想，我和他是青梅竹马，也订了娃娃亲，我也应该喜欢他。而且他比较干净，不像其他男孩子，感觉有一点脏脏的。”

“比起其他男孩子，跟他在一起，我更可以接受。”

程遥又想了想，补充道：“而且现在全校都知道他是我的未婚夫，如果他不跟我在一起，那老子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哦。”

不知道为什么，向云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慢慢在往下沉，小小的雀跃慢慢消失在夜色里。

大概是因为父母吧，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想到父母，她忽而站起来，说道：“我该回去看看了，程遥。”

程遥看了看手表，点头道：“也行，快十一点了。”

她想再送向云回家，但向云却说什么都不肯了。

无奈，她只能打了个电话，随意说了几句话。

不消一会的功夫，一辆小轿车停在向云家的小区门口。

车上下来一个中年男子，毕恭毕敬地帮程遥打开车门。

临上车时，程遥冲向云摇摇手，说道：“向云，再见。”

向云木讷地跟程遥摇了摇手，心里突然涌起一阵难过。

这个夜晚，是向云第一次具象化她和程遥的差距，这个认知像一粒种子，慢慢地扎入向云的心里。

那晚，她回到家，不出意外地看到瘫在地上痛哭的母亲，摔门而去又不知所踪的父亲，还有满地的狼藉。

她也惯例式地听母亲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自己的不容易和父亲的不是人。

那些悲凉的、令人心寒的故事，此刻变成耳边的穿堂风，从她脑子掠过。

她想，这个世界真的让人觉得绝望。

可向云又突然想到程遥。

她忽而又想，也许很久很久之后的一天，她也可以像程遥一样，从容自然地生活？

向云不知道。

但是她知道的是，从那天起，她和程遥的关系发生微不足道的改变。

虽然微不足道，却又让向云有无比真实的感知。

比如晚自习的时候，陆清濯是一个不爱说话的人，但是程遥爱说话，她也不找陆清濯说话，反而总喜欢各种找向云搭话。

她总喜欢歪着脑袋看着向云，笑道：“向云，这道题怎么做？”

向云耐着心思跟程遥解释解题思路，却又发现她没什么心思听。

“向云，借一支红笔给我，好不好。”

向云借给她，她又不肯好好用，只是瘫在书桌上画多啦爱梦。

“向云，老子画的好不好？”

向云转头，是近在咫尺的、红色的多啦爱梦。

虽然她脾气好，但还是有些生气了：“程遥，如果你不想学习，请也不要影响我学习。”

“。。。”

这时，程遥会沉默下来。

向云想，是不是自己说话说重了，让程遥不高兴了。

但是第二天临近中午的时候，程遥又一脸无所谓地带着向云一起吃饭。

“走，向云，老子请你吃午饭。”

她伸出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揉了揉向云的脑袋。

这种触摸有点奇怪，向云知道，但是她又不可克制地喜欢程遥的善意。

早上的时候，程遥会给向云带一袋包子，也会给陆清濯带一袋。

她给向云的时候，会端端正正地放在向云的桌上，给陆清濯的时候，则会整个扔过去，看到陆清濯被烫的大叫，她会开心地拉着向云笑。

向云觉得这样的不好，但是哇哇大叫的陆清濯又实在太滑稽了，她总是强忍着笑意，帮陆清濯把包子放到桌上。

“程遥！”

陆清濯简单清理一下自己，就追着程遥咆哮。

年轻的时候，永远不知道这样追逐的意义是什么，但就是很快乐。

向云知道，程遥痞痞的，但是却照顾着她和陆青濯两个人。

她是知道她的，总是嘴硬心软。

而托程遥的福，也没有什么人敢欺负向云。

以往的惯例来看，转校生总是要被欺负的。

向云被欺负了很多很多次，有人勒索她，管她要吃饭的钱，有人强迫她给背书包，到了地方，还把她的书包翻转过来，扔到地上。

但在这里没有，至少只要程遥在她身边，就没有这样的事情。

后来向云才知道，程遥的父母在海城都非常有背景，所以很多人认识她也不敢惹她。

在程遥身边，向云总会有一种安全感。

可是，不知什么时候起，向云开始和陆清濯比较。

比较今天程遥更关心谁，跟谁说话更多。

向云知道，这样比较没有什么意义。

但是她就是克制不住自己这样的心情，然后随着比较的结果仿佛坐过山车一般，七上八下的。

可这一切程遥不知道。

向云很少笑，表情也很少。

她无法从好像这个表情万年如一日的少女脸上探究到更多的东西。

直到这一天傍晚，程遥把向云带到学校的榕树下。

神神秘秘的样子，不知道又做了什么坏事。

正在向云担心的时候，程遥却说：“向云，你帮我一个忙吧。”

“什么忙？”

“帮我追陆清濯，老子要让他跟老子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