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京城,已开始寒风刺骨。
无难去金银楼的时候,恰巧遇到虎贲卫的孙列,他手中正提着一个竹罐。
“哟!小公爷!竟然在这个地方遇到您!”
无难问他来买什么?
“来给我家韶松取发簪,他就喜欢这家铺子的款式。哦,韶松是卑职在象姑馆的相好,我们俩在一起有个两年了。”
取完东西出来,二人同路在街边走着。
随意寒暄几句后,孙列压低声音问:“小公爷,盒子里的礼物是您给成如公子的吧?卑职给过他一瓶膏,您用了吗?是不是很增进你们的感情?”
“什么膏?”
“什么膏?!您不会没用吧?!您中了那种毒,不用膏,谁能受得了!”
无难反应过来是什么,那瓶孙列托成如送他的“特产”。
孙列那时就看出,他与成如心意相通了?
“里面是什么呢?”
“银带钩。”
“写了‘勿相忘’的那个?哎呀,这也太过时了些!小公爷,现在都流行送玉簪了,还有束发冠啊、绨环啊、玉佩啊!”
孙列摆出谄媚的脸,继续说:“卑职不是看中您小公爷的身份啊!咱们既是过共患难的交情,小公爷又是卑职的上官,这个忙必须得帮!这时节,卑职罐里的东西可费劲买!本是我打算晚上哄韶松的,如今送小公爷您了!”
小公爷在卫所的时候,分毫未露。
孙列从镇抚使那儿才听说,原来崔千户是延宁公主流落在外的亲生儿子,而成如是延宁公主的养子!
啧!啧!啧!这两人怎么在一起?!
这个秘密好像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唉!能开心多久就开心多久吧!今日二人,也算有个美好的回忆了。
树是海棠树,与大国恩寺的那颗是一个品类;荧虫是孙列相赠,用来助他“一臂之力”;袖中锦盒,是他早就订制,不光刻有“长毋相忘”,还有两人的名字……
成如不管不顾的说出那些话,头也不回的走了;独留他一人,在风中萧瑟。
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就遭遇情伤,无难有些无助;他让自己想了很久,久到公主派人到还在修缮的国公府来寻……
在浓稠的黑暗中睁眼!
惊魂未定的梦境,让人在初冬的夜里出了一身的汗!
那些事!不去想!不代表没发生过!是不是啊!成如!
拒绝和不拒绝,反正都是错……
与此同时的古亭巷,一个更夫,刚打完寅时的五更;准备放完水,便回家补眠。
“哎!尿尿莫看人,看人搞不成!”
怎么老感觉有人在看?
不对!宵禁时刻,哪儿来的人!
更夫拿起地上的灯烛,四下一照,啊!!!
一个浑身是血,形容恐怖女人,趴在门前,瞪着眼睛!
可不就看向,在别人门旁的院墙处,撒尿的他!
仆人来报,府外有一女子找成如少爷。
富乐院的女管事见到成如,忙说:“高公子,灵娘快不行了!一直痛苦得喊着您的名字!求您再去看看她吧!”
“灵娘?!!!”
无难每日都练武,今次练了一夜。
他在换汗湿的衣服时,听到小厮在院门处与人说话。
等小厮进来,他问:“什么事?”
小厮随右赶忙回:“并无事!是外门上的人,搞错了。有人找府里少爷,传话的人以为是找您,正与我说着,就被人追了过来,去往前面成如少爷的院子去了。”
解禁刚半个时辰,这么早?
“成如!我与你一起去!”
无难赶来时恰巧听到那名管事说的话,便与成如一起去了安置灵娘的古亭巷。
更夫敲响了门,可隐蔽狭窄的房子里只住着一位耳朵不太好的婆婆。
还是邻人看灵娘眼熟,猜测她是前面不远处,富乐院的女子,去找来了管事。
管事在他们两人进去之前说:“更夫问我要不要报官,可……”
无难问:“是什么样的伤?”
“是鞭伤,发现的时候衣,不遮体,我已让人为她换过衣裳了。”
成如进入房内,上前抱住灵娘。
她气若游丝,当听到成如轻轻地喊“灵娘”时,睁开的眼中立马现出光彩,像是回光返照一般。
忍着阵阵绞痛,她艰难地发出声音对成如说:“公子,你来了……灵娘,灵娘在京城,见到了,最美的风景……度过,最快乐的日子。就是临走,想再看看你……公子别哭,我这种人,红颜老去也会如狗一般残喘,没什么可惜的……只是,我让公子失望了……送我的诗,我都已记下:‘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恩,来世,再报!”
冬霜之下,昙花落尽!
