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才女貌合相仿，眉儿浅浅思张敞，春色飘零忆院郎····. ”二层楼的茶馆几乎座无虚席，店伙计伴着清脆性生唱腔跑上跑下，端茶送水丝毫不敢懈怠。

“····兰闺久寂寞，无事度芳春，料得行吟者，应怜长叹人·····. ”花袄缎裙扮相的花旦迈着碎步悠悠开腔，绵长婉转，余音绕梁。珠钗步摇轻微晃动，纤纤玉指捏着袖摆，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俱美得牵动人心。

“情已沾肺腑，意已惹了肝肠····”古弦铮铮，二胡悠扬，钹锋齐响，厚重的红幕徐徐垂落，一幕戏终，满堂喝彩，回味无穷。

“吱呀”一声，二楼一间包厢的矮花木门被人拉开，一个瘦高的身影沿着木制楼梯走下，那是个极为年轻的男子，但从旁人的神态也能看出他在城中的权力和地位极高。

沉重的银饰头面终于摘下，如瀑的乌发随之散开。方才戏台上那美艳的花旦褪下繁复的戏服，浅青色的长衫更补得其腰身愈加瘦削单薄。

“九哥，几师兄，”一个小小的身影蹑手蹑脚地溜到门边，扒着门缝轻声喊着，这是戏班里竹学辈的小师弟，学“小生”的，但年纪太小才十余岁，像这种演出的日十里只能干些跑腿打杂的活。

“等一下。”房里的人应着，撩起清水清洗着面颊。黏腻的脂粉水彩融在水里，再抬起头来，台上柔情似水的旦角面容焕然一新，竟是个俊俏的男儿郎！

浅棕色的眸子含着笑，桃花眼眼尾轻挑，给本就清秀的面庞再添几分媚意。

“九哥，九哥，梅九，快一点。”

梅九找出一支木簪挽起长发，为了演出方便他一直蓄发，现几已及腰。

“乱叫什么，没大没小。”梅九扶住因惯性扑到他怀里的小竹生，往他的手里塞了一小块桂花糖。

梅九没有名字，师父说他是戏班在江南巡演时被人弃在戏台边上的。那老生看小孩冻得发紫的嘴唇太过可怜，心软把他捡回去养着。古君戏班有个规矩，就是所有徒弟都要按“梅，兰、竹、菊”四字、排辈分，每辈九人，满三十六人就从头开始，依次往复。这小孩正好是第二轮梅字辈第九人，便常唤他“梅九”。

“九哥，东边角门有人寻你。很高的一个哥哥。”竹生捧着糖块爱不释手，但最终只是小心翼翼地咬下一小块，剩下的都包起来藏在怀里，似是价值连城的珍馐。

“师父问起来就回我出去逛逛，买点东西，乖啊，”梅九拨了拨竹生长得有些遮眼的刘海：“改日找你蝶兰阿姊给你修修头发。”

飞檐脊兽，朱栏青瓦，金漆蓝匾，大红大紫的配色在梨园里随处可见。几枝修竹探过门廊垂拱，隔壁姑娘院里的桃树花开如绯，灿若云霞，几个姑娘站在纷飞的粉色花雨中吊嗓子，桃花丝缕的香气仿佛把嗓音都浸染的分外甜美醉人。

再穿过一道曲廊，隐隐可以看到立在梨树下的青年。笔挺的衬衫显得他的身姿极为高俊挺拔，平阔的臂膀给人无限的安全感。

“锦河！”梅九欣喜地扑过去，亲呢的搂着青年的脖子，在他脸上落下一个吻。“你今天怎么来了？没有事务要忙吗？”

“嗯，”傅锦河回应着梅九的吻，麦色的手臂轻松就能挽住眼前人的细腰将他按在怀里。“明日要去外地参加一个会议，得耽搁好几天，怕会想你，就过来看看。”傅锦河是城中的一个军官，地位很高，管着全城的大小事务。他和梅九的相遇纯属意外:

那天是元宵夜，戏班照例开园唱戏。中场休息，傅锦河暂时离席。由于天色过暗，他误入后院，不小心撞到一个人。那人手中正好端着绘制脸谱的油彩，因两人的相撞油彩波了一身，那人就是梅九。傅锦河非常抱歉，次日便请梅九去裁缝铺给他量了一件青色长衫。

青年人的爱意总是来得猝不及防。梅九的温柔笑颜深深地刻在傅锦河心里。即便二人都是男儿身，也架不住深情涌动，爱意流淌。

“你跑这么远的路，真的只是单纯的看看？”纤纤玉手划过分明的下领线，语气轻挑撩拨着心弦。

傅锦河眸色沉了下来，喉结上下滚动，紧了紧手臂将人牢牢锁住，声音有些低哑：“晚上别回去了。”

晨风从半开的窗口灌入屋内，吹散了房里的潮热。

梅九拢了拢披散的长发，撑着疲软的身子看着立在床边穿衣的人。墨绿的军装裁剪合体，长筒军靴包裹着小腿，一身制服将傅锦河身上的刀锋感衬得凌厉而又内敛

“这么早就要出发？”彻夜欢愉留下的潮红仍沾染在眼尾没有褪去，这使梅九看上去更加惹人怜惜。

傅锦河俯身合住那瓣薄唇，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才恋恋不舍的分开。他从抽屉中取出一支发簪细细地帮梅九挽着乌发:“会议比较紧张，最近国内太乱了，上头召我们去商量下对策。放心，不会有什么问题。”

傅锦河将梅九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一举一动极尽耐心，也许只有面对梅九他才能显得如此温柔。

“真得很羡慕你，可以保家卫国。我这辈子也许就永远困在那戏园子里了。”

同是男儿郎，哪个没有一些远大志向？奈何生活所迫，身份所限罢了。

“说什么傻话？”傅锦河微微笑着垂眸看梅九帮自己束腰带：“我还很羡慕你，我这是把脑袋拴在裤腰上拼生活，而你只用开开心心地唱唱曲，就能给大家带去快乐，这样多好。“傅锦河勾起唇角，挑起梅九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而且····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哄我开心，知道了？”

“嘶，腰带再紧点就没我这个人了。”傅锦河拍掉梅九继续想使坏的手，直接把人打横抱起：“我送你回去。小九，我不奢求你能与我并肩作战，你只用平安快乐就好。乖，到了给你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