灵娘在最好的年华,遇到了不该遇到的人,产生过不该产生的想法,最后如愿在成如的怀中逝去……
她那最后的一抹笑,让成如感到无比刺眼,整个人犹如落入无间地狱!
他在内心深处呐喊:是我!让她来的京城!是我!给她美好的希望!她该有多恐惧!多害怕!她是因我!而死……
放下灵娘,他心神不定的走出屋外,众人无不为香浮哀叹。
无难问管事:“你们没报官?”
“报官?!告谁啊?根本无人看到灵娘怎么出去,又是怎么回来的……”
能在宵禁的时候出来掳人,可不是一般的权贵!
成如冷冷开口:“是魏传赞和严一笑!”
他当然明白管事的顾虑,官府的人根本不会为了一个乐伎,去搜天潢贵胄的院子!
京城,位高权重,显要者众多!
在错综复杂的关联下,公道并不在人心,是非只在乎权力!
“灵娘的身后事,我来操办,麻烦你将她在富乐院的东西取来。”
管事听后如释重负!看来是不打算追究了?
对,早早将灵娘葬了吧!
成如让随心去官府一趟,说他买下的一名女伎被无辜虐杀;虽无人看到贼人,但请仵作先来验伤,待以后抓到了人,再求公道。
走过场的事,顺天府很快便来了人;不到半日就验完了,并记录在案。
灵娘下葬了,就在大国恩寺附近的坟山。
无难向上官告半日假,陪在成如左右。
他们回城时,好巧不巧,遇到了要出城的严一笑一行。
几人都骑在马上,严一笑看了一眼他们二人,依旧笑着向成如打招呼:“成如,我要奔赴陇西,你在京城记得多陪陪驰墨兄,他快要成亲了。”
成如的手紧紧握着缰绳,愤然道:“举头三尺,觉有神明,注意避凶!”
右前侧的马车,“哗”的一下,打开门帘!
是来送严一笑出城的魏传赞:“我车上这么大,公主府的标记,你是在恐吓谁?!”
前日的那个夜里真是玩爽了!
多亏严一笑想到,让母亲府中的幕僚,豪叔,把乐伎偷来!
“也就那样吧!那个灵娘!轮回万次都没机会舔我一次脚趾的低贱货色!让她陪爷一晚,她竟敢咬我!鞭子还是挨得太少!”
接着魏传赞诛心式的,嘲笑:“听说是你花了二百两,赎到京城的?不怪灵娘一直喊‘公子救我,公子救我’,怪只怪,你没把她藏好!虽然你花了钱,但你的人可伤了我!呐!本公子大度些,我们就此两清!”
成如的目光未给他分毫,强压住心中嗜血的咆哮,只能从牙缝中吐出四个字:“赔我银子!”
随着魏传赞冷哼了一声,随心主动去拾起,扔在地上的银票。
等两队人分开,魏传赞向严一笑说道:“旁边那个,就是我众安街姨母的亲生儿子?在外长大的就是看着不顺眼!就是他们俩查的你们严家?你放心,你走后,我帮你报仇!”
成如亲自将银子送到顺天府尹手中,让随心把今日魏传赞的话,说给府尹大人听。
“只记录在案就可,大人都明白,这不算什么证据;某承袭王爵后,一定不忘大人的举手之劳!”
府尹没听到过风声,这位竟是未来的静江王吗?
不过,谁敢拿这种事胡言乱语?!
遂让人在成如的眼皮子底下先记录了下来。
从顺天府出来的成如,一眼便看到了等候的无难。
他为他披上斗篷,将伞遮在他的头顶说:“下雪了,我们回家。”
成如驻足,看着纷纷扬扬的白色飘落下来。
他刚来的时候,发现书中的京城似位于长江中下游一带,还以为这里的冬天不会下雪。
但后来,每年冬天竟都会有三、四场雪景给他看,这代表着四季分明的雪花,让身处异世界的成如,感到兴奋。
可此时此刻看到,他却高兴不起来。
“我和母亲一直在查,驸马都尉魏云章。我们手上,原本就有一点魏家的事。所以这次,有必要在顺天府留下案底。”
无难诧异:“为何?”
成如涣散的目光,看向无难肩上积的薄雪。
“这世上活菩萨很多,活阎王也很多。母亲还未与你说起,你们母子分离的原因,忠信公阵亡的真相!等你承袭了国公,她一定会告诉你!”
事不三思终有败,人若百忍则无忧。
成如进了自己的寝室,脑子还在不停的思考。
全然不知无难,抢下小厮的活儿,帮他取下斗篷,换下外袍。
等他用巾帕,仔细擦拭他的手指时,成如才清醒过来!
他抬眼看到随心在拨暖炉里的燃炭,而无难在无微不至地伺候他?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抱拳!